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舟瞪大双眼躲开路游原的手,顶着绯红的耳尖回到自己位置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都没能平复心情。
头脑兵荒马乱的不听使唤,心里也装了只小动物,像是急切得想要出来蹦跶。
他悄悄瞥了一旁的路游原一眼,对方好像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好像为刚才苦恼的只有自己。
时舟在心中默念,这是自家崽崽,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路游原听见旁边人坐立不安的动静,眼里漫上几分愉悦。
从来都是对方浑不在意的撩拨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今天终于风水轮流转。
两个人,一个纠纠结结,一个乐见其成。
满室奇妙的氛围终于被外面秘书有些为难的声音打破:“万总,路总交代过了,谁都不能随便进去。”
万冬不情不愿被秘书拦在门外:“我就几天没来怎么这么多破事儿?以前我就这么进,也没见有人拦我啊。”
他扯着嗓子故意让路游原听到:“万岁爷回宫了,快出来接驾。”
时舟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歪着脑袋听门外的声音,路游原只得道:“让他进来吧。”
“你怎么回事?这几天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整得跟日理万机一样......”
万冬大摇大摆进门,率先看见了跟路游原并排乖巧坐着的那位小美人。
他没看清五官都觉得路游原艳福不浅,酸得不行:“我在工地风吹日晒都快黑成包青天了,你倒是在办公室里红袖添香舒服的很!”
路游原语气平平,话里的威胁却丝毫不减:“再不闭嘴,小心你的舌头。”
万冬配合的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走近些才发现,原来这个小美人他认识!
对方衣着打扮都很矜贵,看起来就出身不凡,腕间戴着有点松垮的手表都要七位数,跟他上次见到的时候相距甚远。
但依旧漂亮的熠熠生辉。
万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路游原替时舟介绍:“这是工程经理,万冬。”
时舟见来人与路游原看起来好像很熟络的样子,主动跟对方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你,你......”
一连说了三个你都没你出来,万冬脸上满是茫然,转而看向路游原傻愣愣道:“你把人拐回来了?”
时舟:“???”
路游原淡淡道:“跟时家一起合作的那块地,他来公司盯项目。”
万冬挠了挠头:“哦。”
时舟:“你认识我吗?”
想到路游原曾说对方早已忘记之前的事,又接到某大佬警告的示意,万冬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连忙否认:“不认识不认识,久仰大名。”
他实在好奇,顶着死无全尸的风险慢慢挪近了些打量时舟。
见那双眸子像山月拂过惊蛰般清澈透亮,谁瞧见了都不由得自惭形秽,万冬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眼睛能看见啦?”
对方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时舟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失明过?”
白月光车祸导致脑子里残留了瘀血,时舟穿过来前两个月里眼前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时家生怕失明万一无法治愈会遭受圈里的非议,所以隐晦的提醒过不要宣扬。
除了常来常往探望的人,其他基本没人知道。
时舟:“你听谁说的?”
万冬被问得卡了壳,自知失言,打着哈哈道:“没谁,我就随口瞎扯。”
时舟还想说些什么,路游原拿手里的文件夹扔向对方,冷冷道:“有事快说,没事就滚。”
万冬灰溜溜的把文件重新放回桌上,自己找了个离路游原最远的沙发一角坐下:“我就是在工地呆烦了回来看看,没有要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的意思。”
时舟听得脸色发烫,什么跟什么呀。
丈量了一下距离,觉得路游原应该打不着自己,万冬才敢调侃:“怪不得这几天连工地都不去了,原来是乐不思蜀。”
对方的言外之意过于明显,时舟刚刚被路游原搅和的一团乱的脑子又开始叫嚣。
他微弱的抗议:“不要这么说,我们只是一起工作而已。”
“就只是工作?”万冬抬眸看向路游原,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某人巴巴的把人盼过来,是要干一番大事业呢。”
时舟:“......”
怎么听都觉得话里有话。
万冬朝路游原挑了挑眉,你可真行,装什么正人君子。
这么纯一个小少爷放在跟前,你倒是亲啊,抱啊,直接下手抢啊。
路游原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看了一眼时间,低头温声道:“该吃午饭了,饿不饿?”
没等时舟开口,万冬抢答:“饿了,非常饿。”
路游原拿起桌上的秘书电话:“叫保安来一下。”
“别别别,”万冬赶紧替对方把电话扣上,“相聚就是缘分,走吧,去吃饭,我请客。”
时舟扯了扯路游原的袖子:“我想去。”
“跟他一起吃?”
