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一手托着小团子单薄的脊背,一手轻轻撩开他遮挡着半张脸的额发。
他生的很?白，是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小巧挺直的鼻梁显露出来,接着，是一双眼睛。
睫羽乌浓稠密,像振翅的蝴蝶一般，颤动?着。
他垂着眼,但即便看不见眼瞳,余音也瞧的出来，他真的真的很?漂亮。
“哪里丑了,我们小乖乖,多?好看。”余音点了点他的鼻尖,笑着说?道。
小团子没说?话，小手紧握着,身?子颤抖,很?快,他呜咽着,泪水沾湿了乌浓长睫。
余音有些慌,不知道如何是好，忙哄道：“怎么了,别哭,别哭,姐姐不看了，好不好？”
她以为,他又不愿意了。
“我……我愿意的。”小团子快速摇了摇头，小手握得紧紧的，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颤颤巍巍地抬起眼来。
右眼是湖水一般的蓝色，含着眼泪，清澈漂亮的难以言说?。
余音呼吸一滞，整个人微微愣住。
小团子看到她的反应，以为她被吓到了，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急急忙忙又垂下眼去，甚至还想?重新将头发扒拉下来，遮住自己的脸。
他是怪物。
他是……怪物。
眼泪不断地滚落下来，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将他淹没，他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被人欺负，被塞在狭窄逼仄的地方.
难以呼吸。
他真的好想?，好想?有人能救他。
可是……
他陷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忽的眼皮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
他眨了眨眼，眼前是那温柔的人，带着笑的眉眼。
她惊叹一般说?道：“真漂亮，我们小乖乖的眼睛，比姐姐见过?的最清澈的湖水还要美丽。”
记忆中那些痛苦的过?往，一瞬间好像全部散了。
“我……不是怪物吗？”他喃喃道。
“当然不是。”余音点了点他的小脸蛋，她上辈子有个好友是天?生异瞳，也是因为这?，她才了解一些，虹膜异色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她细细观察了看小团子的眼睛，除了瞳色不同，没有其他的异样，想?来是天?生的，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虹膜异色，又无法解释，若说?这?是一种病，可是又恢复不了，小团子心里怕也不会好受。
余音思?索着，抚了抚他的眼角，轻轻说?道：“小乖乖知道有的人生下来会有胎记吗？”
小团子点点头，他知道的。
余音笑了笑，说?道：“我从前听人说?，一个人身?上有胎记，是因为他前世的亲人舍不得他，想?再成为一家人，方才留下胎记，以便以后寻找，小乖乖的眼睛，就跟这?胎记一样。”
“是你的亲人，疼爱你，舍不得你，想?找到你，想?再次和你成为一家人。”
小团子呆呆的，说?道：“要是……找不到呢？”
余音牵起他的手，柔声说?道：“已经找到了啊，我一见到小乖乖，就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啊。”
她不想?把他还回去了。
这?几句话，就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轻飘飘的，让人恍恍惚惚，以为身?处梦境。
小团子咬着嘴唇，大眼睛含着两包泪，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一开始还是呜咽的，后来便是啜泣，哭声越来越大，小手紧紧拽着余音的衣袖，好像要所有的痛楚和委屈全都哭出来似的。
余音紧紧抱着他，眼睛起了雾。
一旁的贺兰钰，眼睛也泛着红。
过?了好久，哭声才渐渐停下来。
余音拿着手帕给他擦眼泪，擦干净之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属于少?年的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一个杯子递过?来。
“喝些水吧。”贺兰钰小声说?道，这?样久了，她应该渴了。
余音确实?嗓子有些干涩她都这?样了，小乖乖应该更渴了，犹豫了一下，她接了过?来，轻声道谢。
“不用谢。”贺兰钰抿着唇笑了笑，心里有些开心。
杯子里面的水不烫，温热的，是刚刚能入口的程度，余音抵在小团子干裂的嘴唇边，喂他喝水。
小团子伸出小手，小心翼翼搭在她的手上，乖乖地喝水。
喂完小团子，余音想?倒一杯水自己喝，刚放下空的杯子，旁边又递过?来一杯水。
余音顿了顿，对着少?年清亮的眼睛，还是没有好意思?开口拒绝。
不过?只是一杯水而?已。
啊，是两杯水，也不……代表什么。
余音润了润嗓子，低头看着小团子未曾束起的发，想?了想?，从小箱子里拿了些用于包扎的细棉布来，截取了一段，轻轻将小团子的头发拢起来，连同额发一起，束在了脑后。
露出漂亮精致的颜容，因为太瘦，甚至连婴儿肥都没有，脸颊瘦削，平添几分脆弱。
小孩子还是圆圆润润才好看，以后还是要好好养养。
余音托着小团子的脸，十分认真地说?道：“小乖乖，你要不要跟姐姐回家啊……”
小团子小手抱着托着自己脸的手，含着雾气点了点小脑袋。
他原来也会有家的吗？
这?个字，真的好陌生啊。
“小乖乖，你还没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团子抿了抿唇，轻轻说?了句：“三生。”
余音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直接怔住了，那样的表情，不亚于刚才严大人知晓沈檀是女子之时的神情。
三生这?个名字，余音也是知道的，是原书中男主贺兰钰，年纪最小的那位红颜知己，比男主要小上九岁。
这?一位，比她先前遇见的那两位还要凄惨的多?，少?时被父母丢弃，之后被一个老和尚捡到，住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庙里面，好不容易到五岁，老和尚化缘被打死，小三生沦为了乞丐，受了无数的欺辱，后被人带走，成为奴仆，肆意打骂，在偶然一个时间，被一个惯爱拿人试药的疯子抓走，炼成了药人，三生全都忍耐下来，长大之后，亲手杀了那个疯子。
书中的三生，常年戴着一个眼罩，罩在右眼之上，是因为试药的时候右眼肿胀溃烂，被那个疯子硬生生挖掉了。
被生生挖掉的眼瞳，该有……多?疼啊。
“小团子，你的名字，谁给你取的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余音声音都是在抖的，心疼极了。
“是……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说?，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受过?三生苦，才能换得一个和顺的人生。
所以老和尚给他起名叫三生。
不是希望他受三生苦，而?是希望他已经受过?了三生苦，今生平安顺遂。
余音手轻轻碰了碰他蓝色眼睛的眼尾，所以，他真的是书中那个……三生。
那个被抛弃，被折磨，被挖眼的三生。
她说?不出话来。
有些人总爱自己虐自己，她明明知道，小三生还小，还没有被那个疯子抓走，还没有被那样折磨，她救下了他。
但只是一想?想?，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团子，可能会遭受那样痛苦折磨的一切，她心里就难过?极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三生伸着小手，去给姐姐擦眼泪。
贺兰钰神色怔怔，那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姑娘，抱着个瘦小的孩童，神情悲伤的让人心碎。
让他心碎。
余音回神，伸出手握着小团子的手，努力笑了笑说?道：“姐姐高兴，因为小乖乖要跟姐姐回家了。”
幸好，来得及。
三生抿着嘴唇有些害羞：“我、我也高兴。”
小团子窝进年轻姑娘怀里，两人亲亲热热轻声说?着话。
明明就是极其和乐的模样，看见的人怕都会会心一笑。
只唯一见到这?个画面的贺兰钰却没有笑，他看着余音带着笑的眉目。
明明她在笑着，可是为什么，又那么难过?。
只是，还不待他细细想?清楚，房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Hommageaupassantd\'unso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