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弯着腰，正要施针的时候，刘夫人抓着枕头，又是一阵难忍的痛，她实在是疼极了，她忍不了，便叫喊了出来，甚至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身子。
稳婆忙说道：“夫人，这时候可千万别用力，等大夫正了胎位，才好用力的。”
若是现在用了力气，孩子手臂先出来，那就难了。
刘夫人也知道其中厉害，只她实在是太疼，心中委屈得紧，哭着叫自己夫君。
外面刘掌柜本就急得不得了，站在门口来来回回走，听见夫人唤他，哪里还能呆得住，直接就闯进了屋子，几步就到了屏风那里。
“这可使不得，妇人生孩子，男人怎可进来，还不快些出去……”稳婆让人赶快拦住。
床榻上刘夫人伸着手，痛苦的脸都扭曲了，满脸是泪：“夫君……”
刘掌柜被拦着，听见自家夫人痛苦的声音，着急得不得了：“秀秀，我在这儿，你别怕，我就在这儿……你们拦我做什么，让我进去……”
“这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
这般情况也无法施针，余音直起身来，转过去说道：“让刘掌柜的进来。”
稳婆一愣，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妇人生孩子，这男人……这，实在是不吉啊……”
余音打断她：“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他的妻子，他身为丈夫，妻子生孩子，想要他陪在身边，有什么不可以？”
她也没说吉不吉的事，这根深蒂固的东西，她如今三两句话，也改变不了什么，索性不提。
“这……这……”稳婆还要再说，那边刘掌柜已经突破了人墙，踉跄着绕过屏风，一下子扑在了床前，握住了妻子的手。
“秀秀，我来了，你别怕……”
“夫君，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刘夫人浑身狼狈，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秀秀，都怪我，都怪我……”
这般情深意切，看着实在是叫人动容，稳婆也闭了嘴，没再说什么，只是神色到底还是有些不赞同。
余音重新弯下腰去，对刘夫人柔声说道：“夫人，深呼吸。”
因为有夫君在，刘夫人没有方才那般惶恐不安，握着夫君的手，努力听她的话。
“尽量不要动，忍一会儿，我要开始施针了，夫人在心中数五十个数，便好了。”
“秀秀别怕，有余大夫在，你肯定没事的，我帮你数好不好？”刘掌柜紧紧握着夫人的手，她的指甲陷进他的肉里，应该是很疼的，只是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满眼都是夫人在疼，在难受，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都怪他。
都是他的错。
“一、二、三……”刘掌柜暂且压下心中的酸涩难受，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秀秀才是最要紧的，他边给她轻轻擦汗，边哑着声音数数。
没到五十个数，余音就施完了针，她边摩挲着刘夫人的肚子，边感受着手下胎儿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她松了口气。
幸好及时，且胎儿移位并不算严重。
“已经正了胎位，夫人，我把针取出来，你一会儿好好配合稳婆，攒着力气，不要哭喊，让你用力时便好好用力，可好？”余音说完，取了针。
刘夫人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谢谢余大夫，谢谢余大夫。”刘掌柜忙不迭地道谢。
“应该的，先别说旁的了，好好陪着你夫人，我就在这儿看着。”余音说道，又想着刘夫人的骨架子小，身材也偏瘦，没多大力气，有可能撑不住，她在自己箱子里找了找，拿出一个瓷瓶来，递给刘掌柜：“这个，给夫人吃一丸，一会儿才有力气。”
刘掌柜接过去，让人倒了温水来，小心翼翼给夫人喂下去。
“等夫人快没力气了，再吃一丸。”余音嘱咐道。
刘掌柜连连点头。
之后，房间里就剩下了稳婆的声音，刘夫人也很听话，让她不要喊，她咬着块儿干净布巾，哪怕是痛极了，也没叫出来，只偶尔压制不住了，从喉咙里溢出一两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
“夫人再使点劲儿，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急急说道。
不多时，传来了一声婴儿哭啼。
“恭喜掌柜的，还有夫人，是位千金。”
刘掌柜浑身像虚脱了似的，也没去看孩子，握着自家夫人的手，亲了一下：“秀秀，我们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她这样痛苦，他心疼，他也太害怕了，害怕她出什么事，她有个万一，叫他一人可怎么活。
