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呢?”在坐满人的礼堂里,左前方的网球部专座处,丸井左顾右盼。晚会进行了一半,一切都按着原来的计划进行,他却突然发现部员之中,那个唯一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刚刚好像还在这里的。”那个当初在球场上拦住雨音的部员大川野说道。
“搭档,你看到没?”仁王用肩撞了撞搭档。
“好像是刚刚被音乐社的人拉走了。”柳生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奇怪地拿手帕擦了擦鼻子,莫非自己是感冒了?
“应该快回来了吧。”切原赤也看着台上站着的一排优胜社团负责人,他们网球部的现任部长在其列,幸村精市微笑着站在部长身侧。
然而等表彰已经结束,幸村他们已经回到座位上,最后的演出即将开始时,雨音依然没有出现。
“天海,快,把你的那个大帽子给我!”雨音对着镜子理了理演出服,将天海的那顶帽子端端正正扣在脑袋上。
“下面有请集体舞表演,表演者音乐社、舞蹈社。”主持人川端银子带着端庄的笑容从舞台侧面离场,台上一片昏暗。
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舞台左前方已经摆放了一架爵士鼓,还有其他伴奏乐器。音乐社的社员分别在自己的乐器之后或坐或站。
幸村看着那些社员一眼,不禁“咦”了一声。其他正选也带着疑惑的表情,那些脸上带着公式化微笑的乐手很一般,但最左侧这个鼓手显得格外奇怪,并非是她衣衫不整、表情倨傲之类,反而是根本看不到表情。不但看不到表情,甚至连脸都看不到。一顶和她演出服相配的黑色鸭舌帽将她的面容挡住了大半,其他人只能看到她脑袋后面紫灰色的头发扎着马尾微微晃动着。
好紧张。
雨音右手用力在左腕上捏了一下,双手扣腕式持棒,两根鼓棒呈现九十度角,静静悬在两个中鼓上方。
平地惊雷一般,两架中鼓被雨音骤然敲响,像一个信号一样在礼堂里掀起了音乐的风暴。强劲节奏的鼓点中,舞蹈社舞者像一团团火焰出现在舞台中央,他们身着火红剪襟舞衣,在时而昏暗、时而光亮,时而像冰雪一样白、时而樱花那样粉、时而湖水那样蓝的灯光效果中尽力展现他们矫健、流畅、柔美又力量的舞姿。
在立海大大部分人眼中,舞蹈社的舞大都是柔软的、翩跹的,而舞蹈社社长柳泽泉的新想法将大众都不了解的舞蹈力度完全展现,这种柔美的舞和充满魄力额体操的结合将大部分原本以为演出还是那么千篇一律而想偷偷离去的人完全吸引住了。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些舞者的时候,网球部众人大都却在看音乐社那些乐手的表现。这并不是他们发现自家的经理正在乐手中央带着兴奋的微笑击奏爵士鼓的原因,而是身在礼堂右前方的他们因为地理位置的局限,实在是很难欣赏到台上舞蹈的全貌。
他们的视线都被乐手和乐器挡住了,好在音乐社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只是,坐在爵士鼓里随着音乐肆意摆动的身影,在他们眼中竟然显得莫名的眼熟……
因为爵士鼓往往掌握着乐曲的节奏和速度,鼓手在演出中的位置至关重要。雨音刚上场的时候还在心中默数音乐的节奏,但身处音乐风暴的中心,她很快就忘了周围的一切,眼中只剩下面前的架子鼓,手中的鼓棒、脚下的脚踏板,所有一切都和她的心融为一体,脚踏钹、低音大鼓、铜钹、中鼓、军鼓、吊钟……各种声响在她耳边翻转跳跃,她的身体不禁随着乐曲兴奋地战栗起来。
她的四肢每一个都在支配不同的部分,奏响不同的声线,那所有的单独混合交融,变成令人心潮澎湃的舞曲,向礼堂内所有观众狠狠砸去。
没有人发现他们已经不能自己地沉浸在热情澎湃的演奏中。尽管灯光晃动闪烁,但偶尔几束强光照射过去,网球部的部员都能看到面前的乐手带着肆意的笑容闭上眼睛,全凭乐感在自己指尖流出的乐曲中晃动。而那个戴着帽子的鼓手。她腿脚频点,手臂在那些鼓、钹、三角铁之间快速、奋力地抽击着。若是晃动的白色灯光能够在她脸上多停留一会,听众或许还能看到她咧着嘴张狂、放肆、沉醉的笑容。
舞者的动作渐渐柔和,喧闹的乐曲也渐渐低沉。鼓手手臂摆动的幅度变小不少,但双手仍然在中鼓上频繁地敲击着。
略显舒缓的过渡段过去之后,乐曲重新澎湃起来,演出到达白热化的时候,雨音的动作的发生了变化,她左脚高抬向脚踏板用力一踩,右手的鼓棒抛向空中,随即头也不抬就接住落下的鼓棒。而在右手空闲的这短暂的瞬间,她竟然还有空闲将鸭舌帽的帽檐向右偏转了九十度。整个动作帅气无比,一气呵成。
灯光再次打来的时候,网球部前两排的部员都看到了那个鼓手的脸。
“啊,那是经理!”眼尖的丸井在座位上一下子跳了起来。
“真的是经理!”茂木朔,一个非正选部员也叫道。
这一下,所有听到他们叫喊的部员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雨音看去。此时舞蹈已经逐渐接近尾声,四散的灯光开始挪向舞台,音乐社的一角越来越亮。仁王雅治勾着柳生比吕士的肩膀,笑嘻嘻地在轰然作响的音乐声中咬耳朵:“呐,比吕士,我们的经理看起来很潇洒嘛!”
