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纸性恋的我无所畏惧

“永无乡”(Neverland)马戏团。

大约成立于六年前,在全国各地举行巡回演出的自由马戏团。名字显然是来源于《彼得·潘》中的虚构地名,在不同版本中,Neverland也被翻译为“梦幻岛”、“乌有岛”或者“虚无岛”。从喻义上来说,一般认为它意指“孩子们永远不会长大的避世之地”。

听起来充满了浪漫旖旎的童话气息,但结合眼下情形,只是平白地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包括后勤人员与临时工在内,马戏团团员共有四十人左右。团长名叫平坂一也,36岁,独身,毕业于艺术类大学,双亲已故。大学毕业后曾在全国各地游历,无违法犯罪记录,也没有什么值得瞩目的经历。

从前年冬天开始,马戏团与剧院之间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自此常驻东京,恰好与“安心学校”出现的时间相吻合。

除此之外,我们无法从公开平台上获知任何情报。就连其中一部分团员的真名与身份履历,由于登记信息不全,目前我们都无从查证。

——简而言之,这次该轮到户籍科的同事们写检讨了。

针对如此一目了然的异常状态,异能特务科经过彻夜研讨,考虑到失踪少年的人身安全,最终决定暂时不与对方正面接触,以免打草惊蛇。相对地,我们将对马戏团进行秘密搜查,暗中寻找他们与星岛家一案存在关联的证据。

虽然剧本看上去很像抄袭(以惊悚悬疑闻名的)黑执事,但事实如此,也只有硬着头皮查下去了。

马戏团下一次公演的时间,就在明天。

……

“因为搜查一系正在负责儿童诱拐案的追查,本次针对马戏团的搜查任务,由二系与三系共同执行。有什么意见吗?”

科长宣布这一决定的同时,在场大多数人都发出了“诶~~”这种明显意见很大的声音,不过科长只当没有听见。

不愧是和稀泥领域的职业玩家,简称泥家。

眼看着两系合作已成定局,办公室内一时间群情激愤,民怨沸腾。只有贞德alter初来乍到,萤丸对职场勾心斗角的黑暗面全无知觉,两人齐齐向我投来疑惑的视线:

“怎么,这是什么情况?解释一下,Master。”

“茜,大家和三系的关系不好吗?看上去好不情愿啊。”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事……”

我心烦意乱地抓挠着长发,感觉一个脑袋瞬间膨胀成了三个。

“这么说吧,我们异能特务科有十来个对策部门,上到杀人越货,下到偷鸡摸狗,每个搜查组都有各自的管辖范围。其中,搜查一系负责处理‘组织集团犯罪’,是名副其实的精英部门,我们二系和三系、四系都属于‘刑事重案组’,负责的范围是杀人、伤害、绑架以及性犯罪等等。”

换句话说,也就是职能冲突。

特务科分配工作的原则极其简单,一般来说都是“谁有空谁上,谁爱上谁上”,堪称佛系办案,随缘上班。尽管如此,各组之间依然免不了相互攀比,暗搓搓铆着一股劲儿,在功劳和破案率上争得头破血流。

对于普通市民来说,这种警察系统内部的竞争有益无害,反正最后都会怼到犯罪者头上。但对我来说,来自同僚的关注和敌意就令人烦不胜烦了。

——谁TM想跟你们别苗头啊,老子眼里只有钱好不好!!

“你们也看得出来,搜查二系除了我以外,都是混吃等死的咸鱼。而我是一条努力翻身的咸鱼。”

“茜,咸鱼翻身也是咸鱼哦。”

萤丸仰视我的眼神中写满率真,这份率真令我心如刀绞。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以外,大家都对升职加薪漠不关心,唯一的理想就是少加班,多摸鱼。也许是因为心态健康、劳逸结合吧,大家一旦投入工作就会马力全开,工作效率反而很OK,科长也对我们二系十分器重。”

“啊,原来如此。”贞德流露出些许了然的神色,“所以才招致了隔壁三系的嫉恨是吗?”

“也说不上嫉恨吧……大家都是搜查官,该干活的时候还是一样埋着头干,不至于互相使绊子。不过,一旦我们二系阴差阳错立了大功,对方就会在一个月内阴阳怪气,处处找茬,变着法儿膈应我们。上次还有人偷偷拿走了萤丸和岩窟王的帽子,戴在两条哈士奇头上呢。”

回想起刚入职那会儿遭人背刺的经历,我难免有些心头火起,很想像岩窟王一样抽根烟冷静一下。

“最后我好不容易制服了哈士奇,但帽子被它们啃得够呛,实在是不能戴了。alter亲亲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咦,是这么回事吗?难怪茜给我买了新帽子。”

萤丸恍然大悟般圆睁双眼,岩窟王则是一脸事不关己地吐了口烟圈,多半是觉得与他们较真都很掉价。

而最激动的还要数贞德:

“不是,这完全是被嫉恨了吧?!而且意外地令人火大啊,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找茬手段!!我说Master,人家都挑衅到这种地步了,你该不会一直忍气吞声吧?”

