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林铃听到声音,立刻慌乱了起来,嘴唇哆嗦着,看起来害怕极了,只她这般害怕,却还伸手推了推余音:“你,你快走……他们追过来了……”

余音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披风的兜帽拉起来,兜帽很大,几乎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别怕,有我在。”

她说着从小箱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来,打开塞子凑到林铃面前:“闻一闻。”

林铃很不安,却还是听话地耸了耸鼻子,气味清冽,不知是什么。

余音自己也闻了一下。

脚步声渐渐近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逐渐清晰的谈话声。

“放心吧大哥,那小娘们跑不远的……”

“仔细搜搜,可别再让人跑了!”

林铃咬着唇,浑身发抖,不敢出声,身体瑟缩着,像是要把自己团成一团。

好想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余音一手拉着她的手,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拨开塞子,里面是一些粉色的粉末。

有花花草草遮挡,她们又是在河边,有些坡度,那些人从挨着河岸的林子里过来,一眼发现不了她们。

余音压低身子,仔细停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是这时候!

她伸手使劲一抛,瓷瓶便飞了过去,粉色的粉末四散。

“什么东西?”

余音默默数了三个数。

最后一个数还没数完,那几个人便扑通扑通栽在了地上。

林铃睁大了眼睛,一直憋着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们……”

余音拉着她站起来,解释道:“晕过去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要不要去看看?”

林铃抿着唇,虽然有些怕,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她眼里凶神恶煞,像是魔鬼一样的人,如今就这样轻易倒了。

也害不着她了。

林铃紧握着旁边人的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心里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破碎,她转身就扑进了旁边人的怀里,肩膀抖动着,痛哭出声。

余音微愣了一下,随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还是小姑娘呢,就遭遇了这样的事,心里头不知多害怕呢。

过了一会儿,等林铃平复下来,余音才问道:“这几个人,你想怎么办?要不要报官?”

只是报官怕是解决不了什么事。

林铃也明白的,报了官说不得事情没解决,还会惹一身麻烦,而且她也不想给身边人造成困扰,这些人简直同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都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只想他们得到惩罚。”

惩罚?

余音想了想,从箱子里又掏出几个瓷瓶来:“这个是能够让人浑身发痒的,这个是让人看不见的,这个能让人半边身子都动不了,还有这个,这个……”

林铃颇有些沉重的情绪,随着面前一个一个出现的小瓷瓶烟消云散了。

她何其有幸。

选择太多,林铃最后选了好几种一块给人用上了。

不致命,但没有解药,就一直难受着。

撒完药之后,余音拉着林铃的手:“我们走吧。”

“嗯。”

林铃没有回头。

抄小路回了县城,天色也晚了,余音在院子里,慢慢用小火熬粥。

不是她不想做别的,实在是她也不会,倒也不是她不想学,是压根没有通这一窍,早些时候父亲还在,她头一次做饭,差点没把房子给点了,还把父亲的胡子给烧没了,自那以后,父亲就没再让她进过厨房。

至于熬粥这点本事,还是长年熬药给熬出来的。

“余姐姐……”

余音听见林铃的声音,知晓她梳洗完了,正好粥也熬的差不多了,回头想叫她过来用些。

结果,一回头,她微微怔住。

站在房门前的少女,才十四岁,穿着浅杏色的衣裙,长发还湿润着,披散下来,脸上带着红晕,眉眼艳丽如牡丹,偏偏眼神清澈,才将那天生媚意冲淡了些许。

先前她脸上脏污,余音虽大概知道她生的美,却不知道竟然这样的美。

书中所说花仙入凡,实在是不为过。

姑娘家应当是搁在手心里疼的,才不能去了那等子糟践人的地方。

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余姐姐?”

余音回神,笑着唤她过来:“过来,我先给你上上药。”

林铃听话地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

余音拿了药箱,慢慢给她上药。

林铃不敢动,只稍稍抬眼,揪着自己的袖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余姐姐?”

“嗯?”

