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时间仿佛在被无限拉长,哪里有什么缓慢地噗通、噗通跳了两下之后,左耳后侧哐啷一声,书本被抽出时撞击了木质书架。

男生的面容慢慢退后,从阴暗侧到了过道中间,头顶壁灯的光亮打了下来,他额前发丝在眉眼上落下丝丝阴影。

他脊背终于坐直,嘴角勾着,右手举起刚抽出的那本书,把纸条拍在封皮上对比着指给她看,笑道:“这下齐了。”

“……”

不知为何,司秋淮发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她吸了半口气,又以一种极低极低的速率默默吐了出去。定了定神,扶着书架站起来,冷冷垂眸盯他一眼,半字没说,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唉?你等我会儿啊。”

后面宴迟压着声音喊道。可人家根本不理睬他,便赶紧起身,抱起地上书摞就追了上去。

图书馆闭馆音乐悠扬响起。司秋淮收拾完东西就朝大门而去,也不等他,她在前面走得急,而宴迟抱着书在后面追。

门口安检还把他卡了一道,于是宴迟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八本书在自助扫描机扫描了,装包里拉链都没拉好就走。

出了图书馆大门,瞧见了司秋淮在东边大路上。忙三步并两步下了台阶,这才跟上对方。

宴迟现在是真切意识到自己把对方惹恼了,自然也不敢多说话。

二人沿着路走了好一会儿,他才颠了颠肩上背包,试图让气氛活跃,笑着说:“我好久包里没装过这么多书了,还挺重的。”

司秋淮不理。

宴迟瞧了瞧她侧脸,眨眨眼,还是默默地选择闭嘴好了。

可直到岔路口,对方朝意料外的方向走去时,宴迟愣了下,问道:“你回宿舍的话……不应该是这个方向吗。”

司秋淮这下倒是出声了。她在前方头也不回:“我去另一个图书馆。”

她这是朝南走,而南边的图书馆,是整晚不闭馆、可以供学生通宵自习的。

宴迟愕然。

还是跟上,和她并肩走,说:“你们学霸,都是这么动不动就通宵的吗。”

司秋淮没好气看他一眼:“有事了才通,没任务的话我当然也知道睡觉舒服。”

宴迟:“那你今天是有事还是没事?”

司秋淮有些想把他嘴缝起来。

不回他,只说:“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如果是你的话,我最近就住图书馆了。”

她瞥他一眼,“去年这个大作业,我做了将近一个月,你现在仅剩五天的时间,你觉得,你五天能做成什么样?”

宴迟眨了下眼,诚恳道:“可是那个大作业,我听说其他人顶多四五十页,而你……写了一百多页。”

“……”司秋淮脚下顿住。

宴迟发觉自己又开始在危险的边缘来回横跳。

忙揽着她肩就往前走,赶紧打马虎眼:“听你的,听你的,从现在起图书馆就是我家。我今晚这就跟你通宵去。”

司秋淮:“……”

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其实她今天也没想着通宵,只是计划去多上会儿自习,另外,就是想能和这人赶紧分开。

但现在对方这架势,跟咬定了她一般。这不禁叫她有些烦躁。

到了南边图书馆,二人一前一后刷了卡,经过门口大堂,刚转了个弯儿到中间走廊。司秋淮怕刚才坐对面的场景再次上演,便转身说:

“你别跟着我了。”

而接着,却愣住了。因为,她以为一直跟着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在背后。

于是刚刚对着空气说了这一嗓子,就显得异常尴尬,跟她多自作多情似的。

她顿时又深吸了口气。

脚尖几不可察地碾了下,闭了下眼,转身继续走。

她从入口安检大厅匆匆到了右侧自习厅。这个可供通宵的图书馆是一座颇有历史沉淀感的建筑,里面布局很宽敞,上面是圆形的西式吊顶,底下二十多排桌子整齐铺开,对称排列。

司秋淮挑了个在靠边角落没有人的桌子,把书包放下。而坐下后,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刚进来时,宴迟明明还跟在她后面的,怎么感觉就两句话没说的时候,再转身,他人就不见了。

这人知道她不愿和他坐一块儿,自觉倒是挺自觉。

可这么短的时候,他能跑去哪里?

