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发生的事太过混乱,时舟当晚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的四周被黑暗包围,双目无神,在一片混沌中醒来。
汽车从他身边使劲按着喇叭呼啸而过,像坠落在另一个星球,从高空坠下狠狠摔进冷水的玻璃柜里,周围的人看外来物种似的打量。
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到人们的怜悯和冷眼旁观。
他赤着脚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困顿凄惶,成了偏离轨道的列车,尖锐的石子划破脚心,沁出的血浸染在地面,无助又没有归宿,被世界上所有人拒绝。
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难,终于有个人把他从泥淖中拽了出来。
像一阵带着凉意却温柔的微风,轻轻抚摸焦躁的灵魂,将他修补照耀。
这梦说不上是个好梦还是坏梦,前半场让人如坠冰窟,后半场又热阳流动,很分裂。
一做就做了好几天。
周末闲来无事,齐青青照例来他家帮他简单体检,等走完流程后时舟看着对方在电脑上做表格。
他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对方聊天:“这几天我都做了同一种类型的梦。”
齐青青边把数据传给裴自衍边接茬:“什么梦?”
时舟努力回忆:“在一个小小的家里,我什么都看不到,有个人一直在照顾我。”
每晚做的梦都既相似又不同,像一出连续剧。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是有些细节又不一样。
倒水、冲药、递糖,怕他摔跤还带他摸遍家里每个角落,到后来时舟甚至能清楚的记得每个家具的摆放位置。
“床头有一个窗户,摆了盆花,桌子在右手边,衣柜在左手边......”
齐青青笑话他:“你是在梦里过家家吗?”
时舟:“......”
他想了想还是老实说了:“但我觉得这几个梦都好真实。”
就好像在某个平行时空里真的发生过。
时舟朝齐青青比划:“他大概长这么高,肩很宽,手也暖暖的。”
见对方看起来真的为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而苦恼,齐青青也不忍心继续吐槽了:“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时舟摇了摇头:“不记得,梦里我看不见。”
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出一个身形轮廓,那个人全程跟自己也没有对话。
齐青青想起了什么:“裴学长跟我说你车祸以后失明过一段时间,你可能梦到住院时候的事了,那个人大概是医生或者护士吧。”
时舟“哦”了一声,勉强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对了,”齐青青看了看表,“怎么今天周末都没见到你那几个‘上门女婿’来?”
时舟:“什么上门女婿,你不要乱讲话!”
“就你那几个竹马。”
时家难得这么冷清,连齐青青都觉得稀奇:“尤其是那个姓顾的,他不在,整个世界都变安静了。”
这话倒是真的。
真希望这种平静能一直维持下去,最好是这几个人的火力能顺理成章的转移到主角受身上,还自己一个清净。
毕竟躲过了剧情刀安安稳稳活到现在,还能每天跟路游原朝夕相对,时舟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想被那么多人众星捧月。
要承受这么多人的喜欢是很累的,时舟自认为做不到像白月光那样完美无瑕,如果可以的话,他未来想做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闲来无事在小院子里种花赏花,眉挑烟火的过上一生......
“好哇,你又在背后跟舟舟说我坏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
时舟不用回头都能听声辨人。
顾燃进出时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旁若无人,指了指齐青青威胁道:“再敢偷偷议论我,我就找人把你卖到山里去。”
碍于对方家大业大,齐青青忍气吞声:“我没偷偷说,我是光明正大的说。”
“你......”
“好了,你们不要吵架。”
每每这个时候时舟都要出来息事宁人,看到齐青青手腕上的蓝托帕石手镯,时舟转移话题:“你今天戴了手镯呀,好好看。”
齐青青骄傲道:“就知道你眼光跟我一样棒,听说卖家说戴这个还可以招桃花。”
顾燃欠欠的也凑过去看:“招桃花?业务这么广得多少钱?”
“万把块钱吧,主要是寓意好。”
某财阀装模作样的惊讶道:“哟,这么贵呢,一百多个手镯都可以买我一只鞋了。”
“......”
眼看齐青青双目喷火,握紧了拳头,“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时舟看不下去,对顾燃道:“你不要欺负青青啦。”
齐青青感动得不行:“时小舟,还是你对我好......”
顾燃得寸进尺:“你今天晚上跟我去单独吃晚餐我就不欺负他,就你和我两个人的那种。”
时舟立刻收回同情心,认真道:“那你欺负吧,他很能忍的。”
齐青青:“......”