时舟点了点头。
对方的话漏洞百出,一边说不认识他,一边又透着故意提醒自己是旧识的意思,想来之前困扰自己的事在对方那里或许能得到解答。
路游原这才颔首:“走吧。”
他对万冬道:“你开车,去NOBU。”
万冬一听就蔫儿了,但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车开了五分钟,包厢的位置却等了半小时。
时舟鲜少出来吃饭,现下看着围绕四周的多利斯式大理石柱,就算没来过也直觉吃一顿肯定价值不菲。
梣木和黑钢制成的桌椅吧台,脚下铺满了柔软的和风印花毛毯,时舟盯着吧台旁一个盛着清酒的陶瓷瓶目不转睛。
简简单单的瓶身配上单色墨花,他一个外行都能看出其中的素雅淡泊。
连装酒的容器都堪称艺术品,怪不得一听这个餐厅名字万冬就一脸肉痛。
见时舟一直盯着酒瓶看,路游原叫来服务生,示意对方开这瓶酒。
万冬心在滴血,还要装出云淡风轻的对服务生微笑,等人走后,他压低嗓音道:“你是不是疯了?这点破清酒六位数!”
路游原言简意赅:“他喜欢这个瓶子。”
“......”
万冬生无可恋的倒在椅子背上:“我不管,你得给我加工资!”
时舟不好意思的对路游原道:“不然还是我来付吧,上次你请客,这次该轮到我了。”
没等万冬开口,路游原就拒绝了:“他想请客就给他这个机会,你不要抢单。”
时舟乖乖的“哦”了一声。
万冬气得牙花子都生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们俩可真是般配极了。”
这话路游原爱听。
他把酒倒进杯子里,刚刚好每人一杯:“这个项目做完就给你发奖金。”
时舟没听二人说话,他光顾着看面前清澈金黄、还散发着花香果香的液体,有点眼馋。
六位数的酒啊,他还从来没喝过。
没等伸手就被路游原拿走:“你不许喝酒。”
时舟试图挣扎:“我可以尝一小口。”
“不可以。”把一杯桑葚汁换到时舟面前,“你喝这个。”
第一次见到纯白色的桑葚,时舟果然没再继续反抗,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液流进胃里,唇齿留香。
路游原出去接电话,时舟捧着杯子慢慢吮着果汁。
等某人看不见了身影,万冬悄悄凑上去问:“听路游原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真的吗?”
杯子与桌面碰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时舟垂下目光,谨慎的点了点头。
万冬很是遗憾的坐了回去:“明明时间也没过很久啊,怎么会呢。”
时舟鼓足勇气,抬眼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看到对方眼里的认真,万冬心底的疑惑彻底被打消,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待告诉对方,路游原推门进来。
时舟眼看着万冬老老实实闭上了嘴,眼观鼻鼻观心的研究盘子花纹。
路游原见二人之间奇怪:“怎么了?”
万冬瞎胡乱应付道:“没什么。怎么上菜这么慢啊,真是吃不惯这些洋玩意儿,还不如我们以前吃的夜市烧烤香。”
一餐毕,时舟看起来心事重重。
路游原去找服务员打包酒瓶,万冬看着手里的天价账单,只觉得自己即将窒息。
他住在旧城区的日子比路游原要久,混混出身,前二十多年都过惯了穷日子,后来靠死皮赖脸跟在路游原身边跑前跑后才混到现在的地步。
他咂舌的准备付账,却发现单早早就被买好了。
路游原把包装好的清酒瓶子递到时舟手里,朝万冬扬了扬下巴:“你先走。”
买单的是大爷,万冬低眉顺眼:“嗻。”
见时舟抱着酒瓶不说话,路游原察觉到对方不在状态:“怎么了?”
时舟摇了摇头:“没事。”
路游原连对方各种细微的神态都了如指掌,见状自然不会相信,他斟酌地开口:“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说的是今天上午把人堵在楼梯间捉弄的事。
时舟有些心不在焉,嘴比脑子快:“爸爸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话音刚落,自己先愣了愣,糟糕!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见路游原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时舟后悔莫及。
他立刻改口:“不是,我是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
路游原对时舟每时每刻都想做自己长辈的心情不能理解。
然而对方这个念头好像已经根深蒂固,好几次都说漏了嘴,可见其性质恶劣。
他思来想去,只能从时父这里下手。
项目进行到一半,路游原借着机会组局请对方来商议后续进展,时父本就觉得路游原这个年轻人不可小觑,加上对方有意应承,酒过三巡之下便喝多了。
时舟临睡觉前看着路游原把醉醺醺的老父亲送回家。
对方跟他解释道:“我跟伯父多聊了一会儿,没注意他喝了这么多。”
其中“伯父”两个字还特意咬重了些,时舟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先进来吧。”
没想到半边身子被仆人接过去架着的时父微微抬了抬眼皮,挣脱开来。
自己摇摇晃晃的站稳后,时父看着路游原,情绪高涨:“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敢说帝都这些人的头脑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
“别叫我伯父,叫伯父太见外!”
“路老弟,”时父重重的拍了拍路游原的肩,语气郑重,“你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
前途不前途的已经不重要了。
路游原看着一脸懵逼的时舟,难得揉了揉额角,劲儿使大了,一下从儿子变成了叔叔。
这个该死的辈分到底什么时候能捋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