这样想着,她抬起头,朝周围四处望了望。同学们都埋头学习,而她也没找到宴迟。

把包里的书取出来准备学习。

而这时桌上手机突然震动。震得整张桌子嗡嗡的声音有些大,她迅速把手机拿起,却入眼就是刚才突然失踪之人发来的微信。

屏幕上是宴迟那灰黑色调的头像:”你抬头,我就在你位置隔了八张桌子的正对面。”

“你抬头就能看见我了。“

而司秋淮僵住脖子,硬是没动。

不用看,都能想象到对方笑着伸手臂朝这里挥舞的模样。

抿了抿唇,如自动忽略了那条消息般,把手机扔到包里最深处,翻开了自己面前的书开始学习。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来通宵图书馆的,也不全是想要通宵的学生,有些可能只是嫌其他馆闭馆太早,在这里学的相对晚一些,就也回宿舍了。

她想着宴迟应该也是这样。他这样的人,完全没有会因为学习之类的理由而做这种苦行僧般的行为,顶多再过一半个小时,他熬不住就拎包走人了。

毕竟眼下也不是考试周,果然如她所料周围学生变得越来越少。

而让她略惊异的是,她没等到宴迟拎包走人,反而等到了对方拎包直接坐到了她旁边。

男生在左侧椅子上坐下,拿一摞实验纸给她指着其中一行,小声说:“你给我划的参考书范围太大了,大作业这个要求应该如何完成,我是真的找不到。”

说着又往她旁边凑近了些,“要不你行行好,给我讲讲?”

司秋淮坐直身体,往另一边侧了侧,跟对方保持距离。

见状,宴迟赶紧说:“你忙你的,我不浪费你时间。”

他满怀希冀地看着她,“你去年不是已经写了这个大作业嘛,你把你的实验报告让我看看,怎么样?”

闻言,司秋淮顿了下,转头看他:“不怎么样。”

“啊。”对方泄下气来。他手支着头,半靠在桌面上,歪着脑袋瞅着她,“那要不,你给我讲讲,我请你吃饭?我……”

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

司秋淮挑眉看他。

且不论这种行为妥不妥当,宴迟挠了下头,这回报是听着没什么诚意哈。

却又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他坐直上半身,“这周末我们乐队在音乐节上演出,我给你留个第一排至尊VIP最佳观看座位怎么样?”

接着,司秋淮很不给面子哧地笑了一声:“太吵,不去。”

宴迟一愣。又撇嘴,一脸彻底没法子的模样。

沉默良久,司秋淮放他在那儿不管,而对方,还真的就保持这一个姿势,就这么瞅着她,不离开,却也不说话。就干耗着。

直到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手下资料往日能看整两页的内容,这么半天才看了两行。她指尖在纸面上重重按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着他:

“要我把实验报告给你,这很容易。可相比去年的任务和数据,今年大作业早就有了大改动。而你这种人,我是真的怕你全盘照搬。到时候,你就不光是不及格的命了,而是抄袭并且不及格……”

闻言宴迟正想辩驳什么。而司秋淮拿过宴迟一直举在半道的实验纸,看了看,说:“你现在有哪里不懂,我可以帮你理理思路……”

眼看对方就要笑着说什么,她又迅速补充道:“但只有十分钟。我还要做我自己的事情。”

十分钟,有几分钟是几分钟啊。

去答疑的时候,平均分到每个学生头上的时间,可能都不到这个时间。更何况他们还不是这种一对一专门辅导。

宴迟立刻喜笑颜开:“好啊。”

然后,在接下来的将近两个小时内,司秋淮对自己之前的言论,表示深深的后悔。

因为,她算是看清旁边宴迟其人了。这人,完全就是个得寸进尺的货!

是的,第一个十分钟讲完,的确是讲完了。可他回去把讲的部分写完后,没过会儿,实验纸就又偷偷摸摸地伸了过来。

“这块儿咋做啊,看不懂啊。能不能再讲个十分钟?”

司秋淮正看自己的书,思路被打断,又感觉对方在旁边嗡嗡嗡跟个蜜蜂似的,根本学不了。无奈放下笔,又把他问题帮着解决了。

重新开始学习。可没多会儿,对方又捏个实验纸来了。

如此循环往复。

“再给我讲一下嘛,最后一次,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问完我保证不打扰你了,好不好?”

这话今晚她已经听了好几遍。要是相信他的保证会算数,那她这么多年学的知识,可真是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便不予理会。

然而对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是不是听力还没恢复啊,要不要我明天陪你去医院复诊?”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司秋淮同学?”

“秋淮?”

“秋秋……”

司秋淮手中笔杆一捏,蓦地抬眼。

宴迟立刻闭嘴。他眨了眨眼:“我,我听金彤他们,都是这么叫你的……”

话是不错,可能一样?

司秋淮笔撂下,背靠后,手放在膝上,面无表情看着他。

感受到不对的气氛,宴迟脸上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地露出那种认怂了的乖乖巧巧的表情。

默默对视良久。

司秋淮真是服气了。

她似是后牙咬了咬,垂了下头,又抬起,说:“从明天开始,到大作业截止之前,我们两个人都不要再见面了。”

“啊?”宴迟顿时有些慌。

他还想说什么。而司秋淮探手抓过他实验纸,往二人中间桌上一拍就堵住了他的嘴,不耐烦地说:“所以,你最好今晚能彻底问完。”

她似是真的被气得不轻,语速都加快了,“接下来你还有哪个地方不懂?”

