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钰原以为音音是有什么话同他说,自是乖乖地?跟去。
他没问,余音倒也没说,直接带了人?往某处去。
寺里面到处都是人?,自然也没有单独的房间,不过倒是有一块?单独隔开供大夫们看病熬药的地?方。
除此?之?外?,女人?家有哪里不适也不能光天化日地?看,就在一旁另外?用粗布围了一个小隔间出来,因为只有余音一个女大夫,所以这隔间也基本只有她用。
到了地?方,几个大夫也不在,不知去了哪里,余音走到隔间,示意贺兰钰坐在里面简易搭的木床上?,然后把粗布帘子拉上?,又将上?面的系带系好,确定不会有人?随意拉开——之?前都是这样子做的,这会?也是习惯使然。
贺兰钰坐在那?满脸的疑惑:“音音,这是……”
要做什么?
不过就算不问,很?快他也就明白?了。
贺兰钰就见着心上?人?转过身,面上?又恢复了往日淡淡的模样,然后对着他说道:“把上?衣褪了,我瞧瞧你的伤。”
把衣服褪了??
把衣服褪了!!
衣服!
褪了!
贺兰钰下意识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襟,耳朵顿时?又烧了起来。
他这模样,好似山寨大王抢回去的小媳妇被强行拜堂似的。
余音并不知道她的话对面前少年的杀伤力有多大,她说话的时?候心里平静,因为这时?候她下意识把面前的少年当做了病人?,而不是她才诉诸心意的心上?人?。
面对病人?,哪里会有什么旁的情绪,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在她眼里,都是病人?,无所不同。
可贺兰钰不是啊,他哪里平静的下来,除了难以克制的羞涩以外?,还有便是他绝对不能让音音瞧见他背上?的伤。
若是被音音瞧见了,定然会知道他刚才在山上?说的话是在撒谎,肯定会生他的气。
贺兰钰想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急促地?说道:“那个,音音,不用看的,没什么事,真的,你看你看,我好好着呢。”
他说着便大幅度地?活动了活动手脚。
好不好的,自然亲眼看了才知道,余音从来只信自己的眼睛,她伸出手抬起,一根手指摁住他的肩膀处,缓缓用力。
明明没有多大的力气,偏偏贺兰钰就是动不了,顺着力度又坐了下去。
余音看了他两眼,说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不容拒绝的语气。
说实话,要是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听见这话,怕是要想到别处去了。
余音自然没有其他心思,偏偏听到贺兰钰耳朵里,就像像是有一根羽毛在轻轻柔柔挠他的耳廓,痒的他好想伸手揉一揉。
贺兰钰坐在木床上?,隔间不大,也不算特别小,但?他如今在这里,却觉得这地?方分?外?逼仄,叫他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
他揪着自己的衣襟,面红耳赤:“音音……”
余音瞧着他红彤彤的脸,看了一会?,后知后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就,就……
她摁在少年肩膀上?的手颤了颤,然后缩了回来,脚动了动,快速地?转过身去。
贺兰钰以为不用看了,红着耳朵松了口气。
不过他这口气,好似松得太早了些。
他刚想站起来离开这地?方,就听见一道轻轻的声音:“你……我现在不看,你褪了衣裳,转过身去,我只,只看一眼伤便是。”
再怎么说,伤还是要看的,不亲自瞧一瞧,她实在放心不下。
贺兰钰顿时?僵住,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的又听见一道比方才还要轻的声音。
“阿钰,我……很?担心你。”
贺兰钰听了这话,心里头直打算,如何还能拒绝,握着衣襟的手松了松,他犹豫着看向腰带,想到暗卫说的他背部的伤。
重一些的伤主要是在背部靠下偏左的地?方,上?部分?虽也有一些伤,不过都很?轻,只有一点淤青,连药都不用上?的那种。
他如果褪一点衣服,让音音只看上?面的伤,应该就不会露馅,这样音音就不会生气,也不会再担心他。
虽然音音担心他是因为在乎他,他很?高兴,可是他不想看她因为他受伤而难过。
贺兰钰这般想着便松开了腰带,一层层解开了衣裳的系带,最后只扯下右边肩膀的衣服,露出右边半个脊背来。
他弄完之?后,还特地?扯住了右边褪下的袖子,将腰间的衣服拢了拢,把包扎缠绕固定左边伤口的棉布挡住,还特地?收紧了些,不至于左边的衣裳也跟着滑下去。
再三确定不会露馅之?后,他这才背过身去,低声说了一句:“好了。”
说完这两个字,他听见身后的动静,知道音音要转过来看他,不说耳朵和脸,他只觉得露在外?面的右边半个上?身,也跟着烧了起来。
余音原本被他惹的些许不自在,待转过身,瞧见他身上?好几处淤青之?后,顿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仔细瞧了瞧,看了看,心疼道:“可有涂药?”
