程安安做了个极混乱的梦。
梦里的她还在上高二,期中考时数学及格了,她特别高兴,也来不及等程柏林走,自己便率先跑回家要给他爸惊喜,结果一回家,便见沙发上坐着她最讨厌的许林薇,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她爸正在跟那女人说话,瞅见她,笑吟吟地给她招手,“安安,过来,这是你林阿姨。”
程安安不应,只看着许林薇,问,“你怎么在我家?”
许林薇没说话,眼睛扫过她手里的卷子,露出一个笑,是嘲笑。
程安安恼了,转头问她爸,“爸,她们来我们家干吗?”
程钊文见她这态度有些生气,但内心虚弱,也不好说重话,只拉着她过去,“安安,这是你林阿姨,以后她会跟我们住在一起。”
“为什么?”程安安心里大概有个猜想,但总有些不敢相信。
程钊文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讪讪摸了把后退的发际线,“我跟你林阿姨要结婚了。”
程安安余光扫过许林薇得意的脸,久久没说话,心里全是被她爸背叛的愤怒,他想跟谁结婚不行,怎么偏要跟许林薇的妈,她怒上心头,直接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跑到楼上把她妈的遗像拿下来,咣当一下摆到茶几上,“我不同意,我妈也不同意。”
程钊文脸色铁青,“程安安,把照片拿上去。”
“我不。”
程钊文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程钊文虽然生意忙,却一直对她极好,说是拿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夸张,别说动手了,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程安安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会为了个外人这么对她。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捂着脸冲出门去。
一直跑到桐新湖边,她才喘着气停下来,靠着旁边的假山抹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有人踢了踢她的腿。
“鱼都被你吓跑了。”那人说。
“哇……”程安安转身就抱住他的大腿嚎起来,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裤腿,“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市面上机器人唤醒方式无非两种,一是语音,二是触屏。
何东成不耐烦,直接踢了踢A36的腿,没想到脚尖才刚触到A36,就直接被抱住了腿,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他向来不怎么喜欢被人接触,不耐烦地甩了甩腿。
虽然动作不大,却是把程安安甩醒了。
“林林你别抖了行不行,我都快要吐……”程安安兀自念叨着,迷迷糊糊睁眼,然后震惊地发现她抱着的那条腿竟不是程柏林。
她一个惊叫直了身子,放开何东成的腿。
“主,主人。”
她吓得嘴巴都打哆嗦。
心里一个劲儿地想,是不是露馅了,是不是露馅了。
何东成却没什么反应,下巴指了指充电床,“怎么没搬?”
当然是搬不动啊。
程安安脑子慢腾腾转了一圈,说,“长一百七十公分,宽五十公分,实重200斤,报告主人,A36推不动。”
何东成按了按眉心,也是,到底是他太过乐观了。
对于这样一具没用的“人类躯壳”,能指望她做什么。
往日饭菜都会有老宅的佣人定时过来做,这会儿再叫人过来已然来不及,他挽起袖子,准备自己随便煮点面,走进厨房时随口问了一句,“会做饭吗?”
因为他没看自己,程安安过了会儿才发觉他问的是自己,“会,会做。”
何东成止住脚步,“会做什么?”
“红烧排骨酱烧肘子醋溜白菜宫保鸡丁农家小公鸡板栗闷麻鸭血粉汤……”程安安不带喘气的,自从她辞了幼稚园老师的工作后,就开始每天都在家研究厨艺,一心想做美食博主。
何东成打断她,“下个面吧。”
明明她都快要念出个满汉全席了,他却就要一个面?
也行吧,中华美食博大精深,就是最朴实的面也能有十来个花样。
“上海阳春面,兰州拉面,北京臊子面,山西刀削面,武汉热干面,朝鲜冷面还是意大利面?”
何东成顿了顿,他对吃什么向来不怎么在意,又多年在国外,家里保姆惯做西餐,A36说的那几样除了意面他都只是听过,“哪一样最快?”
