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方踏入自己视线到走到面前站定的这一分钟,时舟在脑子里闪过作者们每当写烦一个角色后赋予对方的各种杀青大法。
好像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以至于对方开口说话的时候,时舟的表情还略微有些悲壮。
沈倾予恭敬道:“您就是小时总吗?您好,我是时总派来的新助理,我叫沈倾予。”
时舟沉重的点了一下头:“你好。”
对方的语气实在算不上欢迎,沈倾予听到之后,心往下坠了坠。
他壮起胆子抬眼打量起这位“小时总”。
对方额前落下一缕碎发,漂亮地勾勒出矜贵秀雅的半张脸,就算眉头微蹙,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在看清对方跟自己有些相似但优越出一大截的长相,沈倾予还莫名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从小家境贫寒,高中起就开始奔波兼职,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薪水丰厚又体面的工作,接触到的还都是在新闻中听说的上流人士。
来之前被时总耳提面命,要求一定要时时刻刻跟在时舟身后,听从对方的安排,但更要听从总公司的安排。
比如现在,就算对方对他的到来表现出了不满,沈倾予也必须守住自己的位置。
他虽然心中坚定,但在触到路游原扫过来的眼神后还是有些打怵。
见时舟恹恹的不想说话,路游原看了看呆呆站在原地的“新助理”,替对方开口道:“把资料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沈倾予没反应过来:“我要去哪?”
路游原:“去秘书室,有人会帮你安排。”
沈倾予固执的抱着资料没动:“我只听时总的安排,时总吩咐过,要我跟在小时总身边寸步不离,所以我不能出去。”
见两人僵持不下,时舟连忙道:“我爸说是寸步不离,但是你也不能跟贴身保镖一样一直站在我后面呀。”
“你看,这张桌子也放不下第三张椅子了,不然你在沙发上坐着吧。”
“不行。”路游原面不改色,丝毫不打算松口,“有外人在会影响我办公。”
那怎么办。
时舟很是烦恼,他也不想有个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沈倾予。
光是被对方看了几眼,他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脚下像站在通往地狱的大门。
但对方毕竟是无辜的。
时舟无奈的问路游原:“那他可以去里面的套间办公嘛?”
自己的领地被陌生人闯入,而且看起来还打算安营扎寨,路游原面色微沉。
看到时舟左右为难,小脸都皱在一起,他又忍不住心软妥协了。
见对方勉强同意,沈倾予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天知道为什么这位路总给人的压迫感会这么强,刚才顶着对方审视的眼神时双手都有些发颤。
他麻利的抱着自己的东西进了里间。
时舟身上的压力也顿时少了大半,但刚才的好心情全部一扫而空,他趴在桌上开始盘算着给自己准备后事。
路游原敏锐的察觉到从刚才那人进来后,对方的情绪就低落下去。
他把手里的文件放在一边,摸了摸对方耷拉着的小脑袋:“走吧。”
时舟:“???”
他小小声道:“做什么去?”
“翘班。”路游原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说出这两个字。
时舟立马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行,我才刚上班第一天,怎么能这样!”
对方低低地笑了一声,抬手把领带解下来放在桌子上,敞开的衣领显出几分平时看不到的桀骜:“谁说第一天上班就不能翘班了?”
时舟有点心动,心里那半天平明明已经歪向了路游原,却还在纠结。
“是你主动邀请我的哦,我可是拒绝过一次了。”
路游原觉得对方某些时候的小孩心性特别可爱,他朝时舟伸出手:“再拒绝我,我就要挟持你了。”
时舟悄悄看了一眼里间还在认真研究资料的沈倾予,毫不犹豫的把手交给对方。
反正他都要死了,不如死之前痛痛快快的放纵一把。
等沈倾予再次抬起头来时,外面的桌子上早已空无一人。
“......”
谁能来告诉他,就职第一天老板就跟着另一个公司头头跑了该怎么办!
路游原并没有接受秘书提出派车的建议,出了公司后也没有打车,时舟疑惑道:“我们要去哪?”
“去工地附近转转。”路游原道,“这样别人问起来可以说去实地考察,也不算翘班。”
时舟满意颔首。
大佬不愧是大佬,连偷懒都这么有理有据。
路游原看向时舟:“我们绕小路过去,所以不用开车,有点远,你走得过去吗?”
时舟点点头:“可以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有多远,但是不妨碍他的心情重新明媚了起来。
太阳没有完全下山,月亮却早已白白的升了上来,时舟跟着路游原穿过喧嚣冰冷的城市,眼前的景色逐渐开阔起来。
微风吹动了周边衰寂的荒田,四周的空气里有一份特有的泥土及枯草蒸发的气味。
走过一架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外白渡桥后,时舟才认出了路游原带他来的地方。
这里就是对方手机上那张照片的背景。
在需要迈过田埂地头时,路游原握住时舟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迈过去。
见时舟望着天边的夕阳停下脚步,路游原也跟着驻足,他偏头道:“累了吗?”
时舟摇了摇头,问对方道:“这里是?”
“项目里的那块地,这里还没开始动工。”
见时舟的目光落在渡桥下露出的钢筋上,路游原看似不经意的开口:“觉得这个地方眼熟吗?你应该来过这里。”
听到对方语气淡淡的试探,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的压在了时舟心头。
他有些无助和难受。
路游原问的是他和原主的记忆,与自己无关。
他低垂着眼,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蝴蝶般的阴影:“我不记得了。”
路游原没觉得意外。
但时舟还是感受到了对方失落的心情。
斜阳往西边沉沉的落下,一边是外高耸入云的大楼遮去了半个天空,另一边是荒无人烟的农田和房屋,把云彩都分成了两个极端。
街上行人的脚步从归家时的匆匆到饭后散步时的悠闲,两旁的树梢在晚风的抚弄下摇摆。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好景色,时舟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路游原带自己到这里的原因,也很想回应对方。
但是他无能为力。
等路游原把他送回家,时舟跟对方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端起对方送给自己那盆酢浆草。
这盆小花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原先有些稀疏的叶子已经陆陆续续发了出来,时舟每天都会挨个儿数一遍。
还是没有四叶草。
向来这盆花也应该是路游原和“白月光”的过往之一,不然对方不可能把它看得那么珍贵。
既然自己马上就要顺应剧情领盒饭了,放在别人手里他也不放心。
不如将它物归原主。
路游原看着对方把自己送出去的花重新交还到自己手上,他眼神一凝,难得肃声道:“不想要了?”
时舟狠了狠心:“我养得不好,你还是拿回去吧。”
杏仁色的小花随风摆了摆叶子,仿佛难过又不舍。
时舟看着路游原的背影,鼻子都有些酸酸的。
就像在他们的世界走了一遭,到头来发现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什么也不带来,也不带去。
他拿出手机继续交代“后事”,给齐青青转了一笔工资。
齐青青忍不住发信息问道:“你是把我下辈子的工资都一起转过来了吗?”
时舟叹了一大口气,手下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决定向对方如实交代。
——青青啊,我可能快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