宴迟黑色的眸子中哗地亮了。

……

夜更深了。通宵自习厅内静悄悄,窗户玻璃隔音做得好,外面虫鸣鸟雀的声音都听不到半点,于是周围便更是一种如深泉缓缓流淌般的沉寂。

宴迟拿笔在纸上迅速写着,连续写了许久,他眼睛有些涩。从实验纸中探起头,侧头一看,旁边女生已经困得枕在胳膊上睡着了。

他一愣。

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个U型枕,凑过身去,扶着她胳膊轻轻往上抬了抬,对方在睡梦中有些被惊动,宴迟便忙低声哄着:“你枕着这个,不然胳膊会麻。”

把枕头塞到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的司秋淮头下,宴迟坐回自己位置看了看,感觉夜间还是有些凉,便把外套脱下,轻轻披到了她背上。

他今日穿的是见牛仔质感的外套,还特意把领子翻起来,给她遮住了些头顶吊下的灯光。

他站在那儿看,还有些不满,“早知道就不穿这么硬的衣服了……”

又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接了杯温度适宜的热水回来,拧紧杯盖,小心放到她手边。

左右瞧了瞧,才放心坐下。

准备继续恶补大作业,但在拿起笔,随意朝旁边一瞥之后,他忽然间,目光有些挪不动。

上面亮黄色的灯光映射下,女生仅露出的半张脸颊却是泛着种冷白色,更显得长卷的睫毛黑而浓密。她像是就那么一小团,缩在那里。而她枕的、盖的、手里暖的,包裹在她周围的,都是他的东西。

宴迟忽地生出一种很特别的情绪。

大作业手头一个式子算到半截,还没告一段落,而宴迟却忽然没心思写了,可能是因为夜晚过于寂静,他脑海里、胸膛中开始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在疯狂酝酿。

灵感降临之时,都是一闪即逝的。

宴迟深知这个道理。

他迅速掏出自己的平板,打开软件,戴上耳机就开始画了起来。手下点点音符溢出,慢慢组成段段旋律。

这期间,他时不时就看向身侧之人,仿佛只有这样,他手中的曲子才能顺利谱写下去。

这是他所有歌中写得最为痛快、最为一气呵成的一首。当他酣畅淋漓地画上结尾符,侧头看去,窗外天边已经泛起点点鱼肚白的亮色,对方仍没醒。

想了想,他来到曲子最上方标题处,仔细题上了整首歌的歌名——《深海玫瑰》。

放下平板,他支着头笑了下,甚感满意。

-

六个小时之后,午间,校学生活动楼。

琴房内,陆立言手底下钢琴敲得震天响,而宴迟靠墙边儿哈欠一个个连天打。

男生头戴顶渔夫帽,帽檐儿往下拉得无限之低,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看上去十分没精打采,跟精神力过度消耗了似的。

这就让陆立言十分好奇了。

谱子告一段落,他转身朝宴迟那边儿瞧去,嘿道:“你怎么来这儿不干活,净梦游了。”又问他,“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跟一宿没睡似的。”

对方蔫着倚那儿,并不理他。

陆立言想了想:“你又去夜店整晚嗨了?我们前几天不是刚去过?这么频繁?”

问到这儿宴迟才出声。他嗓音有些哑,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我是曲子没给你谱好,还是词没填好?”

陆立言笑着正想说啥,这时他手机来消息,拿起一瞧,忙对着手机发了个语音:“宝贝午休睡醒啦,等我八分钟,我这就去你宿舍楼下。”

说着就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

他把钢琴架上纸摞一张张收起,笑嘻嘻着打趣:“我这不是怕我们迟少嗨过头,万一虚了咋整。你这连女朋友还没有,我是为你未来幸福着想。”

闻言,宴迟仰了些下巴,从帽檐儿下分给他一个眼神:“我要是混成你现在这个德行,这女朋友,还不如没有。”

陆立言愣住:“我什么德行。”

“什么德行?”

宴迟扯了扯嘴角,“睡前晚安起床早安,作业手把手帮写,人家去哪儿都屁股后面跟着,上个课也得跟保姆一样前后接送,十分钟见不着人还得报平安……”

“你一个大男人,”他哧了一声,给出结论,“——丢人。”

陆立言站那儿听他说。

听完后,停顿两秒,果断转身就走,“不行,这原话我得和计算机全系第一的那小姑娘说道说道去。”

然而下一秒,宴迟一把抓住他后领,声音沉沉,眯眼瞧他:“你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另外回答一下,文案内容当然会有!在后面,还没写到,不过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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