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面具之下

烟雾缭绕中,柜台后的女人弹了弹指上的烟灰。

而后,钟声响起。

“咚——咚——咚——”当古朴的钟声敲响了第十一下时,喧闹的酒馆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坐在窗台前的人们,拉下了木质的卷帘。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柜台内的女人,即这次聚会的承办人,欲望使者罗莺。

“今天,诸位是为奥古蒂斯的瘟疫而来。”罗莺神色迷离而倦怠地吐着白色的烟圈,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这是交流会,还请诸位畅所欲言。”

“奥古蒂斯的瘟疫究竟是哪个教派引发的?”一位面容古板的老者,率先拍起了桌子,将矛头指向了她。

“当然是瘟疫那群人了——”罗莺的声线有一股特殊的诱惑力,就像是从老人的音调里,柔顺地滑了下去。

听着这轻飘飘的回应,老者被激怒了,他生气地指责起瘟疫教会这不负责任的行为:“这将会拖我们所有人下水,因为这场瘟疫,官方已经毁掉了我们明面上的所有据点,而你们在行动前甚至不曾告知我们做好准备,以致我们在猝不及防下损失惨重。”

想到教会百年经营毁于一旦,他心似滴血,语气更加悲愤:“这是我们几代人的经营——”

“铮——”一支迅捷的飞箭洞穿了他的身体。

“噗。”老者的口中溢出了鲜血,他捂着身前的箭矢,不敢置信地向后转头,只见角落里,靠在椅背上的壮汉,尚且保持着端举小弩的姿势。

“是,你。”他又吐出一大口血,艰难地指认出了凶手。

但,酒馆中,众人各怀心思,无人为他出声。

在所有人冷漠的审视中,老人吞下了未及说出的话语,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他想通了自己已成为弃子的事实,也想到了自己年幼的弟子们将要面临的处境,死不瞑目。

看着他的尸体,柜台里的罗莺似是无意地勾抹着头发,眼眸微动,轻声补充道:“还有死亡,黑暗,欲望与谎言。”

看着这一幕的亡命之徒中,有人早有预料,有人见惯了死亡对此心无波澜,也有人,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祭旗的倒霉鬼。众人心思各异,在此时,也仅仅发出了长短不一的低语,而非做出头鸟,站出来质疑这杀人的行为。

旁观老人的死亡,林琛掩在袖中的指节,无声地摩挲起了桌子。

如果他没认错,这个死掉的人是,6阶炼金工匠,被通缉的疯子莫里斯。为研发药剂,他曾以一个偏远村庄中的全部活人为试验品,最终导致死气泄露,那个村庄被从帝国地图中抹去。

至于杀死莫里斯的人,看上去则像是堕落猎人拉斯曼,杀人只为钱财,而后因为过度贪婪对帝国官员下手,而登上了通缉榜。

而对于这位赏金猎人明显出于欲望教会指示的杀戮,这酒馆中,居然无人率先站出来,表达出一丝意见?

是冷漠,还是软弱?

就在林琛环顾四周,以登上官方通缉榜上的要犯名录,来比照着以真容露面的人,最终认出了在场半数人员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凉意。

有风吹进酒馆,吹向地上的尸体。

就在他的眼前,老者的尸体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变成枯骨,再化成灰烬。

有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罗莺柔柔地环视着酒馆里的所有人。

但酒馆之内,依旧未有人向举办者提出意见,他们似乎在等待着罗莺率先开口,以免陷入献祭自己,帮他人趟雷的境地。

看着众人的表现,林琛收在宽大袖袍中的右手,指尖燃起了一簇火星。

写着华丽花体字的信纸,悄无声息地化成了尘埃,又在落地前,消融到空气中。

“为了最终的目的,必要的牺牲,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大家说,是这个道理吗?”罗莺慵懒的声音终于响起。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说话人此时语气轻忽,神色漠然。

拿着黑暗教会给的准入证,林琛轻嗤一声,笑问:“这位欲望女士,关于帝都封城,关于三教审判庭,我的问题很多,不知道你是否有足够的时间,一一回答?”

