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为光明教会下设孤儿院孤儿,年龄12岁,帝都西区人士。10月23日晚间9点左右,死者在中区与东区交界处,被经行的马车撞入河中。”
无论是审判庭,还是裁判庭,都没有侦办普通案件的责任与权力。
因此,当?报童的案卷,在审判庭转了一圈,由年轻的教士们看了一圈,并同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作为担保后,便移送到了教会的刑庭。
“经教会裁判庭成员安东尼·诺克森伯爵、审判庭成员牧师阿林、牧师亚伦、牧师查理……担保,此案或为谋杀,现将该案移交至刑庭督办,请刑庭接收。”递送案卷的神职人员,已经到了刑庭。
“死者只是一位报童?这也用查?”一位脸上酡红,浑身酒气的教士,打了个酒嗝,口中满不在意。
“闭紧你那张嘴。”醉酒教士的同伴瞪了他一眼,才?一脸严肃地对递送的人员说道,“光明之下,信徒平等,为所有的信徒查明真相,是我们的责任。”
但他话?音刚落,醉酒者便摇头晃脑,轻慢地补充道:“我是在说这位报童足够幸运,居然有人愿意为他查明死因,这明明就是教会的成员明察秋毫……我们的同伴,都具有多么?美好的品格啊。”
闻言,刚把案卷接过?来的教士,面色一哂,不?好意思地对递送者笑了笑,对方同样回以微笑,只当做自己未曾听见这样的醉话?。
偌大的教会刑庭里,神职人员忙忙碌碌,对此见怪不怪。
……
另一边,在担保书上签名之后,林琛和同僚们一起,去品尝今日的下午茶。
教堂内,专门举办宴会的大厅,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茶点。
林琛拿了杯红茶,取了一碟点心,便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
十?月的秋风催红了满墙的藤蔓,透过窗户,藤影倒映在橘红的茶水上,与茶叶相融。
作为刚刚进入议会的新人,大部分时候,他只需要也只能动笔参与政务,在各项事务中留下一笔资历,以稳定地进步,中途再主持几件政务,积累功勋,就可以作为晋升之阶。
开会,旁听议程,阅读并撰写公文,偶尔出差,再和同僚闲谈几句,一起进餐,就是他现在的神职官僚日常。
摇了摇杯中红茶,林琛目光悠悠,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不远处,有着铂金卷发的牧师,则有些犹豫地看着窗前的青年。
自他们换回身份,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查理依旧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曾被自己冒充过?的人。
他问过父亲,父亲却潇洒地告诉他,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
但十?年避世苦修,习惯于依赖天赋去分辨善恶的他,内心的道德感太重,又在人情世故上不?足,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取代对方身份,欺骗着对方家人的自己。
就在思虑间,查理看见阿林走了过?去。
“安东尼阁下。”一身白袍的牧师,已经走到了林琛的面前,他问,“请问我能坐在这吗?”
“当?然,阿林阁下,请坐。”
“多谢。”阿林落座,他知道自己与对方不该交浅言深,但这些日子的经历终究让他冲动地走了出来,“今日,我擅自以您的名义?答应报童,为他主持公道,请您原谅。”
“面对不?义?,这本就是所有光明信徒应该做的。”看着黑发黑眼的来人,林琛认真地回道,“在我因为过多的思虑而犹豫的时候,是您挺身而出,让我想起我应负的责任,感谢您。”
“您的感谢令我羞愧。”阿林摇头,“您比我年长几岁,所思虑的问题远比我要深远,倒是我的冲动可能会给您带来麻烦,而我现在甚至还想打扰您一件事。”
闻言,林琛微笑地回应:“能为您提供帮助,是我的荣幸。”
“我是来向您请教的。”少年牧师望向林琛的眼睛。
他十?二岁时,听闻孤儿院的好朋友淹死,难过地跑到河堤处往下望,却被路过的克里?斯误认为要跳河,牢牢将他拽住。
那日阳光洒满河面,波光粼粼。
阿林在说,他朋友从河里?被救上来时,如果能得到牧师的治疗,就不会死了。整个孤儿院有好多人,都是因为没有牧师及时治疗,所以死掉了。
克里?斯问他,为什么?不?让牧师去孤儿院驻守呢?
同样想过这个问题的阿林,在此复述了老师的回答:除了教堂,牧师从不会驻守在任何地点。因为牧师无法覆盖到所有的信徒,长久地留在某个地点,为特定的族群服务,只会使教徒不?平等、不?公平地享受着恩泽,这违反了秩序。
此外,这样的不?公平又将导致事实上的特权滋生,而本就与教会关系密切的贵族,也将会以此为先例,圈住牧师,要求享受到这份特权,平民就更加难以得到牧师的治疗。
克里?斯却说,他听不懂这些话?。他只知道,管家爷爷教导自己,一直空想每种行为的利弊,而不?去改变,导致本可以拯救的人凄惨的死去,就是罪恶。
从那天起,克里?斯决定,他还要去学牧师的课程。而阿林,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便决定在成为牧师后,用所有多余的时间,去为他能见到的平民伤者免费治疗。
而在如今克里?斯入狱,在他又看到一位孤儿死去的情况下,阿林突然想起了当?年的对话。
“阁下,如果食物不够分给所有的人,该怎么办?”宴会大厅,业已成年的阿林,问向了林琛。
闻言,林琛搅了搅红茶,在茶勺触碰杯壁所发出的鸣声中,他缓缓开口:“食物自然是先给快要饿死的人。”
阿林沉默了片刻,又问:“如果食物不够快要饿死的人分呢?”
