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帕拉里欧斯先生以骑士的荣誉起誓,实名举报,帕拉里欧斯家族勾结邪神,妄图在帝都发起瘟疫。”
在大主教的高声宣判下,林琛从后排走进了审判庭,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审判庭。
枢机主教面色严肃地坐在旁听席上的木质长椅上,他的身旁,为林琛空出了一个位置。
此时,大主教已经开始念起了各种可以援引的法理。
囿于规矩,涉及贵族勾结邪教徒之事,必须经由他所属的教会与帝国议会代表一起,才能签发逮捕令。
当然,事急从权,但这之前,必须要由教会开出符合宗教法理的宣判。
“艾伯特阁下。”坐下后,林琛脱下帽子,轻声地对他行礼。
“安东尼。”枢机主教回礼,随后问道,“关于这次的事件,你是如何看待的?”
“帕拉里欧斯伯爵,是出了名的精明人物。”林琛目视前方,平静地开口道,“他不可能让彼得带着足以毁灭家族的情报,轻易离开。”
这不过是贵族家庭的默契罢了——父子兄弟各为其主,各谋生路。
“这反过来也证明,在老帕拉里欧斯心中,他想做的事,值得放弃整个家族。”林琛复又说道。
艾伯特安静地看了林琛一眼,接着问道:“你认为,他想做什么?”
论起对老帕拉里欧斯的了解,艾伯特要更甚于林琛,只是这其中穿插贵族之间的权力斗争,教会不适合过多地参与进去。
“一是比瘟疫的影响还要重大的事件,二是在私人感情上,更甚于家族他家族的事。”
“安东尼,看来你已经有了猜测。”艾伯特的神态突然轻松了起来,就像是找到了一位值得托付重任的人。
看着艾伯特的神态,林琛并不认为,他方才那般简单的分析,能够打动一位枢机主教。
但他还是配合地等着艾伯特的下文。
只见,艾伯特以食指在座椅上画下一个规整的圆。
与此同时,无形的气场自两人间传递出去,也隔绝了外人的窥视。
“过去的牧师小队已经无法应付越来越多的邪神事件。”艾伯特侧着头,神色认真地对着林琛说道,“审判庭将成立一个新的队伍,专门处理邪神相关的事,你来当队长,如何?”
这像是早已规划好的安排。
林琛勾起了唇角,但并未直接给出答案,他只是说:“艾伯特阁下,我昨天进入图书室工作。按照惯例,还有半年,我才能毕业。”
“你也是审判庭的一员,和同伴一同完成工作,并不违背规定。”艾伯特舒展了额头,“当然,你随时可以去图书室查阅资料。”
林琛叹了口气,道:“好吧,如您所愿。”
但面上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的分毫。
改革的时代将起,只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强的实力,才能让自己不轻易成为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而这,需要功勋。
庭上,在冗长的法理依据中,大主教终于念到了关键处。
“鉴于彼得·帕拉里欧斯已经宣誓成为安东尼·诺克森伯爵的骑士,而安东尼伯爵,是无疑的,虔诚的光明信徒,光明教会决定受理帕拉里欧斯家族勾结邪教徒的举报。”
说到这,大主教看向林琛,高声而又庄严地问道:“安东尼·诺克森伯爵,你是否愿意以自己的荣誉起誓,承担彼得·帕拉里欧斯的举证责任?”
“女神在上。”林琛起身,将右手置于胸前,庄重说道,“光明之下,所有信徒皆有牺牲之义务,牺牲之信念。”
“安东尼·诺克森愿以家族荣誉起誓,承担彼得·帕拉里欧斯对帕拉里欧斯家族的一切指控。”
………………
几个小时前,帕拉里欧斯庄园。
花园中,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弯着身,拿着剪刀为不规整的灌木修枝。
“父亲,彼得一夜未归。”高壮的小帕拉里欧斯匆匆走来,对父亲说道,“他昨夜去了诺克森家,现在已经到了光明教会。”
“你在担心什么?”老帕拉里欧斯把剪刀递给仆人,又由仆人擦拭干净自己手上沾染的尘土,这才接过手杖,回头看向自己的长子。
“父亲,我害怕彼得已经知道了什么。”青年的面上有些懊恼,像是为自己下手过软而后悔。
老帕拉里欧斯一听便知青年脑中的想法,他点了点手杖,沉声道:“彼得是你的弟弟。”
老者积威已久,小帕拉里欧斯听到这严厉的话,立刻羞愧地低下头,呐呐地说道:“父亲,我错了。”但他却错过了父亲轻视的目光。
这时,低着头的小帕拉里欧斯,又带着沉重的鼻音问道:“可父亲,要是彼得背叛了家族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办?”
“当然是主犯进审判庭,上火刑架,余下之人,流放到海外荒岛,整个家族被剥夺贵族身份。然后,你那背弃家族的弟弟,另投新主,看能否讨对方的欢心,再度崛起。”
听着父亲笃定的口气,小帕拉里欧斯突然明白,自己的弟弟是被父亲亲手放走的,他也因此确定了消息泄露的必然性。
他控制不住地在面上染了一丝怨忿,似是在质问:“父亲,我们的大事这般重要,您为何要把它泄露出去?”
“仪式已经完成,若不让教会抓到把柄,他们又如何松懈,下一步又如何进行?”老帕拉里欧斯收回手杖,神情淡漠地回道,“如果害怕的话,你就把花园烧掉,然后和邪教徒一起躲起来。”
“父亲您呢?”
“我当然要留下来。”
听到这话,小帕拉里欧斯抬头,想要劝父亲一起离开。
但老人只用手杖压住他的肩膀,便止住了他的一切动作与话语。
为了权力、财富和永生,与邪教徒勾结,却不想付出代价。
我怎么会生出这么愚蠢的儿子?
“你一人离开。”他冷漠地说道。
然后,老人看着青年在得知自己可以逃掉时,露出又羞又喜,还混合愧疚和怜悯的神情,心中也没有多少失望的感觉。
反正,不过是抛弃品罢了。
长子离开后,老帕拉里欧斯独自一人回到了卧室,在昏暗的光芒下,他推开了床前贴着金箔的墙壁。
墙内露出了一间外罩深黑幕布的小型暗室。
他一把扯开幕布,一副绝美的全身像彻底暴露在光线下。
画中的美人,面容白皙,红唇鲜艳,笑容甜美又端庄,她及腰的浅棕卷发柔顺地垂落,浅蓝色的双眸仿佛倒映着最纯粹的清泉,一袭暖黄色拖地长裙,身形挺拔又窈窕。
看着画中的人,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少年般的羞涩,他痴痴地描摹着画上女子的每一寸皮肤:“玛丽。”
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纵是家族毁灭又如何?
帕拉里欧斯庄园,大火汹涌而起。
火势起后,牧师团姗姗来迟。
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家族,于此覆灭。
……………………
雨还在下。
山崖底下,克里斯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血水混着泥沙,从他的身上流下。
他看着被乌云遮住的天空,神色空茫又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