说是咬耳朵,但在这种吵闹的环境中其实也和对着对方互相喊一样了。
柳生慢慢推开仁王的手,不紧不慢地说:“迹部雨音下午还狠狠撞了电线杆,没想到在台上竟然那么high。”
他们身边的幸村、真田、柳等人都抬头紧紧地盯着雨音。幸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真田笑道:“真田,我们的经理好像还是个蛮有趣的人,是吧。”
真田“嗯”了一声,没有开口说其他话。
舞者的动作愈加急促,音乐也越来越激烈。雨音此时已经由原来一本正经的击奏演变成热情洋溢的表演,她双手交叉敲击一会,左手的鼓棒扔向空中;左手接住鼓棒之后右手的鼓棒又脱离了她的手掌。右鼓棒落到头上方约十厘米处时,她蓦然抬头,带着一脸邻家女孩式的调皮微笑伸手将鼓棒接住。两只手轮流抛接,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吸引了全场大部分的目光。
“咚!咚!咚!咚!”几声重音,雨音双臂急促地猛击敲下,她忽然站起身来将右手鼓棒再次抛出,随即而来的一声终结式的巨响和舞者定格的动作缓缓沉淀。
礼堂里爆发出久久不断的掌声,雨音静静坐在爵士鼓后面,双手放在腿上,鸭舌帽的帽檐依然遮住了她的面容。若不是她急促的喘息、发尾依然摇摆的马尾辫和脸颊不断流淌而下的汗水,她看起来就会让人误以为表演时间她一直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舞者和乐手站起来谢幕,雨音发现网球部众人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冲那一片眨了一眨眼,调皮一笑。部员顿时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们此刻还能听到那震撼人心的音乐,还能看到雨音充满魅力的表演,他们的内心都充满了兴奋的情绪,对近期一直都是在他们前面到达、在他们后面离开球场,并且在他们艰辛训练的时候不断准备水和毛巾的经理,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种习惯和感谢,又多了一种身为同一个部门伙伴的自豪与骄傲。
晚会结束之后,学生会需要留下打扫现场,已经被雨音分配好工作的学生会成员和往常一样训练有素,主动执行自己的任务。雨音将看到演出成功而兴奋地跳在自己身上的天海诗织推出门,让她赶紧和自己的社员一起回去休息,随即也在后台帮忙整理。她对着单目一件一件数着演出服,准备明天将这些租借来的物品全部还回去。
“经理!”丸井一下子跳到了雨音面前。雨音笑嘻嘻地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两块蛋糕,“喏,工作人员才有的犒劳甜品,我特地留给你的哟。”
“嘻嘻,谢谢啦。”丸井赶紧将蛋糕拿过来,立刻拆开咬了一口,“嗯,真好吃。经理,以后我就叫你雨音吧,怎么样?”
雨音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张沉浸在蛋糕的美味中的准正选:“好吧,随你……”事实证明,她做牛做马那么久也没能让丸井对她改变称呼,而两个蛋糕竟然就做到了……
事实上,整个网球部,也就丸井和胡狼看起来最有爱心。平时一贯有点马马虎虎的切原赤也,都无意间攻击过她……
“你的手……”在雨音缩回手的时候,仁王忽然指着她的手腕说道。
本来就没有痊愈的左手腕经过这一晚超负荷的猛烈敲击,已经很明显地红肿了起来。刚刚因为右手拿着清点的纸笔,只能用左手将蛋糕递给丸井。不堪重负的左手细微的颤抖居然就在那短短几秒内被仁王看穿。
“没事……”雨音将左手缩回去,“喂,仁王君,疼啊……”
仁王雅治强行将她的左手腕举起来,雨音几乎立刻感受到那里针刺一般的疼痛。但掩盖在刺痛之下的,是他手掌带着的炙热温度。
比她皮肤表面的温度要高,却好似能一直烫到人心里的那种。
她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却没有甩开,于是手腕的疼痛愈加鲜明。
柳看了她的手腕一眼,斩钉截铁地说:“必须立刻去医院。”
雨音畏缩地缩了一下脖子,说:“我会去的,明天我就去。”
每次看到手腕上淡淡的刀疤,迹部雨音自杀前的绝望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而面对眼前这群刚认识一个月的队友,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经理,你现在真的不去医院吗?”幸村带着昙花般纯洁美好的微笑看着雨音。雨音最怕看到的就是幸村SAMA露出这样的笑容,立刻有些底气不足起来。
“仁王、柳生,带她去医院。”真田环视了一眼,代替幸村下了命令。
仁王和柳生将她带到医院,医生再三叮嘱她不要用左手举重物,又拍片又开药又打石膏,折腾了好久才到家。
雨音在书桌前坐定,摊开宣纸开始练字的时候,毛笔一抓不稳掉在桌上,给原本洁白的宣纸渲染上一大滩凌乱的墨迹。她轻抚着左腕,有点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她清楚地知道,林雅致和仁王雅治不是同一个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到仁王的心悸越来越稀薄,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这段从那个时空残留下的感情,却在仁王雅治和她肌肤相触的瞬间,接通了大功率的电流一般,心脏砰砰乱跳。
她竟然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谁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