林琛不客气的话语,打破了此刻空气的凝滞,也给一些人,带去了说话的勇气。

昏暗的光线下,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众人打量起了这个一身黑色斗篷,整个面部都被华贵面具笼盖的男人,冷眼瞧起了他率先站出的举动。

罗莺转头看向林琛,笑道:“来自黑暗教会的使者大人,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回答您的问题。只是,欲望的信徒不能厚此薄彼,我可陪不了您太长时间。”

“足够了。”林琛笃定地回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拒绝,这与黑暗教会的高层行事风格无异。

“啧啧。”林琛话音刚落,隔着过道,他对面桌上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发出了嘲讽的声音,“躲在荒岛里的老鼠们,你们依旧这么令人厌恶。”

“堕落的丰收贵族,你居然还保留着这可笑的敌视态度,对你未来的盟友。”熟背通缉榜的林琛,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一个因为觊觎家族爵位伤害兄长而被赶出家族的通缉犯。

“阁下倒是对我们了解得清楚。”不期然被点明了身份,少年习惯性地意有所指,暗示林琛这份清楚了解的背后,那隐藏着的原因,以挑拨林琛与众人的关系。

“面对官方,我们又怎么能不好好准备。谁知道,我们当中是否有人还在联系三教之人?”对于这低级的挑唆,林琛以同样的方式回给了对方。

“大家不要互相抨击,现在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的矛盾。”见两人互怼起来,有人隔空打起了圆场。

“黑暗使者说得对。”就在此时,罗莺突然发声,打断了这人的说和,她扫过整个酒馆里所有人的面容,面色忽然变冷,“若非叛徒出卖,奥古蒂斯的瘟疫,不会这么仓促地爆发,我们也不会这么被动。”

“这场瘟疫,原本应该更加猛烈。”

“一种散布恐惧的病!”与此同时,在某处阴暗的地河里,一阵仿佛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歌声响起,语气阴森但昭显出了主人的欢快。

“这是上天义愤难平。”一阵轻快的节拍随着水声响起。

“创造出来以惩罚人间的罪愆。”唱到这,歌声突然高亢。

在亢奋的歌声中,紫袍女巫蹲坐在石壁上,为暗河里唱歌的木船打着节拍,她的怀里,躺着一只慵懒的黑猫。

“瘟疫!既然必须说出这个名字。”

AAAAA~~~,复又低沉了起来。

“有朝一日能让冥河充实。”

AAAAAAA~~~~“唯有死亡,才能让重罪相抵!”

“女巫,我们到底还要藏多久?”突然,一阵女声打断了溶洞里的歌声。

在歌声的高潮过去后,永远端着一副蔑视神情的玛丽,直着身体,居高临下地问向斜下方的女巫:“我们怎么回帝都?”

女巫轻柔地抚摸着黑猫,然后笑道:“玛丽小姐,我们那还在帝都的忠诚信徒们,刚刚传来了消息,他们说,阿尔伯特公爵愿意支持你回去。”只是声音过分沙哑。

“阿尔伯特公爵?”那个空有名声而无实权的公爵?玛丽皱起了眉,口气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他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公爵说,他愿意成为您的丈夫。”女巫阴恻恻地回道。

“可半年之前,我还参加过阿尔伯特公爵夫人的生日会。”玛丽敛眉,犹如鸦羽的睫毛,盖下了她眼中的决算,但面上,玛丽却露出了一副厌恶的神情。

“公爵会为您准备好一切的。”像是通知,女巫只把结果告知玛丽,然后便溜手,任黑猫爬下自己的膝盖,在溶洞里一闪而逝。

“如果真是这样,那请他为我展示诚意。”玛丽高傲地抬头,语气充满了仇怨,“我要丽莎这个贱人死。”

女巫拍拍手,站了起来:“现任皇后爱丽丝,是安德烈侯爵的亲姐姐,如果您希望得到这位善良且天真的皇后支持,请暂且遗忘掉对情敌的杀意吧。”

“为了最终的目的,暂时的遗忘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女巫微笑道,沙哑的嗓音却盖不住她此刻的愉悦语气,“您说是吗,玛丽公主?”

她紫色的袍袖下,是被烈火烧灼过的狰狞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一种散布恐惧的病

这是上天义愤难平

创造出来以惩罚人间的罪愆

瘟疫!既然必须说出这个名字

有朝一日能让充实......\"

本诗歌由法国作家拉·封丹所作,引用自百度百科词条《患瘟疫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