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尔街31号，诺克森公爵府邸。
周三下午的日光有些刺眼，年轻的门房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上来往的马车，还不时地眨着干涩的双眼。
直到看见绣有诺克森家徽的车队缓缓驶来的时候，他立刻拉响了门铃。
大门应声而开。
很快，自街道而来的马车，就越过了大门，平稳地进入了诺克森府邸的大院子里。
林琛的弟弟，乔治，在门铃响起时就已经走下楼，他早早地穿上了盛装，准备迎接半年未见的大哥。
站在大理石的台阶上，男孩那一双继承自母亲的灰蓝色眼睛，正眺望着马车的来向。
等看到马车停在台阶下，林琛从中走出时，他立刻迎了上去，高兴地喊道：“哥哥。”
林琛回应他一个拥抱：“乔治，你长高了。”
“大哥，这半年我已经长了3寸。”少年点头，有些雀跃地补充道，“我很快就会比艾伦堂兄高了。”
说着，乔治又问：“话说回来，大哥，你这次回来后，还会离开吗？”
“今年不走了。”林琛温言笑着。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了台阶，进入了大厅前的玻璃门廊。
廊柱相隔的空隙里，占满了迎接的仆人。
女仆上前，收走了林琛和乔治的外套，而后退下。
又有仆人走近，在门廊里摆放的水晶落地镜前，替两人整理衣物与仪容，换下踩过了泥土的长靴。
一切就绪后，在府邸管家与仆人的簇拥下，林琛和乔治沿着铺着地毯的楼梯走上二楼。
受这几十年刮起的奢靡之风影响，贵族们纷纷以豢有大量家仆为炫耀的资本，诺克森家中，就有400名仆人时刻为他们服务，以处处显示大贵族的奢华与尊贵。
这些其实都是在烧钱，仅林琛所知，这十年内，帝都内就有十几名贵族因为炫富而破产，最终靠变卖祖产而勉强度日。
为了抑制这股穷奢极欲的铺张浪费，王国不断出台节约法案，甚至在最新推出的财税法案里，对奢侈品加征了50%的重税，可惜收效甚微。
因为，绝大多数贵族，都把奢侈当成了本能。
这份奢靡，并非刚刚回到家中的林琛所能阻止。
此时，他刚刚走上二楼，看着走廊上紧闭的数扇房门，他向府邸的管家询问：“艾伦在家吗？”
“艾伦少爷昨晚做了一夜的实验，如今还在房内休息。”管家回道。
就在这时，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扇门被推开，身穿天鹅绒睡衣的艾伦，从里面走出，收获了众人的目光。
看着众人，艾伦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招呼道：“安东尼大哥，你回来了啊，还有小乔治，你也放学了，我的小精灵果然准时地把我叫醒了。”
他对实验之外的事向来无视，能掐点打开门迎接林琛的回归，已经是他难得的尊重了。
说完，贵族界的泥石流，艾伦，就一屁股墩坐到了门前的地毯上，双眼放空地招呼两人过去坐，已经一心二用地计算起来昨夜实验时留下的数据。
林琛神情自然地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右边。
见此，乔治也有样学样，跟着哥哥一起坐了下去。
不远处，一直瞄着这里的管家，眼瞧着严肃板正的大少爷，和乖巧可爱的小少爷，毫无贵族仪态地坐在门口，假胡子都要被气飞了，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心知大少爷安东尼肯定是有事要询问艾伦，而作为皇家学会的怪异天才，艾伦被默许拥有了在家中无礼的特权。
管家在心底决定为两位少爷，不，为小少爷增加礼仪课程后，就撇过了眼，不再让自己受这边的场面刺激。
这边的林琛看见了管家的愤怒，但除了诺克森公爵外，想要与艾伦交流，都需要进入艾伦给自己画的舒适区内——尽管，林琛也早就想尝试席地而坐。
