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司秋淮再没看到过宴迟。对方似是变得异常的小心翼翼。连微信都是最为常规的问好,再也没涉及到丁点其他话题。
司秋淮不懂他这是怎么了。
想问问,可她一向不爱多话,本性如此,对着聊天框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手机屏幕放下。
宴迟他爷爷性急,跟怕她反悔跑了似的,火速把订婚仪式的时间定在了一个星期之后。这个时间没趁上假期,司秋淮不懂在这种只能放在周末两天的情况下,怎么还能把仪式定在国外的。
对此,宴迟认为很好解决,他发微信解释说周五下午没课,下午坐飞机去,再调个时差,周六周日两天足够解决问题。
既然人家都说行,司秋淮当然没意见。她也知道,这个安排部分是因为宴迟父母常年在国外忙工作,订婚仪式干脆安排到他们跟前好了。
而到了当天,司秋淮也算是见识到了他们家的效率和作风。她在宿舍楼下就被人接住,从学校出发,一路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直到坐进他们家的私家飞机之后,司秋淮这几天才是第一次见到了活的宴迟。
对方起身给她让座,叫她坐到并排的里面座位。
司秋淮进去了,可看着宴迟,总觉得怪怪的。对方周身像是,萦绕着一种情绪。
一种叫作不安的情绪。
他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样看她,眼神总是飘忽着掠过,无法落到实处。
司秋淮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想了想,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事物,在那面前晃了晃。
那是个牛皮纸质感的信封。里面凸起一处,像是装了个小物件。
这般,宴迟总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他眼神有些木,却弯着嘴角笑了笑,问:“这是什么?”
司秋淮侧头,睁着眼睛:“礼物。”
“什么礼物?”宴迟靠过来了些,“是给我的吗?”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本是句玩笑话,而眼前女生抬起淡淡的眸子,说:“嗯。”
这下就叫宴迟真的有些好奇了。他说:“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司秋淮抿了抿唇侧过头,却反过来不去看他了,姿态却摆明着,是故意让他去问。
弯唇笑了下,宴迟便追着凑过去,把二人间的空间直直逼到机舱壁的小角落,笑着问:“什么啊,告诉我。”
如此这样,才终于找回点以前的放松。
“送我礼物,让我想想。嗯,就是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名义来送我的?……”他声音放得低,紧靠过来胸腔的震动仿佛能传到她耳边,司秋淮一下子热了脸。
看来这人,还是以前的那个宴迟。
伸手用了力,推开他:“你早晚会知道。”
到最后也没叫他问出来答案,司秋淮觉得对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骗他的了,可她刚才本就是活跃一下气氛,没想着提前给。
到了目的地后时间有些晚了,宴家在地方包下了个靠海的酒店,宴迟他爷爷为好好布置早到了好几天,此刻已经歇下,他们便也没再打扰谁,都尽快休息了。
第二天宴迟许是想让她好好休息倒倒时差,也是将近中午才来喊她,二人将两边前来祝贺的亲属大概拜访了遍后,司秋淮有些饿了,提出要回房间吃东西。
她回去后没过一会儿,宴迟就推着个小餐车上来,说:“有位特别重要的人那里还没看望,你这就不行了?”
司秋淮吃东西的动作顿住,开始排查还有谁。
宴迟见她嚼东西嚼一半的样子可爱,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妈妈啊,这都能忘了?”
司秋淮顿时愣在原处。
她妈妈也来了?说实话,这不像是对方的风格。许是她母亲安雪婉总认为她的婚姻十分不幸,因此她向来是最烦这些事的。
心里乱蓬蓬地想着,身体却站起来,步子也已经迈了出去。
她顿住。又忽然意识到,能说服对方愿意过来,宴迟肯定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转头看去,而宴迟只弯着眼睛,递给她一张纸,又转手帮她擦了擦嘴,笑道:“走啊。”
司秋淮反应过来,忙自己接住纸,垂了垂眼,跟着走了出去。
刚出去宴迟却步子顿住了,他垂头看手机短信,却身形骤停害得她差点儿撞上去。
司秋淮有些恼,却见他神情有些严肃,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宴迟盯着屏幕,若有所思:“短信。可是这些短信莫名其妙的,外文写的,好几个国家的语言都有。”
司秋淮:“这些?”
