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当迹部雨音还是?赵雨音的时候,她最后?悔的三件事,那一定会是?:认识夏延;认识夏延;认识夏延——说实在话,这?个女生神奇的大脑回路和思维方?式始终无人?能出其右。硬要从地球现有物种中挑一个对她进行匹配,大概连草履虫都会觉得脸上?无光。
事实就是?如此,她的能耐大概也只?能用草履虫来形容。
两人?初次见面是?她们初一的时候,英语老师询问每一位同学最喜爱的动物,并期待他们能够用英语对其进行一番声形并茂的描述,夏延首当其冲地站起来,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说:“蚱蜢。”
——喂,这?位同学,蚱蜢是?昆虫啊!
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她充满自信地一笑,接着说:“那,金龟子?。”
——夏延同学,金龟子?也不是?动物!!!
“喔,是?吗,那……蝴蝶。”
英语老师接下来半学期在他们班级的课堂上?简洁利落不轻易喊同学起身?发言的良好风格,夏延同学对此绝对功不可?没。偏偏这?位大家捉摸不透的女生,竟然在初次月考后?径直坐在雨音的旁边,露出戴着钢套的牙齿,伸出右手示好:“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赵雨音,请多多指教?。”
那么这?对雨音而言,绝对是?戏剧性初中生活的新开端——可?事故以后?截然不同的世界竟然还能遇上?故人?,她此时除了疑惑,也只?能暗自感叹果然是?夏延,果然是?典型的夏延作?风。
——和她在一起,你永远猜不到下一步会遇到什么。
夏延一把?推开了天线男孩,将雨音拉到了楼梯间。听到故友颠来倒去、丢三落四的解释,她终于搞清楚这?无厘头的狗血缘由。
其实真相极其简单:她连同思思前往医院探望事故后?处于昏迷状态的“自己”——不可?否认,这?句话在雨音听来有着强烈的违和感;二人?分别之后?,夏延又在学校的湖心亭旁目睹了奇怪的一幕——她含糊不清的托辞让雨音有一种遇到ET的错觉;紧接着,夏延走?到已经烧成黑色骨架的家属3号楼附近,倒了八辈子?血霉地被一块从天而降的——雨音猜测,其实也就是?从破损建筑上?掉落的石块击中……
她没事竟然跑到火灾现场!这?个丫头!
雨音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欠奉,看着故友笑嘻嘻的脸庞完全说不出话来。然而考虑到她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雨音和夏延交换了联系方?式便准备返回幸村的病房。察觉到雨音要离开的意向,夏延颇为恋恋不舍地凑上?前,却?被好友发现了自己觊觎她手中手续单的意图。
雨音在她意料之中嗔怪地轻推了她一把?,或许是?埋藏在脑海深处的不妙感觉转瞬即逝,就在转身?之际,她忽然拉住夏延的手腕,迟疑片刻才开口问道:“夏延,你说你是?在我之后?出的事,且去医院探望过……那么,我父母他们……”
原本以为自己出现在这?里无疑意味着原本生命的终结,可?得知夏延关于“你只?是?昏迷”的消息,迟钝片刻的思归在她最没有防备的瞬间滚滚来袭。爸爸和妈妈和她一同面临生命的威胁,若她还苟延残喘地有着属于那个世界的印记,那么他们……
若他们还活着,喔不,他们应该还活着。一定活着的他们……可?被困在这?里的她……
然而,未等她的臆想宣告结束,眼前笑得灿烂的朋友的脸,像五六十年代的劣质电视画面一般,色素缓慢地沉淀,直到主色调成为黯淡的白。夏延掩饰性地低下头,沉默了两秒后?复而抬起脸来,带着不在乎的笑拉住她的手,说:“那个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玉……不,我们是?回不去的——”
久别的朋友的手比想象中要冷得多,夏延强打的笑容在自己的手被反抓住时陷入凝固。带着冰霜感觉的手似乎和上?一辈子?的触觉没有什么两样,可?手的主人?发出的质询却?远比定身?咒还要有效果。只?有他们两个楼梯间窗户开了一道小缝,从窗外的春季吹进来的风比预料中暖和,却?在挤过窗缝时发出嘲哳的声音,连带着雨音的声音一并侵入心中。
“夏延,你不知道……你撒谎的技术真的很烂吧……”
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的一段话,轻轻飘进她的耳朵时果不其然地让夏延再度改变了脸色。强行灌进来的风声不清晰;好友急急辩解的声音也不清晰;因无人?的楼梯间而无限被扩大的,不知属于谁的脚步声也不清晰;回荡在雨音耳边的是?出事那晚火苗尖利的嘶喊,不用闭上?眼睛也能看到火焰是?如何撕破空气,将她父母的生命烧成不能复原的深色的残灰。
“雨音,你没事吧?喂,赵雨音!”