“阳春面。”
“就这样吧。”
“好的,主人。”
程安安昂首阔步走进厨房,准备大干一场。
结果一打开冰箱,人就蔫了。
许是不怎么做饭,冰箱生蔬区就只有几把青菜,两只西红柿,一盒鸡蛋,翻遍整个冰箱都没半点荤腥。
这没肉做汤怎么香得起来。
程安安叹口气,洗了把葱,进热油锅炸了葱油备用,加酱油、葱花、盐和鸡精调汁,起锅下了把面,分出两碗后用汤汁拌匀。
清汤寡面的,她看着都寒碜。
想了想,她又拿出平底锅,煎出两个荷包蛋出来,放在碟子里。
程安安拿抹布擦了手,准备把饭端到餐厅。
一转身,看见男人正倚在门边注视着她,身上的西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浅灰色休闲服,头发似乎刚洗过,松松垂下来,耷拉在眉间,倒没那么凶了。
程安安扬起个八颗牙标准的笑,“主人,饭做好了。”
“嗯。”
何东成抬腿走到餐厅,看程安安把饭摆好,又吩咐一声,“去拿个碟子。”
程安安脆生生应了,拿了碟子放到何东成面前。
见何东成拿起筷子,她也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程柏林说过,为了与雇主更舒心地相处,A36是能够吃饭的,因此她也不用过多顾忌。
谁想筷子还没触到碗边,一双筷子便隔空压上来。
程安安用眼神询问。
何东成将她面前的碗拨开,“这是人类的饭。”
意思是,她这个机器人不能吃?
程安安眨了眨眼,说,“主人不需要A36陪伴用餐吗?”
“不需要。”
“……”
程安安想着许是他不知道机器人可以吃饭,解释道,“A36是可以吃饭的,主人不用担心。”
何东成淡漠地看她,“既然是机器人,就要有机器人的样子。吃饭这种人类才需要做的麻烦事,你就不要做了。”
“……”
程安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何东成将面上浮着的葱花细细挑出来,放到碟子里,见A36直勾勾盯着自己,即便知道它只是台机器,但也着实感受到视线的压迫,他想了想,将碟子推到她面前。
“把所有的葱花挑出来。”
半夜十二点,程安安在充电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主要是因为饿的。
中午在实验室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后,她就再没吃过什么东西。晚饭一口没吃上不说,还整整挑了半小时的葱花。
虽说她葱花切得细,但也没多难挑,然而何东成就像那种生怕家里保姆休息片刻的老阿姨,她最后一片刚挑出来,就立马把碟子里的葱花倒回面上,继续再叫她挑,反反复复三四次,直到他吃完饭,才大发慈悲放过她。
直到现在,她手腕都还发着酸呐。
幸好何东成一吃完饭就去了书房,叫她得以在洗碗的时候将那碗面偷偷藏了起来。
一想到面,哪怕只是碗什么都没有的素面,程安安口水还是忍不住往下流。
真的好饿啊。
她悄悄下了床,确定屋里没有一丁点动静后,光着脚跑到厨房,把藏在橱柜里头的面条端出来,面放得久,已经有些发坨,程安安只吃了一口就皱起脸,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她妈在时,全家人宠她,她妈不在了,有程柏林宠她,一想到程柏林,她心里更委屈了。
何东成在实验室回头后,她就没敢再睁眼,隐约知道程柏林跟着人一起逃出实验室,将她送上车,再然后,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不知道真正的A36修好了没有,不知道有没有想好办法救她。
这么想着,程安安坐不住了,不管怎样,她都得联系上程柏林。
至于怎么联系……
她转了转眼,把视线锁定在何东成的卧室,就偷偷借他手机用一用?
夜晚客厅寂静一片,窗外似乎起了风,撩开窗帘,窗外明月高悬。
程安安摸上何东成卧室门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程安安回头又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两点十分,这个时间,就是耗子都要睡着。
她大着胆子扭动门锁。
轻微的咔哒声后,门边露出条细缝。
她谨慎地等了几秒,才将门又开一些,踮着脚尖走进卧室。
月色穿过纱窗照在地板上,大约能看出房内布景。
何东成背对她,侧身躺在一张两米多宽的大床上,手机很好找,就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手机屏幕反射出幽微的蓝光。
程安安握紧手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屏幕上的密码解锁界面。
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试了几个简单的密码无果后,只得把手机放回原处。
“不要……”
一道喑哑的男声忽然在背后响起。
程安安吓得呼吸都停住,透过昏黄的光线,她看到何东成刷地坐了起来,僵坐片刻,手伸向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