宴迟:“是,最近收到好几条了……”
司秋淮想了下,“可能是来自国外垃圾短信吧。”倒也正常。
而宴迟皱了下眉,“不,在国内的时候也收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神情瞧着不太对。可见司秋淮在旁边等着,便把手机收起,塞回口袋,“可能是发错了的吧,不用理。”
司秋淮也没怎么纠结,她想见亲人的心情有些急切,嗯了声,便同他一道去找她今日刚到没多久的母亲了。
来到对方的房间,此处位置安排得很好,大而明亮向阳,他们进屋时,安雪婉正在阳台上喂鹦鹉。
这种野生鹦鹉应该算是当地的特色了。说是,这里本没有鹦鹉,一经国外引进,而后反倒收拾不住了。
可鸟类总归同人类有隔阂,这里的宾客见这大群来往的鸟儿稀奇,很多人都想去亲近亲近,但也没见几个成功的。许是鸟儿也爱美人,在这处,环颈长尾的鹦鹉在阳台栏杆上卧了一排,齐齐等着安雪婉拿食物喂,时不时拿头顶的翎毛去蹭她手。
对方身穿一身靛蓝色的旗袍,斜斜倚在阳台,头发盘起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很有风韵。和司秋淮站在一起,不似母女,倒像是一对姐妹。
司秋淮进去后在旁边站着看她忙,还没出声。
安雪婉便闻声已转头看来,率先出声:“是你?”
她看向的却是旁边的宴迟。
宴迟微愣:“您,认识我?”
安雪婉:“我听过你的作品。”她转过身,丢下手边事情,正面看向他,红唇轻启,“——你很有才。”
这种话宴迟听过无数次,可是这次从司秋淮亲人口中出来,竟让他有种意料之外的欢喜。
面上刚有笑意,就见安雪婉也忽地笑了:“只是,可惜了。”
她回身不去看他们,拈了块水果继续开始喂鹦鹉,暗红色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着光。
“看到你俩,我就想到我和她父亲,呵……”
她指尖上下晃动着跟小树枝,在那排鹦鹉头顶翎毛齐齐轻掠了圈,栏杆上的鸟儿如收到指令般顷刻间四散飞去,景象颇为壮观,引得阳台下面闲逛间看到的人都连连赞叹。
“你腹中有才气,可为什么,要和他们父女这样无趣的人在一起。”
安雪婉不经意地笑着,“你们俩拢到一块儿,往后只怕,没什么快乐日子可以过。”
“何必呢?”她拿湿巾擦着手指,闲闲散散地说。
司秋淮自对方说第一句话之后就开始游离于状态外,而她也不知道,这些话,像毒针一样,精准无比地挑中了宴迟内心深处最隐蔽的心思。
宴迟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持。
片刻后,他退后一步,垂目颔首:“你们聊,我先过去。”
司秋淮转头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看着宴迟离去,身影藏于重重人影里。
她再看向她的母亲,竟一时稳不住对她的情绪。
“妈妈。”司秋淮似乎又是好久没喊过这两个字了,再次见着这人,再次对着说出,只觉得生涩无比。
她唇瓣颤了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的丈夫、我的爸爸也去世这么久了,你……”
有些说不下去,“你,你可能够善良些?”
然后她垂下目光,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转身就出了门。
司秋淮出来找宴迟,问管家问宾客,问刚才宴迟出去一路可能遇到的所有人,却皆没问出来,对方究竟去了哪里。给他发消息也不回。
她莫名感到不安,正思考要不要麻烦他爷爷帮忙。这时来了语音电话,一看,竟是祁扬。
她挑眉。
其实出国前几天,她和祁扬还是见了一面的,但因着那一面的不愉快,此时和对方通话,她多少有些别扭。
犹豫了几瞬,还是接了。
避到角落说话,“什么事?”
她以为对方会先寒暄点儿别的什么的,而祁扬听着语气却很焦急,他说:“秋淮,我现在也在国外开国际会议,正巧和你一个市。能出来见一面吗,我有急事。”
司秋淮不是很想过去,只问:“什么事?”