面对已经初现科学宅男风范的艾伦，林琛开门见山：“艾伦，我听说，皇家学会最近的课题是，论风力和水力在交通运输中的作用。”
皇家学会，由亚瑟大帝直接下令成立，地址在离皇家行宫不远的一座庄园。
而风力与水力，实际上是风与水的超凡力量的代称。
“这是陛下亲自在庄园里布下的课题。”艾伦一边在脑内计算着尚未算清的数据，一边回应道，“陛下希望，船只的航行的速度能达到标准速度。但大家的实验成果都达不到陛下的要求。”
说着，艾伦又扯掉了自己的几根头发，顺手又在脑子里划出另外一片空间，计算刚刚冒出来的一个设想。
“你们现在的时速能达到多少？”
“大概，五分之一标准吧。”新的设想进入了迸射期，艾伦干脆再分了一块区域，重新验算，嘴上却对林琛的问题对答如流。
所谓的标准速度，其实就是五阶超凡者的平均速度，时速为60公里，而五阶，正是超凡者的中流砥柱。
林琛的眼暗了暗，他知道，皇家学会虽然顶着研究科学的名头，可里面实际上不过是在研究超凡力量。
而在这个世界里，超凡力量，其实是神以自身的权柄，赐予信徒的力量。
在某种意义上，皇家学会的研究都算是渎神：
如果航船能用上超凡力量，那别的交通工具可以用吗？
如果交通工具可以承载超凡力量，那别的工具可以吗？
如果工具都可以量化承载超凡力量，进入了普通人的生活，它还算是超凡吗？
尽管还不完善，但这冰山微露的一角，已经显露出颠覆着这个时代的力量。
当然，林琛暂时不打算把前世的科学经验拿出来。
谁能知道，一场工业革命，会给这个存在神灵的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
林琛就像一个，对皇帝兴趣所在非常关注的普通贵族一样，转而从这艾伦有一搭没一搭地了解皇帝在皇家学会里的举止。
而艾伦也有问必答，只是眼中焦距的缺失，显示着他一心多用。
乔治兴致勃勃地听着，虽然他对两人谈话中透出的信息，没有足够的敏感。
时间过得很快，林琛与艾伦，已经从皇家学会的最新研究，聊到了皇帝在学会里的轶事，又聊到了艾伦在皇家学会里的人际关系。这时，天色已经黑了。
*
一如往常的工作日，诺克森公爵在晚宴前的半小时，回到了府邸。
他换上黑色正装，随后下楼走进餐厅。
仆人们拉开桌前的座椅，诺克森公爵、林琛、艾伦、乔治陆续就坐。
与此同时，诺克森家的乐队，奏响了柔和的秋季奏鸣曲。
诺克森公爵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一遍三人最近的见闻。
林琛和艾伦各自说了下日常，便不再说话。前者是因为人设，不习惯于同家人闲聊，后者，则是心思早就沉浸到新型船只的建构中了。
唯一想和亲人们多说会话的乔治，开心地说起了自己新交的朋友：
“我有名同学，叫克里斯，是风暴领的一位子爵，他家有一大片的海滩，就像外祖父家里一样。克里斯说，等夏季到来的时候，就邀请我去他家看海，不过他最近因为教会的事，而暂时离校了。”
说到这，乔治飞快地瞥了眼桌上的情形，可惜，桌上的众人不是沉默地看着他，就是心思飞出了餐桌。
他原本以为，在第一次和安东尼大哥分别许久再重聚的时候，大家会多说会话的。
说着说着，乔治自信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又干巴巴地说了几件学校发生的事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桌上就此沉默了下去，只有安东尼久远的记忆里，还留存着诺克森一家其乐融融的家宴场景。
彼时，安东尼的母亲尚未殒身在风暴中，艾伦的母亲，也即爱德华的夫人，也还没有因为难产而失去生命。
然而，如今的家宴，在长久地失去女主人以后，是如此的冷清。
饭后，林琛站在公爵专用房间的门前，敲门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