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进了屋里头,给老夫人诊了脉,开了药方子。
长公主本来打算让下面人跟着余音去药堂拿药的,谁知道还没点了人,就被截了胡。
“我去吧……我脚程快……”贺兰钰不受控制地上前了半步,下意识的动作,下意识的话。
他大约真是着了魔。
长公主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中微叹,不过她抬眼看了看儿子脸上的期待和忐忑神色,手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阻止。
余音对于谁去拿药,没有什么意见,背上自己的小箱子,往屋外走。
那箱子瞧着不轻,贺兰钰本来想去帮忙,手都伸到了一半,又缩了回去,握成拳。
他不能亲近她,不能给她造成困扰。
他默默地跟上去,离她一步之远,就再没有靠近。
余音出了屋子,又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位秀丽女子来,只是这会儿在外面并没有瞧见。
方才不过是瞧了一眼,没仔细看,如今回想,只剩了个隐隐约约的模样来。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余音边思索着边往外走去,一时想出了神,穿过回廊时,没注意有个小台阶,眼瞧着脚下不稳,突然有人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臂。
这才站稳。
他手心的温度很高,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热度。
余音抿了抿唇,站稳之后,抬眼看过去,目光落在他墨色的眼睛上,轻声道了谢:“多谢贺公子。”
贺兰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听见自己说话:“不用谢。”
没有颤抖,很平静,很好。
他也平静地收回了手,好像刚才那个动作,并没有如何特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方才碰触她的那一只手,那样热烈又疯狂地燃烧了起来,烫得要命。
明明下着雨,还有凉风。
他却像是着了火。
两人沿着回廊往外走,隔着一步的距离,并肩而行。
没有谁说话。
贺兰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日,也是下了雨,他撑着伞,和她一起上山。
只是那日,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不像今日,他必须控制着自己,隔出刚好的距离来。
外面还下着雨,余音撑起伞,这伞同她身上的衣裳一样,也是素色的。
贺兰钰跟在她身后也撑了伞。
两人就这般走着,这院子离她的药堂不远,只隔了两个街道,没一会儿就到了。
余音去抓药,贺兰钰便在一旁坐着等。
“余姑娘,你回来了,你看看……”
是一个微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贺兰钰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少年,从通往后院的门那里过来。
面容只能称得上端正,并不如何俊美。
并不认识,很陌生,方才他觉得声音熟悉,应当只是巧合。
他就瞧着那陌生少年去了余音那里,他们凑在一处说话,离的很近,像是十分熟悉,甚至余音还伸手,去碰了碰那少年的脸。
贺兰钰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像是一桶冰水浇在了身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连心尖处都是凉的。
如此亲昵。
依着余姑娘的性子,那陌生少年,除了未婚夫不做他想。
他知道她有婚约在身,他也克制自己,不让自己逾矩,只是没见到人,他依旧抱着点微末的希望。
如今见到了,连一点希望都不再有了。
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这般亲昵,想来此后也应当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才对。
他胡思乱想着,心里像被什么翻搅着,搅得他生疼。
只他并不知道的是,有的事情其实并不像表面的那样。
昨日余音将那易容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之后,便教了宋宴辞,然后让她自己试一试。
宋宴辞方才便是觉得自己这次弄得更好了些,听见林铃说余音回来了,就过来让她看一看。
余音瞧见她眼尾那里有些问题,便伸手调整了一下。
宋宴辞听她说了问题之后,背过去拿着镜子看了看,确实比之前更好了些。
余音将药装好,拿起来走过去:“贺公子,这药给你,记得要用三碗水,煎成一碗……”
将需要注意的地方细细嘱咐了。
“可有不清楚的地方?”余音轻声问道。
贺兰钰摇摇头,没说话,实际上,他是怕一开口就露馅了。
他怕自己声音颤抖,叫她听见。
贺兰钰没有再留在这儿,家里祖母还等着药,他第一次这般没了礼数,连声道谢也不曾讲,就仓皇离开了。
余音瞧着他急切的背影,只以为他是忧心家里人,想带着药早些回去,也没多想,转身去做事了。
贺兰钰脚步匆匆回了院子,将药交给祖母身边的人,又说了煎药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就在祖母身边陪着,只是也不多话。
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平静。
在长公主跟老夫人眼里,却是破绽百出,瞧瞧,这眼圈都泛红了。
长公主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猫儿要去的时候,她就拦着了,她有心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只现在又不是个时候,也就没说话。
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喝了药,便困得很,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长公主带着儿子离开了房间,寻了个僻静处说话:“这是怎么了?”
之前见他偷偷去见人,也没怎么。
这会子怎么瞧着,失魂落魄的。
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见着余姑娘……未婚夫了。”贺兰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余姑娘应当同他感情十分好。”
不好又怎么会那般亲昵。
长公主惊讶了一下,未婚夫?她怎么不知道,之前她都没让人查出来,怎么这会儿就突然出现了。
她想了想,目前在余音身边的男子,只有宋宴辞一人,莫不是猫儿把宋宴辞误以为是余姑娘的未婚夫了吗?
不过这也不对,猫儿同宋宴辞见过几面,应当是认得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
“猫儿你……确定?”
贺兰钰没说话,浑身的失落难过几乎成实质了。
长公主并没有再问,满肚子的疑惑,直接叫暗卫去查了一番。
“你说猫儿见到的是易了容的宋宴辞?”
“是。”
这本身就是个误会,偏偏猫儿那般伤心难过,长公主站起来有心想同儿子说清楚,快走出房间,又停了下来。
这般误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若是能借此机会,叫猫儿断了心思,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长公主最后到底没有去解释,到了下午,雨停了,她听闻儿子自己去了后院,又浑身是伤地回去。
只是这回,他没再出门。
长公主听了底下人回话,决定将这件事烂在心里。
若是这般能断了,就最好不过了。
翌日,长公主去看望老夫人,老夫人昨日便退了热,今早起来,浑身也利索了,跟平日也没什么两样,她过去的时候,正瞧见老夫人在跟柳玥说话,她瞧着老夫人面色红润,便笑着说道:“老夫人可大好了,看来余姑娘的药着实有效的紧。”
老夫人听了也笑呵呵地说道:“阿英来了,我们正说到那小姑娘呢……”
长公主好奇道:“哦?说她什么?”
“不是昨日玥儿在外面瞧见,说那小姑娘生的实在是好看,像仙女似的。”老夫人拉着柳玥的手说道。
这话也确实没说错,长公主心想:“这确实是,不过余姑娘不光人漂亮,那一手医术也是漂亮,娘我同你说之前那桥不是塌了吗……”
说的是,之前余音救人的事儿。
老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可真是神了。”
“可不是吗。”长公主笑意盈盈说道,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柳玥,想起她身子骨似乎有些弱,便说道:“我看着玥表妹身子不大好,不如请余姑娘来,同你看看,你觉得如何?”
柳玥长睫颤了颤,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长公主端着茶杯的手指上。
指甲粉嫩,是再正常不过的色泽。
前段时间,明明都泛了紫的。
柳玥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位姑娘。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拇指的指甲用了力气摁在食指上。
疼痛让她冷静下来。
两年前,她跟她父亲就差点坏了她的事。
如今,竟又叫她给遇上了。
“听姐姐这般夸赞那位姑娘,向来定是好的,玥儿自是愿意的。”柳玥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