祁扬:“关于你从区块链游戏中把奖金提现出来那件事。这个,我也是来开会时,刚刚和相关专家交流时了解到的。”
他声音很是严肃,“这里面存在极大的风险。”
“比较复杂,面谈为好。”
司秋淮一愣。
这笔债款何尝不是她的一个心结。她总觉得,清了这笔债,是让她能堂堂正正站在这里的最起码的依仗,不然,她就只是个受人接济、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而现在,祁扬告诉她,这里出了问题。祁扬不会说没凭没据的话,更何况他还这么严肃,定是哪里不对。
司秋淮沉思片刻,说:“好。我去找你。”
出于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隐秘心思,她没和宴家在酒店负总责的管家知会,便离开了酒店。
她一路来到祁扬参加国际会议的会场。之后两小时还有会议进程,祁扬跟他的导师学长打过招呼后,抽了间隙出来。
司秋淮瞥他一眼:“你说吧。异国他乡能见面也不容易,我不想听到,又是像我上次过生日、你骗我过来的那样。”
祁扬脸面僵了下。而他恢复得很亏,探头看向她身后,略讶异:“宴迟宴同学没同你一起来?”
司秋淮:“这管他什么事……”
“正是最关他的事。”祁扬打断道。
他神态严肃,“秋淮,我也是刚在会议上和领域专家交流后才意识到的,上次你将那笔钱直接打到他的银行账户上,可能会将他暴露在危险之中。”
司秋淮嘴角扯了下:“能有什么危险。”
她抬眼看他,“我知道,区块链没政府管理。可你上次也说了,金彤也从她账户里提现,大概率没什么问题。”
祁扬摇着头:“不一样,性质完全不一样。”
他想了下,“这么说吧,你还记得前几年、发生了一起高校学生电脑被黑、文件被锁的事件吗?”
司秋淮点头。她当然记得,这桩事很有名。
那时正值学生毕业季,很多人的毕业论文和答辩PPT等相关资料存在自己电脑里,却系统被入侵而被锁了,入侵的黑客要求往某个账户里支付一定的比特币,才可以成功解锁。
存在自己电脑里的文件,却被黑了,还要给别人掏钱才能打开。这听起来简直闻所未闻。但的确就是发生了,不光发生,还极为广泛地涉及到全国范围内。
——这可称得上为一起重大网络犯罪案件。
不少学生中招,大家都懵了。那时正值毕业季,马上就要毕业,要交论文的交论文,答辩的答辩,辛辛苦苦写了几个月的东西,一朝被锁,大部分人哪里会想到提前在别的设备上备份,于是一时间简哀鸿遍野。
而相关部门警察无法在短时间内查明案件。
学生们寻思着没办法,因为不是全员皆被黑,学校不可能因为一部分人而拖了整届学生的答辩进度。于是不幸倒霉的学生便想着,要不就给钱吧。
往那儿打钱呢,一瞧,这还不是普通银行账户。
毕竟,如果是实名制的银行账户,不就露馅儿了吗,还说那么多别的干啥,直接按线索逮人就行了。
——黑客提供的这个,是一个区块链系统账户。这是个匿名的世界,全球这么大,谁知道作乱的人在哪儿。
当时很多人连区块链是什么都不知道。最终,一撮人要么被迫灌输新知识,绊绊磕磕学了一道,转了比特币,顺利论文解了锁。要么只好老老实实,临答辩前骂骂咧咧地把毕设论文重新写了一遍。
而终归,那个犯罪分子的目的是达到了。就算不是全部人都给他转了钱,但他账户里肯定已经存了巨大一笔。
祁扬看向她,说:“你可知道,这个案子最后破了没有?”