“不要碰我。”低涩的声音从嗓子?里压出来,成功阻住好友摇晃她手臂的举动,可?屠戮生命的漫天火影依然露出獠牙,在她的视野里肆意张牙舞爪,从眼眶里漫出的液体不能浇灭分毫,反而像汽油一样助长了恶魔的气焰,兹兹地越烧越烈。
视野越来越模糊,弥漫的泪水速度虽然缓慢,却?毋庸置疑地强横而霸道。她看不清楚现实的一切,却?很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不是?看清楚这?个世界的一切,而是?能够再看到爸爸妈妈对着她微笑的模样;能够想象到他们的手轻轻抚摸她头顶的温柔的触觉;可?以听到他们一起念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中国和日本只?隔一衣带水的浅海。听说最西边的海滩可?以和那里遥遥相望,连特产的灰色岩石都有着中国石的名字。若她站在浅蓝色的海边,对着西边的方?向呼喊,声音隔着无穷的绵白的云,把?他们撕裂成浅薄的棉絮状;或者穿破虚无缥缈的清风,让它?带着归乡的梦想回到故土;透着的那几万公里的距离的思念,能否得到来自父母的回应。
除了被太阳染成金色希望的海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回应都没有,除了海面的浮光跃金,其实那并不是?金色的希望,而是?金色的渺茫。
“迹部,你怎么这?么久……你怎么了?!”
右肩的重量骤然加强,犟着不肯动的身?体拧不过那比她要大得多的力气,她急忙伸出手臂,也不管其他,只?顾用袖口擦掉脸上?的泪水,模糊的视野重新清晰,男生难得严峻的脸孔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靠得都要近,连呼吸都好像混杂到一起。
“仁王君……”
是?她的狐狸,藏在她心底的狐狸。
夏延大概被自己推开了一点,因此只?站在仁王雅治偏后?方?的位置,除了之前帮忙扶住她的那位,又多了一个面容清俊的男生。还很混沌的思维模糊了仁王和那个男生的对话,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仁王推着后?腰向电梯的方?向走?,身?后?夏延的低喊声朦胧得厉害。
“那个,这?个单子?给我吧。”
听着来自于他的指示,雨音顺从地松开手,这?才注意到幸村精市的住院单已经被她攥得满是?折痕。仁王用两只?手交错着慢慢抚平纸张褶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电梯“叮”一声打开大门,她跟随他的动作?跨进去;到达八楼,尔后?又“叮”一声打开。仁王匆匆忙忙地叮嘱了一声“待在这?里别动”,便拿着手续单快步跑向幸村病房的方?向。
乱入麻的头脑没有其他思绪,她只?能按着仁王的指示行动。既然他叮嘱她站在那里等候,那只?要等候着他就好。
只?要等到他回来。
片刻之后?,仁王标志性的白发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头,似乎还在和病房里的谁说着话。他向左撇头,看了看像木桩一样竖在那里的她,摸着后?脑勺简单笑了两声,随即冲着房间里不断摆手,片刻以后?又快步向她走?来。
“我跟他们说你今天有事……我先送你去车站。”
他隔着制服的袖子?握住她的手腕,动作?潇洒又娴熟,无视掉女生微弱的抵抗,拉着她进入向下的电梯。对雨音而言,勉强压抑了一阵的情绪宣泄得并不够。电梯门一旦合上?,只?有两个人?的空间迅速沉默了的气氛,在他递过叠得整齐的手帕时也不期然地崩落。
“迹部……如果你是?在担心部里情况的话,那个题词已经……总之他们已经不再怪你了,不要再哭了。”
——可?不是?那个原因,根本不是?那个原因。
她胡乱擦了一把?脸,无论怎样的尝试都做不出表情说不了话,脸上?拉不动的肌肉丝毫不听使唤,半晌也只?能发出恍如呓语的声音。
“好想回家……仁王君我好想回家……”
“我好想回到有人?等我回家的地方?,有人?关心着我照顾我的地方?,有血脉相连的地方?,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被擦掉的眼泪再度不受控制地流下,捂着脸的动作?一点用也没有,她只?感觉到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模样一定又丑陋又狼狈。可?呜咽的声音随着情绪的汹涌不断变大,直到她求助地腾出左手,被溺毙之前寻找求生的独木一般摸索着拉住男生的衣襟,缓慢地靠着上?去。
仁王的身?形猛然一僵,想要脱身?的本能反应尚未作?出便已无端流产。看着已经沾上?女生眼泪的衬衫,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由她抱着,哪怕不论是?姿势或者声音都一般地僵硬。
从八楼到一楼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如此地失态或许也只?有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感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轻微的电梯运行声之外只?有她抽泣的声音。但是?电梯下降带来的震动感似乎比他们之前乘坐的那次要强烈一些,但也有可?能是?被女生的眼泪突击得措手不及的错觉。
“我不想……”
和预想中一样温柔的体温,并没有因为她急速流出的眼泪而改变其特质。勉强发出的断断续续的话终于被男生轻推她肩膀的动作?打断。
“迹部,电梯……好像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42到43章之间发生的事情,一言以蔽之,雨音和网球部关系缓和的原因。
具体番外解释。
半夜更文...这说明我要完结这文的怨念已经强大到了无可匹敌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