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喂,你们还?不?快给我叫救护车!”
离雨音略近的柳生在?真田的话说完之前就掏出了手机。她还?没从看到真相的震惊中苏醒,那边已经和医院结束了通话。心乱如麻地等候并没有持续多久,仿佛从乌云中驶出的医院救护车风驰电掣、一路呼啸着赶到了展厅门口?的广场,直接停在?站台之前。
真田早已让其他人帮手,把再度昏倒的幸村从地上扶起。然?而直到救护车来到,幸村都没有恢复意识。切原和丸井帮忙扶着幸村的肩头,两个头都是一副迷惑不?解和如临大敌相交织的复杂表情——大概在?他们心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倒下,他们的部长还?会云淡风轻地含着微笑站立。
因此,没有比幸村精市昏倒更糟糕的事情,没有事情比连幸村精市都病倒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除了玉绫作为家属陪同,能够跟着救护车一同返回医院,其他人都只能继续等待公?车。打发了部分部员和书法社的成员乘坐校车离开,数位正?选,包括迹部雨音,都执意要去医院一趟。
似乎等了很久,通往神奈川医院的公?车来来到。巴士车厢的气氛闷热又沉重?,雨音知道那不?仅仅是这晦涩天气的原因。手表仿佛被施加了某种奇怪的咒语,分针秒针都走得慢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再加上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这难捱的沉寂,行?驶的时间?也变相地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那儿死水般的沉默终于被小海带忍不?住打破。留意到真田几欲杀人的谴责目光,他赶紧端正?脸色,心有愧疚却强作理?直气壮地说:“没事的啦,部长怎么可能有事……他可是部长哎!”
真田严厉地扫过一眼,似乎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反驳,干脆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首次在?和副部长的交锋中获胜的切原,一反常态没有露出任何的嚣张表情,反而更加沉默地将视线转向了坐在?一旁的丸井。后者掩饰不?了内心的焦虑,却仍腾出右手安慰地抚了抚学弟的左肩。
稍稍有点?冒头的气氛再度沉寂,幸好此时车已到站。急急忙忙冲出的一行?人差点?撞到来往的行?人。索性一边飞奔一边大喊着“对不?起”的切原再度接到来自真田的一记眼刀,只好跟着其他人闷头向里冲。待尽量安静地跑到柳生所说的监察室外,从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窗口?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唯有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真田带来了根本谈不?上是“好”的消息。
“至今仍未苏醒的情况有点?严重?,医生说等他一醒来……大概就要做全面的检查。”
他用尽量轻松的口?吻说,然?而再好的脾性也会在?暂时看不?到边的等待中消磨殆尽,更何况是部门的支柱突然?病倒。朝夕相处的部员没有一个发现幸村的什?么异常——就算蛛丝马迹被当?事人以?种种方式毁灭——这对一名副部长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们沉默地在?监察室外等候,尽头的窗户投射进黄昏的微光也迅速被乌云掩盖。在?胸前交叉着双手的真田无言地倚在?墙壁上,沉思良久后蓦然?开口?。
“你们……有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应和着他的问话,窗外忽然?劈过一道闪电,外面的天空彷如变脸一般,一下子就黑了大半。走廊的灯光相应显得十分苍白,于是真田慢慢从口?袋里掏出的,看起来像是医院入诊单的白纸,顶端的红字格外刺眼。
“这是我扶着幸村时,从他的口?袋里掉落的,看日期就在?今天。”
走廊尽头传来蛰伏的雷鸣,真田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充满了威慑力,在?医院带着淡淡消毒水味儿的空气里由雷声做般,向他们缓慢地袭去。丸井不?安地挪动?了几下,搞得其他人顿时也都不?自在?起来。
监察室的窗帘在?内侧忽然?被谁掀起一角。正?巧正?对着的雨音眼尖地看到病床上仰面躺卧着的男生,墨绿色的立海大校服外套只露出半只手臂,应该是尚未苏醒的幸村的。幸村玉绫背对着坐在?床侧。只这一瞬,帘幕复而合上。
“部……我知道。”
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嘴巴已经先行?一步。等自己的话语围着众人慢悠悠地晃了三圈,她才有所察觉地抬起眼帘。以?真田为首的立海大正?选都用刚刚才认识她一般的眼光打量着雨音。眼看丸井和切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真田才压抑着情绪追问。
“迹部,你知道些什?么?”