司秋淮是聪明人。说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祁扬知道她已经明白了,继续说道:“这个黑客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团伙犯罪,可有能力搅动到这么大范围,技术实力定是很强的。”
“他账下是收到了大笔不义之财,可他要想自己安全,却也只能蜷缩在那个匿名世界里。——因为他只要一旦涉及到现实世界的交易,他就会暴露在三次元,被警方逮住。”
“而这个犯罪团伙也潜伏了较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立刻将钱取出来,也是默默等了好久,终于,或许在他们以为世界已经把他们遗忘的时候,他们区块链账户和现实发生了连接。于是,立刻,全员落网。这个案子才算是破了。”
祁扬看着她,薄薄的眼镜片泛着让人胆寒的冷光,他说:“秋淮,你在区块链的那个旁氏游戏里面赢得了钱,短短一段时间内,就获得巨额赌资,这个游戏让全球无数人趋之若鹜,为之疯狂,如果大家发现,有人凭借着一定技术拥有了这个游戏的破解之法,就好像是掌握了赌场上的作弊之术,你若是像他们那样的人,你会怎么做?……”
司秋淮听着,脸色发白。
她,她若是那样的人,尤其是在手上拥有一定能力的条件下,她也许会将这人控制起来、为己所用吧。
她忽然想到了宴迟收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短信。原来,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预兆和警示了。
“你快去提醒宴迟。”
祁扬看着周围来来往往各个国家、各种肤色的人,低声说道,“这个世界很和平,可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和平。”
她当然知道。
自从她家里败落,父亲去世,往日亲友合作伙伴四散之后,她就深刻地知道了。
而祁扬又给了她最后致命一击:“毕竟不是我国,这里,是不禁枪的。”
司秋淮骤然抬眼,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意识到,宴迟可能有危险……
仿若心有灵犀般,她手机响了,正是宴迟。司秋淮心中蓦然涌起一股庆幸,连忙接起,正想把情况说明,而对方却先行问道:“你在哪里。”
他这声音的状态听起来不是很好,司秋淮不想浪费时间,快速报出祁扬参加国际会议的会址。她欲赶紧把事情紧急性说清楚,让宴迟好好在酒店人多的地方呆着,千万不要出去。
而对方却是轻轻“呵”了声,紧接着又问她:“你跟谁在一起?”
司秋淮怔住。
抿了下唇,她说:“不,你先听我说。”她压低声音,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严肃一些。
对方却听起来比她更为低沉。
宴迟打断,又说了一遍:“司秋淮,你告诉我,”他声音轻飘飘的,如无根之物,“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她被“司秋淮”这三个字叫得愣住了。
恍恍然间想起,上次最近的时候对方这么叫她,是在宴家后庭院里,是在他给她承诺之时,与眼下想比,竟是截然不同的意境……
司秋淮有些失神。如实道:“祁扬。”
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商量,我现在,和祁扬在一起。”
对方那边低低地、自嘲般地笑了下,“这样啊……”
然后挂断了电话。让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宴……”司秋淮刚发出一个音就顿住。手机还举在耳边,愣愣站在那里。
祁扬刚才一直在看他们全程低气压。此刻发觉不对,过来提醒:“怎么了?”
司秋淮被惊醒。她一个字都顾不得和祁扬讲,转身朝会场外跑。
在路边拦了一辆车钻进去,报了酒店地址,就用英文催促对方往那个方向快些驾驶。一上车她就赶紧和宴迟打电话,可对方就是不接。最后,许是她发消息发太多了,对方终是给了她一个定位。
司秋淮便连忙又让司机拐方向。车开着开着,竟是到了海岸边儿附近。
前面已经到了路的最边缘,没法过去了,便叫司机停下,付了钱就要下车。而司机一直用英文连说带比划地劝她,这里晚上不安全,本地人都不怎么会来这儿,她一个女生,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而司秋淮很坚持,谢了对方好意,付过钱之后还是朝海滩边走去。
她心里预感不怎么好,一直想让宴迟在酒店呆着,这家伙却跑到了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他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散心?
边走边想,按照定位,终于在一辆跑车不远处,发现了席地坐在沙滩上的宴迟。
此时已经将夜,只余天边最后一丝亮色,也即将被海浪卷着一起沉到海底。男生穿了件黑色短袖,上面印的是银色涂鸦风字样,下面是长裤,裹得显得他腿又长又直。
明明是样貌和气质都出类拔萃的人,此时远远望着却有点莫名颓废之态。
见对方好好坐在那里,司秋淮先松了口气。她脚下顿了下,拂好海风吹乱的刘海,继续朝他那边走去。
而这时海岸边马路上,突然有一辆加长林肯驶了过来。这车在刚才出租车停靠的最近位置停下,然后,几个白种黑种人从加长车里跳出,径直朝他们这里走来。
他们如果平时瞧,看上去可能只是像夜间到海边的居民,可不知为什么,结合祁扬之前说的,司秋淮心中警铃立刻响起。
如果按照最坏打算,对方已经掌握了宴迟暴露在外的信息,包括地址等等,那么,他们一行昨晚刚到这里,今天白天过去,如果真的不法分子真的想要意图不轨,那么今天晚上,当然是极佳的时机。
只是司秋淮没想到,他们竟然行动这么快!