刘夫人笑了笑，她虚弱极了，根本没力气说话，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刘掌柜的差点吓死，还是余音说了句是脱力了没什么大事，他才浑身冒着冷汗瘫在了床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余音又替刘夫人诊了诊脉，说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等待了一刻钟，这才离开了后院，准备回药堂时，就看见胭脂铺子坐着的长公主跟老夫人，还有贺兰钰，顿时愣住了。
她竟把他们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都已经下午了，他们竟然在这里一直等着。
余音心中微动。
从父亲去世之后，就一直是她自己出门诊病，自己回家，有时候要去的地方远，回来的时候，月亮星星就在头顶，她一直不觉得有什么，父亲告诉她要坚强，她也一直这样听父亲的话。
只是如今，发现一直有人等着她。
她才知道，有什么不同。
老夫人和长公主瞧见她出来，忙围了过来，贺兰钰也是一脸担心地走了过来。
柳玥含着一抹笑，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音音，这都一天了，饿不饿？咱们去吃饭啊，祖母让人订了位置，就在不远处的酒楼。”老夫人拉着她关切地说话，他们在外面，倒是有用一些点心，但小姑娘一直呆在里面，妇人生孩子，那般情况，怕是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的。
长公主也在一旁附和。
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挡住，这般真真切切的关心。
余音也不例外，她扶着老夫人，轻声说道：“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的见眉不见眼。
贺兰钰走到另一旁，默默接过她身上背的药箱子，余音察觉到动静，转头看过去，见是他，抿了唇说了句：“多谢……你。”
她想起之前长公主提议改称呼的话，一时卡了壳，最后也没叫成贺兰公子。
贺兰钰一点都不介意她叫他什么，贺兰公子也好，其他的也好，哪怕什么也不叫，都可以。
她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她开心就好。
余音道完谢之后，发现他脸色有些差，嘴唇也白了些，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成这样了：“你的脸色不大好，我给你瞧一瞧？”
贺兰钰刚想说没事儿，就被自家母亲拆了台，长公主随意说道：“没事儿，不过是刚才听见里头声音，有些吓着了。”
贺兰钰耳根浮上了红色，他之前从未见过妇人生子，如今听到了，忍不住就开始多想，想着要是以后他跟音音有孩子，她会不会这般痛苦，就像里面的妇人一样，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惊到了。
若是这样，他宁愿，宁愿不要孩子。
不得不说，他想的还挺远，如今还没成婚，就想到孩子的事了。
“那我给你开一副安神汤可好？”余音说道，她倒是没有觉得少年这样不好，说实话，她上辈子第一次见到生孩子，也是有惊到，她那时还比贺兰钰大了几岁。
今生也是见的多了，才这样淡定。
“没事，我过一会儿就好了。”贺兰钰想着她都忙了这样久，还是要休息休息，何况他也没什么事的。
他既这般说，余音也没有坚持。
一行人出了胭脂铺子的门，余音正跟着去，就发现铺子门口一侧蒙着面纱的林铃，顿时停住了脚步。
小铃怎么在这儿？她不是在屋里？
不过，之前刘掌柜声音确实挺大，怕是小铃也听到了，只是她就一直站在这儿？
余音这么一想，顿时心疼了。
老夫人察觉到她不走了，有些疑惑：“音音？”
长公主也见到了那个小姑娘：“是林姑娘吧。”
“林姑娘？”老夫人不解，之前没听阿英提起过。
长公主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说这事：“是音音身边的……”
只是这怎么说？
她倒是查到那小姑娘身世，只是私底下查到的东西，不好就这样光天白日地说出来。
余音紧接着说道：“是我的远房表妹……”
她同小铃私底下商量了，若是有人问起，便说她是她表妹，家里遭难，这才投奔过来。
“既是音音的妹妹，那就一起去，人多也热闹。”老夫人笑眯眯地说道，年纪大了，就喜欢小辈们围在身边。
余音本就想着带小铃一起，只是还未开口，老夫人就先说了，心中自然欢喜，去牵了小铃的手。
林铃觉得自己过去有些不大合适，但又实在担心姐姐，犹豫着，还是乖乖跟了过去。
一行人这才去了不远处的酒楼，上了二楼雅间。
几人都没来过这边用饭，听了小二的推荐，点了招牌菜。
林铃正解着面纱，听见那招牌菜中有一道鱼，就看向身边的姐姐。
余音被老夫人拉着说话，也听见了菜名，只是一顿，不过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