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临头,切换到工作档的异能特务科效率奇高,不到十分钟就敲定了工作分配。而我本着“肝可以不要,萤丸关心的事一定要查清”的老母亲心态,再次自告奋勇,光荣名列一线队员之中,还没把凳子焐热就风风火火地直奔现场而去。
这一次萤丸被我指定留守,因为星岛家的亲属已经赶到,我必须在第一时间对他们进行问询。除了《名侦探柯南》中的登场人物之外,很少有受害者家属会信任一个带着孩子办案的警察。
碍于异能者的保密规定,我也没法实话告诉他们——萤丸不仅不是个熊孩子,而且可以手撕一头熊。
……
“糟糕,我该不会是晕车了……□□enger让我靠一下,随便哪个都行……”
一路上汽车风驰电掣,我在后座上坐没坐相地瘫成了一条咸鱼,只觉得自己迟迟无法从先前一跃升天的刺激感中缓过劲来,胃里隐约还有些翻江倒海。
也许我应该事先向贞德alter解释清楚,我们并不是要去打圣杯战争,也不是要去修复特异点,我只是个一穷二白身无长物的小警员,虽然接受过体能与格斗方面的基础训练,但还是与正儿八经的“魔术师”相去甚远。与贞德所熟知的传奇故事相比,我太过脆弱、太过渺小了,不是个能够被写入故事的人物。
但我并没有这么说。
回头想想,我可能是怕她嫌弃我。
不仅是拯救人理的藤丸立香,我总担心自己无法做得像故事中任何一名“主角”那样好,怕自己无法达成这些“角色”的期望。每次新召唤一个角色,我就要体验一回这种患得患失的不安。
我怕自己让他们失望之后,又将成为一个没爹没娘没车没房,连氪金动力也没有的光杆司令——听上去实在太过可悲,想想都觉得虐爆了。
然而,我刚来得及在心头酝酿出一点文艺的感伤,就被自己患得患失的对象本人一巴掌糊到了车窗玻璃上:
“你干嘛老往我胸口靠,很恶心诶。”
……在完全不同的意义上被嫌弃了!!
而且好像被她当成了埋胸变态,虽然我本来就是,但我没想到暴露得这么快!!!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思考案情,有点儿走神了。”
我迅速挺直了腰板,恬不知耻地开始即兴瞎编。
“这次事件太过蹊跷,因为遍地都是疑点,反而让人拿不准该从哪一点开始怀疑。既然如此,就只能按部就班地一条条追查下去……”
“你是指少年失踪、父母隐瞒、教师三缄其口,最后父母横死家中这四点吗?”
岩窟王一手支着下颌眺望窗外,仿佛对案情毫无兴趣,口中却分明是在有条不紊地梳理讯息。
“前三点倒是不难理解。如果少年遭受了不足为外人道的虐待,或是父母认为他表现不佳,将他软禁在家中以示惩罚,都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从这一推论出发,怀疑少年杀害父母是很合理的。”
“也有可能是他们惹上什么仇家,先是绑架儿子来折磨父母,然后再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都杀了呢?”
贞德alter咧嘴露出个堪称“颜艺”的恶劣笑容,“要是我的话,说不定就会这么做。”
我虚弱地按住胸口:“拜托你千万别这么做,否则我就要丢饭碗了。alter亲亲,你总不至于指望我偷电动车养你吧?”
“什么电动车?”
贞德刚学会上网冲浪没几天,显然还接不住这个中国同事分享给我的梗,“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既然是我的Master,好歹也该去偷上一两架战斗机吧。现代没有双足飞龙,我就拿那个将就一下得了。”
(……你的将就标准是不是太高了一点啊龙之魔女大大??!!!)