“宴迟!”她突然心里的恐慌达到了极点。
“快,快上车。”她边向对方身边跑,边大声喊道。
宴迟听见她的声音时,还没有什么动静,只坐在那里也不回身。而等她的焦急真的越过空气飘去的时候,宴迟终于回过头来看她。
司秋淮气喘吁吁地到他身边,不容分说拉住他往他跑车边走,“快,我们快走。”
瞥见不远处来的人,宴迟神情也微动,司秋淮没说,可他能意识到哪里不对,于是当机立断,迅速开门就钻了进去,启动就走。
海滩里不好走,海边这处同那边马路还有一段距离,而刚才下车的几个人看见他俩跑了,也迅速钻回了他们自己的加长车,加满了油迅速跟来。
这下可真的能看明白了,的确就是来者不善。
司秋淮忽然无比庆幸自己来早了那么几分钟。但凡来晚了,宴迟在毫无准备毫不知情地情况下,对上那个团体,后果怎样她简直不敢想。
而此时她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宴迟以极高的码数驾驶,心依旧提了多高。
“你把后座下面装枪的袋子取来。”宴迟突然出声。
司秋淮眼睛睁大:“枪?……”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迅速反应过来,转身就向后座探身。
“算了,我来。”
还没动作,就被宴迟按回了副驾驶,“你扶着方向盘。记住,低下身子,能多低就多低。”
司秋淮连忙照做。
宴迟借着车镜朝后看了看两眼,迅速向后探手,刚从后座下捞出一个黑色袋子到前面,只听砰地一声,他们车的后车窗瞬间粉碎。
对方手里也是有枪的!并且为了震慑他们,已经先出手了。
司秋淮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场景,她在前排下面猫着身子,骤然被吓得惊呼了声。
她还握着方向盘,手一抖,车子眨眼间歪了方向,朝旁边的海滩上冲去。
她正要往回拐,她的手顿时被一只大手包住,向另一侧一扶,车子重新转回正道。
司秋淮稍稍抬头。宴迟已握回方向盘,他专心看着前方,哪怕在这种如同拍电影的恶劣场景下,他没有半分慌张,相反,整个人透着股让人心安的镇定。
他没工夫看下来,手边枪哐哐上了膛,又扔过来一个手机,“给我爷爷打电话,让他派人过来。”
他语气绝对称不上轻柔,可司秋淮感到莫名踏实。仿佛有了主心骨,她立刻照做,几乎是颤着手完成了求救工作。
可这条海岸线太长,他们高速前后追着跑了好一会儿,也没到达有警方势力控制的地带。
好在他们宴家在安全警卫工作方面部署得好,很快,一直保持通话的手机里就传出声音,说他们已经赶到附近了。
司秋淮探出头,就见前方遥遥的道路尽头,有几个亮着的小点急速朝这里相向而来。应该是宴家派来的亮着灯的车队。
不禁心喜。
而谁知还没放松多少,就听见车下“嘭”地一声,紧接着车身大力往旁边一甩。司秋淮立刻意识到,对方为阻止他们离开,他们车的轮胎被射爆了。
车子顿时失去平衡,因为速度太快,眼看着就要侧翻过去。
而这时一只手伸来,从她背后绕过,按住她的肩牢牢带进其怀中,她的侧脸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来不及反应,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车体侧了将近九十度在尖锐的声音中冲沙滩和海岸翻去……
等司秋淮脑子能再次正常运作,是宴家来的人把他俩从车里弄出去的时候。
他们人多,刚才跟在他俩后面的那股人已经见情况不对,折返逃走了。宴家来的人有一部分被跟来的管家去追踪调查。
而因为当时宴迟控制得好,车子没整个翻过去,沙滩的沙坑也起了缓冲作用,二人在车里一下子颠到了另一侧,司秋淮除了全身被颠得生疼,倒也没有别的大问题。
刚从车里被扒拉出,那位刘姓的管家急忙举着探照灯带人过来,察看他俩哪里受了伤。
司秋淮坐在地上,摇了摇头,示意没大事。
刚要去看宴迟,宴迟却站起身,朝海岸边走去。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别跟上去。
宴迟擦她身边而过,却什么话都没说。司秋淮惊魂未定,唯一确定的,是对方状态极为不对。
他这是要去哪儿?