“我……我什么都能做的,做饭洗衣服我都行,我还会做衣服,绣花,还能打扫屋子……”

“还有,有什么不会的,我还可以学,我会很努力的……”

小姑娘尽可能地想展现自己的用处。

余音知道她只是不安,便顺着她的话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点都不会做饭呢,以后就要麻烦小铃铃了。”

让她有事情做,让她被需要,才让她觉得自己有价值,不会时时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丢掉。

才会心安。

“嗯嗯~”

用完饭以后,林铃抢先收拾了碗筷,踩着小步子哒哒哒就去洗碗了,走的急,一副怕她去抢的样子。

余音无奈,便坐在院子里收拾草药,边收拾,边想着一些事。

没有别的,其实还是退婚的事情。

书中关于她的生活,什么也不曾提起,可现在她生活的世界却是活生生的,她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人生。

定下婚约的时候,她也在场,那时,她十岁,父亲救了一位将士,两人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将士提议结个亲事,父亲那时身体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担忧她以后生活,又见着那将士眉目清明,性格直率坦荡,有这样的父亲,相必孩子也不会差的,再听那将士说了,家里面有不可纳妾的规矩,于是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将士还给了她一块家传玉佩,父亲也给了那将士一枚玉扣,当做信物。

父亲说,她及笄的时候,会回云桥县,将士便做下约定,到时会亲自带着儿子登门。

可她及笄的时候,并不见有人前来,父亲那时已经病重,撑着给她办完了及笄礼,就直接去了。

临终前劝慰她,说恐怕那将士有什么事耽搁了,让她等一等,一年为期,若是没等来,那婚事,便不作数了。

她知道其实父亲是想看着她定下来的,这样他才能放心走,只是到底没有等到。

余音回忆起前世,自然知道为什么那将士不曾赶来,那人当时怕是深陷西疆战场,根本顾不过来,可她知道他终会转危为安,此战之后更是因为卓越功勋,被陛下亲封为镇国公。

父亲不知道,他当初以为的小小将士,其实正是当朝长公主驸马贺兰峥,当年夺下武状元,被先皇赐婚,后来入了军中,上了战场,一步一步,功成名就。

而男主贺兰钰,正是他与长公主之子。

若是父亲知晓,怕是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他当了这么多年大夫,富贵人家的阴私也见过繁多,并不希望她卷入其中,他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顺遂一生。

她如今想要退了这门亲事,父亲约摸也是同意的。

余音早就想退了,只是云桥县有个传统,家人离世,其亲人要在此地一年不得离开,为逝者安魂。

如今已经半年。

若是接下来这半年内有人来,她便退了婚事,若是没人来,按照父亲说的话,婚约不作数,但她也要还了那枚玉佩,拿回父亲的玉扣。

如此才算是真正了了。

余音收拾完草药,林铃也收拾好了碗筷。

临到睡前。

她刚想灭了烛火,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林铃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余姐姐,我能跟你睡吗?”

经历了那样的事,她实在是害怕一个人。

余音哪里能不答应,只是她不曾跟别人一同睡过,便有些睡不着。

枕着枕头,想着明天该去看看父亲,还有要去云山寺一趟,去看看给父亲点的灯。

第二日。

余音早早醒了,拿了需要的东西放在篮子里,又往自己的荷包里添了些小瓷瓶。

林铃知道自己不方便跟着去,揣着余音给她防身用的荷包,送她到门口:“余姐姐,带上伞吧,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好。”余音带上伞,仔细叮嘱道:“今日药堂不开门,你好好待在家里,谁来了也不要开门,知道吗?”

“知道了。”

余音先去了墓地,跟父亲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往云山寺去。

只是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毛毛细雨,不妨事,余音撑开伞,顺着台阶慢慢往上走。

走了不久,雨越下越大,路不太好走,余音便先去了半山腰的亭子避雨,打算等雨停了或者小一些,再往上去。

她坐在亭子中央的石凳子上,篮子放在石桌上,伞撑开放在一旁。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亭外的山色和雨幕。

过了一会儿,正当她出神的时候,亭子里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望去,一眼就撞进了一双墨色的,灿若星辰的眼睛。

尽管他衣衫湿透,头发也湿漉漉的。

可却一点都不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