这世界的冰冷他已体会得淋漓尽致。
时舟看着对方憋着一口气,拿起手机输入一条消息,在他眼前点击发送。
时舟眼皮一跳,看到了上面裴自衍的备注。
可惜为时已晚。
“我跟裴学长说你主动要求复查,他很高兴。”齐青青笑得活像个反派,“时小舟,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吧。”
时舟:“......”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掺和进这两个人的斗争中,最无辜的人偏偏伤得最深。
被送出家门看到裴自衍派来接他的车,时舟还试图逃过这一劫:“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要去公司加班,来不及了,不然下周再......”
齐青青:“大周末加什么班,我帮你跟路总说。”
顾燃也觉得被坑了:“我才刚来舟舟就要走,不行,我也得跟着去。”
“他去复查你跟着有屁用,有裴学长陪着就够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齐青青一把将人塞进车里,眼疾手快关上车门,朝时舟招了招手:“拜拜,玩得开心。”
“......”
时舟垮起小脸,眼睁睁看着那两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刚上车就接到了裴自衍打来的电话,对方的声音隔着手机也像一潭清涧泉水:“不用紧张,我们不去医院,来我的研究所让老师帮你看一下。”
可能一穿过来就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有些ptsd,时舟一听到“医院”、“复查”之类的词心就自动揪紧。
现下听到对方的安慰终于好受了些。
裴自衍早早的在楼下等他,见对方坐在车里望着自己,模样看起来颇有些可怜巴巴。
“这里是老师的私人研究所,没什么人。”他过来帮时舟拉开车门,笑道,“走吧,老师在等你。”
时舟惴惴的看着门牌上的脑科、精神科、心理科,明明是第一次来,却莫名有股强烈的抵触情绪。
跟着对方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裴自衍敲了敲门,轻声道:“老师,时舟来了。”
“进来吧。”
意料之外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冰冷的医学器械,反倒是匾幅、挂屏、瓷器、古玩、博古架占据了大半面积。
看起来像个藏室。
桌前放了一把躺椅,对面有木制的茶桌板凳,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看见时舟进来,对方对裴自衍不客气道:“你先出去,我跟这个小朋友单独聊聊。”
裴自衍动作顿了顿,敛目答了一声“好”。
随即转头对时舟道:“这是我的老师陈未河,你别害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说完就退出办公室,为二人带上了房门。
时舟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里有点眼熟,明明是禅意雅致的装潢,硬生生被他看出了几分寒意。
“我已经好久不来这里了,现在这是裴自衍的地方。”
老爷子放下手里价值不菲的茶具,开门见山道:“你的病好了吗?没什么后遗症吧?”
时舟被问得一愣,只得道:“好了。”
对方放下心来,像是在自言自语:“看起来像是铤而走险,没想到还真让他给这么治好了......”
时舟没听懂:“您在说什么?”
陈老垂下眼抿了口茶:“你知道裴自衍为了你把我从F国请回来的事吗?”
时舟点了点头:“知道。”
为此时家到现在还把裴自衍当救命恩人一样看待。
“我开始是不赞同他的治疗方案的,因为这个还跟他断绝了师生关系。”对方淡淡道,“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
???
时舟万万想不到来复查也要被迫听秘密。
他欲言又止,想借着这个机会问一些模糊不清的事,但又实在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秉承多说多错的原则,尽管听得云里雾里时舟也还是保持沉默。
对方医术高明,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少爷现在的健康状况恢复得还算不错,见状也没再说什么。
他朝时舟摆了摆手:“走吧,注意休息,别受太大刺激。”
莫名其妙的来这一遭,什么也没干就要打道回府,时舟出了办公室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进去的这段时间里,裴自衍一直等在原地。
时舟出来就差点撞到对方,还吓了一跳。
裴自衍眼底有些沉沉,看见来人立刻隐去情绪,和声道:“老师都跟你说什么了?”
时舟也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只能老实道:“问我身体好了吗,我说好了,然后就让我出来了。”
对方像是松懈了神经,眉眼依旧清隽:“走吧,我送你回家。”
时舟:“不用啦,我可以自己回去嘛?”
裴自衍不愧是双修心理学的大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时舟不好意思道:“难得出来一趟,我想自己去逛一逛。”
其实是想去找路游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