出门在外?带的伤药有限,需得用到关键的地?方,这点子小淤青贺兰钰并没有放在眼里,还没有之?前训练的时?候伤的重,自然不可能涂药,养些时?候就好了。
不过在这音音面前,他还是点点头,小声说道:“涂了,我自己够不着,还是暗卫帮的忙。”
余音这次倒是没有怀疑,有暗卫在,应当会顾好他:“最近一次什么时?候涂的药?”
贺兰钰随口说了句:“昨晚上?。”
余音微微颦眉:“今日不曾涂?”
贺兰钰心里一咯噔,忙补救道:“今日来的急,就忘了,我一会?就让暗卫帮忙涂,音音放心。”
“那便好。”余音点点头,看着他身上?的伤,忽的瞧见上?面左边有块?淤青被衣裳挡着,以防万一,她伸出手指打算拨开看一看。
这倒是没什么要紧,偏偏贺兰钰以为她看完了,松开了右边拽着的衣裳,正想穿上?,结果右边一松,左边便也松了些。
因为重一些的伤偏左下,这般本也露不出来,谁知道阴差阳错的,余音勾住了衣服,因为方才衣服被少年拽着,还有些紧,她少不得用了一点力。
她用了力,又恰巧衣服松了。
于是少年左边的衣服便彻底滑落了下来。
这般意外?,实在要怪,就怪衣服太滑了些吧。
贺兰钰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衣服滑落,当即就扯了衣服,快速转过身去。
两人?从背对着,变成了面对着。
贺兰钰很?慌,他盯着她的眼睛,希望音音没有看见。
可他的希望落了空。
他扯衣服的速度再快,又哪里能躲过人?的视线。
余音的手指还顿在半空,她当然瞧见了那一圈圈的棉布,作为大夫,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这样一圈又一圈的棉布,还有那左边下方有一大块垫着凸起的地?方,这般模样,伤如何能轻的了。
可他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三番两次同她撒谎。
余音抿着唇,顿了一会?,然后沉默着收回手去,转过身什么也没说。
贺兰钰忐忑着将衣服穿上?,只是衣带也没系,腰带也没束,他只随意拢了拢,就慌张着唤道:“音音……”
余音没有转过身,只是开了口说话:“穿好衣服了吗?”
贺兰钰摇摇头,又想着她看不到,忙说道:“还没好。”
“我不看你,先穿好衣服。”
她这样说道,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可贺兰钰只觉得更加慌了,甚至他没听她的话,还伸出手试探去牵她的手:“音音……”
余音没躲,任由他牵,只是没有说话,没有转身。
她知道少年为什么不告诉她,无非是怕她担心,他是好意,可于她而言却不是。
她不喜欢欺瞒。
便是善意的谎言,她也不要。
有所欺瞒。
便会有所误会。
有了误会,便易生猜忌。
生了猜忌,哪里还会有信任可言。
虽如今事小。
可小事见大。
余音不想同他以后生出误会来,也不想和他有什么龌龊,她如今尚且理智些,可情之?一字最是难懂,谁又知道往后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还是要杜绝了根头才好。
余音在心里思索着如何同他说,一时?没有再开口,可这样的沉默,在贺兰钰心里,像是悬在头顶的弯刀。
叫他难受极了。
“音音,我错了,我不该瞒你,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