握紧的拳头从内部漫上来一丝一缕的痛,应该是指甲嵌进肉里的后果。雨音艰难地开口?问答,声音的脚步跨得格外艰难,好像整张嘴都被打了强力的麻药濒临罢工,却又死撑着要恪尽职守地向他们解释掉所有的疑惑。
“我知道部长生病的事情,而且,我还?帮着他瞒了你们很久……”
柳投递来不?解的目光,他一旁的仁王也收敛起惯常的笑意,走廊里的气氛顿时怪异得有些可怕,倒有些像盛夏暴风雨来临的傍晚,随处都可感受到那几欲窒息的低压。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有大半个月,是在?情人节那天……当?时我们和你们被冲散,我答应他不?告诉其他人。”
“……”
答话之后紧紧跟随着一阵令人难捱的沉默。
“后来你还?有发现幸村……”
“不?——”否认的话才说到一半,她骤然?想起早晨遇到幸村时,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站不?稳一样牢牢社办书桌的桌角,可待她细看,他又浑然?无事地将她递过去的花瓶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中央,还?对她绽放出怡然?自得的浅笑。
犹豫不?决的态度已然?代替她做了回答,真田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可对他只来得及匆匆留意一眼的雨音,眼神不?由自主往仁王雅治那里移去。把握不?住狐狸此时的严肃表情蕴含的具体意味,又渐渐下垂的视野却能看到站在?面前的真田握紧的右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切切实实地注意到真田用力将略有些颤抖的拳头上移些许。看过他铁的巴掌关切地落在?切原或者其他部员的脸上多次,对副部长绝对威严的统治风格略知一二,雨音甚至以?为自己也会遭受到他没有丝毫放水的铁拳制裁。然?而真田的动?作停滞片刻,右手擦着校服西装裤的裤缝,又缓缓地放了回去。
半垂着头等待半天,回应的只是他低沉的脚步从自己的面前移到监察室门口?,连带着其他部员也跟着一起排成一字横排,倚着墙或蹲或站。
只有自己,还?低垂着脸颊站在?医院走廊的中央。经过这里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有护士好心地提醒她往走廊边缘站一些,免得影响了其他访客的正?常走路。可距离男孩子们只有短短的几步路,她却怎么也鼓不?足勇气站过去。
她似乎是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严重?到她自己都难以?自赦的错误——不?是不?可以?找到借口?,却已经感觉到蛰伏在?内心深处强烈的自责。
强烈到无法轻易消褪。
若不?是藤原管家的救急电话,迹部雨音不?知道自己要站在?那里多久。
玉绫一直待在?监察室没有外出,偶尔听得路过的护士随意谈及,才知道幸村兄妹的家长暂时都不?在?国内。好不?容易等到幸村精市苏醒的消息,网球部正?选们短暂的迟疑过后,由真田领头一个接一个地进入病房。
雨音却抬不?动?宛如灌了铅的双腿,只能隔着已经拉开帘幕的玻璃窗向内窥探。手机知时机地响起,藤原管家的声音不?急不?缓,带来了来自东京的消息。若在?往常,她一定会慌乱得六神无主,但此番,莫名的放松竟无端袭击了她有些疲惫的神经。
——终于可以?离开了。
她终于可以?离开医院,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尽管这只是暂时的。
转身前最后向窗内探了一眼,她没有对上任何人的眼神。同伴们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她连幸村精市的一个衣角都看不?到。只有立海大校服的墨绿色深深地刻在?虹膜里,庄重?的颜色侵占了大片的视野。
夜晚时分的来访病人十分稀疏,偏于右侧的走廊渐渐被静谧湮没。从监察室里走出来的护士小心地带上门,这才发现窗外已尽被黑夜浸透。
通明的廊道里人迹寥寥,原先等在?室外的女生不?知何时已经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