“怎么可能。”

我坦坦荡荡地一挺胸膛,“我告诉科长‘这是法国定制的高级帽子’,向三系索取了相当于实际价格十倍的赔偿,赚了九倍差价,并且热情欢迎他们下次再来。先撩者贱,很公平吧?”

“…………你是魔鬼吗。”

贞德小声嘟囔道。

“她一直都是。”

岩窟王小幅抽动着肩膀笑出声来,“Master很有成为复仇者的资质,以后你也会见识到的。”

“当然了,三系也不是人人都那副德行。以吃瓜著称的瓜太郎先生也在那里,我和他关系不错,有机会可以认识……”

我刚介绍到这里,便只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凌乱嘈杂的骚动,依稀有争执吵嚷之声,其间也夹杂着一两声压抑的女性尖叫——好像是偶像见面会现场特有的那种尖叫。

“怎么,三系的同事来了?”

我推开椅子站起身来,踮着脚尖努力地探头张望。

大概是见我这副模样太过滑稽,与我身高相仿的贞德alter上前一步,双臂一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我整个人举了起来。

……真不愧是筋力A呢,alter酱。

越过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我再清楚不过地看见了来人面孔。

其中一人正是我方才提及的“吃瓜路人”山田瓜太郎,据说他从十八岁开始以瓜为主食,一直兢兢业业地吃到了二十八岁。此人面貌清癯,体格清瘦,肤色白里泛青,周身弥漫开一股清逸出尘的仙气,连走路也是轻飘飘的,好似脚踏着一朵祥云。

“这哪儿是什么路人,这是位修仙有成的道长啊。”

有同事交头接耳地嘀咕道。

而我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要知道,这位瓜先生在三系算是数一数二的好说话,为人和善可亲,口头禅是“我觉得还好啊”,从未与我们二系起过冲突。若是由他代表三系参加行动的话,至少不必担心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暴打自己人。

难怪刚才有人尖叫。试问,谁不喜欢仙风道骨的好男人呢?

以及,在瓜先生身后的是——

“我不能接受!”

猝不及防地,平地里响起一道炸雷似的粗鲁男声。

“论资历、论实绩,我哪点比不过她?科长太偏心了,凭什么要三系对二系低头,要我们听从柚木的指挥?上次敲诈勒索的账我还没跟她算呢!山田先生也是,你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呃,没有吧?我觉得还好啊。”

冲瓜先生放声怒吼的是一名约摸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我不清楚他的姓名与异能,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偷帽子也有这家伙的份,而且他笑得特别大声。这位暴躁老哥今天越发暴躁,整个人像是“血气方刚”四个字成了精,过剩的血气化作一条条青筋,从他颈侧与额角的皮肤上凸显出来。

听他们的弦外之音,本次行动似乎由我担任指挥。而我的职责是与伙伴们一同潜入马戏团,据说三系也会派人协助,莫非这两人就是我的队友?

(瓜先生倒是不难理解,但那位暴躁老哥的异能究竟是……)

“哼,算了。反正我不会听从柚木差遣,刀剑的话倒是随便。让他俩去不就行了?”

仿佛要回应我的疑问一般,只见青年身后人影一闪,一左一右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迈步而出。

“……?!”

没有任何先兆。一切只发生在弹指之间。

就像是青年投落在墙壁上的影子化为实体,又像是春日里微寒的空气凝冻成形。或者,更加直截了当地说——

是原本处于灵体状态的存在,解除了他们透明的、掩人耳目的伪装。

“初次见面。”

蓄着及肩银发的少年伏下眼帘,声色也像是早春时分的空气一样缺乏热量。

“骨喰藤四郎。请多指教。”

而在另一边,黑发红瞳的少年一眼就认出了(像个傻子一样被贞德高高举起的)我,立刻轻松愉快地挥手道:

“好啊柚木,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这次我们会代替主人参加任务,请多指教咯。”

就在少年——加州清光以友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注意到他身后的青年面色一沉,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咬紧了牙关。然后他一语不发,原地来了个僵尸般直挺挺的向后转,大踏步拂袖而去。

“等一下!”