天已经黑尽了,刘管家也在后面喊:“少爷,不安全啊。”
宴迟似是觉得他啰嗦,也似是为打消其顾虑,他侧身站住,朝不远处一保镖抬了下手。
保镖意会后微愣,刘管家也一时愕然,而保镖又不敢不听他们家少爷的话,只好掏出腰间枪,远远扔给了他。
宴迟一把稳稳接住,转回身,继续朝海岸边走。越走越远,身影都快融入骇人的黑雾中。
司秋淮看着这一切,抿了抿唇,在刘管家焦急的目光中她扶着膝盖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便朝那边跟着那串脚印走。
此时天色黑尽,没了灯光的光亮,耳边只剩浪涛拍打着,带来咸涩的海水味儿。司秋淮在后面蹰蹰跟着,跟着不知走了多久,她忍不住:“我有话要说。”
对方脚步没停,却也没说话。
司秋淮看着他背影,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把事情前因后果,包括当初如何给他转账、如何去找祁扬商议,全部解释了一遍。
可她说完后,宴迟还是不说话。
须臾,司秋淮终于急了,几步跑着上前拦住他:“宴迟……”
她用力扳过他的身子,而宴迟的头却依旧侧往一边,不去看她。
司秋淮只好盯着他微微垂着的侧脸:“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我不想让你说什么。”宴迟终于说话了。
司秋淮从来没有被宴迟用话噎过,对方似是,一直都很温和地对她,似是,什么都不在意,却总是那样,无比在意着她的各种情绪。
缓了缓,宴迟继续,他声音冷得如同海底最深的那抹幽暗,“……你说的这些,你以为,我在意吗。”
“什么千万亿万的钱,我不在乎。会不会被什么恐怖分子奇怪组织盯上,我也不在乎。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
司秋淮不答。
“我在乎的是,在你生日那天时,和你一同吃饭一起许愿吹蜡烛,能让你开颜而笑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在乎的是,我将要和你在一起,却得不到你最亲近之人的祝福,我害怕她以为我委屈了你。”
“我在乎的是,你遇到问题时,在第一时间能够想到、愿意去求助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司秋淮眼睛睁大。她下意识出口:“不是的。”
“你以为,我在意那点儿钱吗。你为什么不先来告诉我啊。你的身边,并不是只有他祁扬,才能帮你解决问题,你什么时候,先看到、想到的那个人,能够是我……”
说着,宴迟的情绪似是也激动了起来。
他抬手捂住眼睛,不想让自己过于流露出情绪,静默了半晌,才低低呵了声,“可能在你心里,我,根本不值得被信任、被托付吧……”
宴迟手复又放下,而借着月光,司秋淮看到,他的手指上似乎沾了点儿别的东西。
她心里陡然一惊。
想上前抓他的手,却又被避开。宴迟视线躲了这么久,此时终于转过头来。
而看到对方此时样子后,司秋淮瞳孔骤缩,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一把紧紧攥住。
因为她看到,在刚才对方避过去的另一边,他白皙的脸侧肌肤上,多了一道甚是刺眼的红色。它似是还在汩汩流动,自他额头处,正在缓缓地、自上而下地顺着脸颊向下淌。
司秋淮想也没想下意识上前。
而对方却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他额头在淌着血,却如无知无觉般,只用一种如氲着海水阵阵潮气的眼神看着她,无助又挫败地看着她。
宴迟张了张口,嗓音微微沙哑,如快要划不动的琴弦,虚飘着没有着落地出了声,他整个人,像是快要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
咸涩的海风席卷着,带来极轻极轻的声音:
“司秋淮,你究竟……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滴个天啊,码字要码得累吐血了,赶紧去睡觉保平安……
完了完了,咋还没退婚。呜呜呜我真的在很努力地往前冲了,可不知道为啥,就是写不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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