“先生,您的问题超出了我的能力。”林琛垂眸,不?去看提问者的神色,他继续摇着茶勺,回答里?已经模糊了焦点,“如果这些快饿死的可怜人们,真的遭遇了这样的危机,那我们只能向女神祈祷,赐予更多的食物吧。”
“祈祷女神赐予更多的食物。”
阿林很快便联想到了什么?。
只是,仅凭自己,一个小小的牧师,又能怎么做到什么?呢。
像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林琛复又开口:“请您相信自己,所有的问题都将在未来解决,女神会保佑所有忠诚的信徒。”
*
傍晚,从教堂出来后,林琛坐上了马车。
“少爷。”驭者已经握住了缰绳,他问,“您要去哪?”
“去彩虹巷。”林琛吩咐道。
“是,少爷。”
马车缓缓地驶动着,车内,林琛闭目养神。
驭者知道,彩虹巷是最大的黑市,虽然这些日子里?帝都以雷霆手段打击着潜藏的邪/教徒,可里面依旧鱼龙混杂,但无论如何,他只是尽职尽责地驾车,并做好保护主人的准备。
在车轮滚动的声音中,天色越发黯淡。
当?马车在星空下停止的时候,林琛突然开口:“您跟了我一路,有什么?目的?”
“伯爵阁下,我只是恰巧与您同路。”被叫破身形后,一名衣着潦倒的画家,从车后走出。
他微笑地看向车帘,似乎在注视着其后端坐的身影。
“就在我进入孤儿院前,您也是这样恰好地救下报童?”林琛的声音缥缈,听不出喜怒,“更确切的说,是将他的死亡恰好地延缓到,我们进入孤儿院前。您说是不是,用画笔勾勒谎言的幽灵?”
“嘎嘎嘎嘎嘎——”突然被叫破身份,画家嘎嘎大笑,“您简直是个天才,那您知道为了画好这幅画,我用了多少颜料吗?”
笑声中,林琛道:“你吵到我了。”
“嗯?”
“你的笑声太难听。”金发碧眼的伯爵,轻忽地说着,“吵得我失去了和你交谈的欲望。”
“唔?”
下一刻,一道寒芒穿透夜色。
而后,漫天画纸飘散,马车继续向前行驶。
“它死了。”远方,观察着这里?的人在交谈。
“妈惹法克,这就是帝都大贵族的行径?相杀我们就杀我们,话?都不让说完?”
“本来就是,他们那些贵族,喜怒无常。”
“贵族的意思是傲慢,那傻逼画家试图对一位贵族装逼,不?是找死吗?”
“走了,戏看完了,快走吧,审判庭的人追来了。”
夜色越发深沉了。
藏在夜幕里?的眼睛,便在追击者越发清晰的脚步声中消失。
*
海伦夫人府邸——
“凯蒂,你最近在做什么??”一位稍显年长的夫人,问向她的学生。
“老师,我在准备奥斯顿的生日礼物。”凯蒂心虚地回道。
“这是你在议会迟到的原因?”
“是的。”
看着凯蒂不?肯开口说实话?,海伦皱了皱眉,准备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紧闭的屋门。
“你先站在这反省。”她对学生吩咐道。
说完,海伦夫人便离开了屋子。
被罚站的凯蒂,思绪却飘到了很远很远外。
二十?年前的海上远征,葬送了她父母所率领的船队,十?五年前,她的姑姑埃莉诺,自诺克森城堡走出,重?新戴上加西亚的家徽,向世界尽头进发,最终同样陨落在恐怖的风暴中。
这两次惨烈的牺牲,摧毁了加西亚家族的大部分力量,当?然,对整个风暴一系也造成了重?创。
当?年的议长,最后一位留在帝国核心决策层的丰收公爵,哈威斯特为此引咎辞职,并在不久后自尽,丰收一系从此一蹶不振。
整个政局的动荡,使得因为预言“光明将与黑暗一起沉沦”而陷入混乱的光明一系,所面临的处境发生了转机。
而此前,因为光明内部混乱而主动离开帝都,回到领地的路德维希·诺克森,则被皇帝重?新迎入宫廷,并在不久之后成为了议长。
在路德维希的主持下,哈威斯特激进的政策被抛弃,整个帝国开始拥抱保守而内敛的战略,休养生息。
作为现任风暴公爵加西亚唯一的孙女及继承人,凯蒂从幼年起,就深刻地感知着家族现存的力量无法支撑荣光的困境。但与此同时,作为两次远征首领的继承人,她又是被作为风暴一系新生代的符号而被培养起来的。
凯蒂知道,没有足够力量,没有父辈庇佑的自己,整个人生规划里?,就是成为另一朵帝国玫瑰,保持家族声望不?堕,保护家族在恢复实力的过?程中,不?被复杂的政治波涛倾覆。
而也正是如此,在林琛与奥斯顿的计划里?,他们默契地避开了凯蒂,不?让她卷入风暴之中。
这也是哈威斯特之子,阿尔伯特嫉恨凯蒂的原因:夺去了应属于他的位置,如此接近帝国核心层的她,竟然只想,而且被所有人保护着去当一位英雄。
“但是,我怎么能做到,对朋友的行动无动于衷?”
如今,早已做好了决定,凯蒂看向了星空。
“请让我,慢一点步伐,走向你们所勾勒的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林琛的职业发展,参考24岁就担任英国首相,并担任这一职务长达19年的小威廉·皮特。
“他身上有一种冷漠的素质。他在那个时代的大海中漂流,像一座冰山一样令人寒冷,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他的公开言行中,看来有些东西是故意做出来的。这位伟大的演员在抑制他的性格中的一些复杂的因素,因为这些东西与他希望产生的重大效果是不相干的。事实上,他却常被视为英国历史上最为英俊和才华横溢的首相。”
——引自百度百科词条“小威廉·皮特”
壮观的废墟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庇于其下的一切都在它的塌中遭到毁灭。——小威廉·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