瓜先生步履如风,紧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异能者本人不在场,这像什么话?你的刀剑不如柚木那样强韧,如果受伤太重,他们真的有可能消失啊!异能者必须把握情况,命令他们及时撤退……”

“无所谓,我也不需要弱小的异能。消失又不是死,以后还会被其他人召唤的吧。”

我:“……………………”

顷刻间,三百篇○站暗黑本丸同人如同三百匹草泥马,从我脑海中杀气腾腾地呼啸而过。

(清光,留在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不对,话说回来。

清光居然是这家伙的刀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他长得像个浓眉大眼的火影忍者,没想到居然是个审神者,失算了!!

“柚木?怎么了,那副表情。”

清光虽然略显失落,但转向我时依然神色从容,大概只当我和他家主人是普通的竞争对手,从未想过我们之间还隔着名为“金钱”的血海深仇。

“该不会,只经过一天就把我忘了?”

“…………啊?呃、哦。没有没有,我都记得。我们好有缘啊。啊哈哈哈。”

我连忙打个哈哈蒙混过关,然后一跃跳下地来,背转身一手一个揽住贞德和萤丸——由于身高原因,岩窟王我可能只够揽到腰,在公共场合影响不太好——向他俩发出痛心疾首的哀号:

“错了错了,我完全搞错了!这根本不是我担和我同担结婚,而是我担落到了对家手里,这个对家很明显还超绝过激diss我!!也对啊,毕竟他们被我坑了十倍的帽子钱啊!!所以我该怎么办,作为一个合格的粉,我是不是应该和清光保持距离,以免对家迁怒他??”

“……你讲的话我有一半以上都听不懂。不过我听懂了,你确实想泡他。”

贞德冷着脸道,“你怎么不去死一次呢?顺便一提,初始刀的话我是山姥切国广派的。”

“咦,是这样吗?!”

“没想到加州和骨喰也在这里,真好啊。”

萤丸歪着脑袋开口,一开口就把楼歪到了太平洋,“不知道国俊和国行在不在?要是能见面就好了。”

“不,重点不是那个……虽然让你们来派一家团聚也很重要……”

不行。

这些刀剑完全意识不到人类的恐怖。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只见贞德alter眼角一弯,那副“垃圾御主见异思迁”的嫌弃表情立时烟消云散。带着一抹给人以虚幻印象的笑容,她毫不客气地朝我办公桌上一坐,偏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道:

“Master。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呢。”

“哈?”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社畜玩家而已吧。

“很奇怪啊,居然会关心我们这种‘异能生命体’。听好了,我们既不是真正的从者,也不是真正的刀剑哦?对你来说,我们应该是幻想中的存在,是你的手牌,是你能力的一部分。即使对我们这种赝品投入情感,也得不到任何回报啊。”

她冷淡地断言。

“——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存在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想也没想便接过话茬。几乎无须思考,话语如流水一般自然地脱口而出。

“不过,这点应该是彼此彼此吧?”

“哈?”

这次轮到贞德目瞪口呆了。

“呵呵……”

而岩窟王好似早有预料,再次耸动肩膀开始发笑——他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快乐,我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快乐男孩。

“所以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我试图将这份快乐分享给贞德,“你说得对,也许你们确实都是赝品。不过,你们是假的英灵,假的刀剑,我也同样是假的审神者和Master啊?我又不会魔术,又没有圣杯,而且从来没有守护过历史。对于这样的我,你们不也都当做Master来保护吗?”

——所以,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回报。

并非Master或者审神者,只是凑巧可以通过氪金召唤纸片人,一味在现实泥泞中摸爬滚打的我。

并非Servant或者付丧神,只是因为各种荒诞不经的理由被人召唤,现身在平庸日常中的奇迹。

“我觉得很相配啊。所以,从今以后也一直在一起吧?”

“什……”

我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去。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我觉得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十分完美,应该能够在欢声笑语中打出CG……我是说,打出HE。

然后——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茜。今后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所以大家要在一起喔。”

萤丸绽放出天使般纯净无邪的笑容,一把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贞德:“???”

“哈哈哈哈!!赝品之间的相互取暖吗?真亏你说得出来。不过也好,这样才算是我的共犯。你就这样狼狈地、贪得无厌地挣扎下去,最后抓住属于自己的真实吧。”

岩窟王一边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一边同样旁若无人地伸出手来,随意叠放在我和萤丸交握的手上。

贞德:“?????”

“什么什么?你们在搞什么阵前动员吗,那我也一起吧。骨喰,你也过来啊。”

“不,我就不用了……”

贞德:“???????不是,等一下,Master是在对我伸手吧?!你们干嘛啊你们,找茬是吗?!!”

我:“…………”

算了,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