我勉强将一声“卧槽养不起啊”压抑在嗓子眼里,僵硬地牵动嘴角肌肉:
“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怎样才能让我保住饭碗吧。”
……
星岛一家的惨案,乍看之下,似乎没有多少显而易见的线索可循。
虽然事件本身惊悚得近乎猎奇,但正如岩窟王所说,星岛家一家三口的档案清白干净,简直像是个重度洁癖患者的房间,其中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污渍或者灰尘。
所谓“守法良民”,大概也莫过于此了吧。
先从星岛夫妇说起。两人都出身于普通家庭,在学生时代便已是出类拔萃的优等生,分别从同一所名牌大学的医学部和经济学部毕业,之后在校友会上相识并恋爱结婚。丈夫星岛诚是当地一家大医院有名的内科医师,妻子星岛惠则在一家贸易公司担任部门主管,夫妻俩有房无贷,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但也足以过上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
而且,根据市警目前所掌握的情况,这对夫妇身上没有潜规则、收红包乃至婚外情等任何不良传闻,似乎当真是凭借自身才华与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如今所在的位置。
至于他们的独生子星岛英,虽然不像父母那般出众,但也绝对称得上一声乖巧懂事,在萤丸班上是个有口皆碑的“老实人”,平日里几乎从未与人起过争执,温顺得近乎温吞。与其说他是残忍杀害双亲的嫌犯,倒不如说他像是校园欺凌事件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弱受害人。
我回想起寻人启事上那张苍白寡淡的脸。
那孩子究竟去了哪里?
他为什么会在父母殒命之前失踪?
刊登寻人启事的人——他的堂姐,对于这起命案的源头又知道多少?
“Master,你面有难色啊。”
岩窟王略微俯下脸来凝视着我。
“因为星岛一家都是与异能毫无瓜葛的‘普通人’,所以让你感到棘手了?哪里,无须惊讶。世上最为残忍丑恶的罪行,往往都是由你眼中的‘普通人’犯下的。不要小看他们,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被他们剥皮拆骨,吞噬殆尽。”
“……这话从你口中讲出来,还真是挺有说服力的。”
我向他报以苦笑,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捏着眉心。
“星岛家的履历太过普通了,在异能方面几乎无迹可寻,这一点确实很棘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
“怎么?”
“时间问题。市警接到目击者报案的时间是早上8点,如果现场真是一目了然的‘超越人力范畴’,为什么他们直到下午才与异能特务科联系?事关异能者,为了尽可能地避免伤亡,理论上应该第一时间向我们汇报才对。”
“哎呀。所以,你的意思是……”
贞德alter偏过头,饶有兴趣地一挑眉梢。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此时汽车恰好驶入一段隧道,大片色调昏黄的人造灯光从车窗外泼洒进来,车内景象与人的面孔都被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无端多了三分阴森诡谲,看上去宛如古老传说中的逢魔时刻。
我阖上双眼,让自己短暂沉浸在这片狭窄逼仄的黑暗之中。
“等会儿到了以后,大家都小心些。或许,‘上面’有人希望这起命案的真相永远石沉大海。”
……
……
……
抵达现场以后,我觉得自己在三秒钟之内就被打脸了。
市警之所以没有及时与我们联系,很可能并不是因为背后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单纯只是因为——
这个被害人家属,是个比熊孩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熊大人。
鬼知道之前负责问询的警官经历了什么,反正我刚一踏上星岛家所在的楼层,便只听见一个尖利刺耳的男声响彻整条过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也当作嫌疑人吗!!”
“……”
我与岩窟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加紧脚步走向案发现场。同时我也注意到,他以微风般流畅自然的动作踏上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我身前。
迄今为止,歇斯底里、痛不欲生的被害人家属我见过不少,受过的迁怒与指责也不在少数。但尽管如此,当我目睹事发公寓门口的景象时,我仍然不由自主地别过脸低声叹息。
“星岛先生,请您冷静一些……”
“这让我怎么冷静?!”
放声怒吼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的成年男子,年龄大约在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鼻梁上架着一副做工精细的金丝边眼镜,他整个人也像眼镜腿一样细骨伶仃,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吹跑似的。仅从外表来看,很难想象他竟会有如此充足的中气。
“不好意思,我是……”
我试图越过男子向市警打个招呼,却再次被他不依不饶的叫喊声打断:
“请你搞清楚,警察先生,我是被害人的亲弟弟,我的哥哥和嫂子被人杀了!你的意思是我杀了自己的兄嫂,还是说我女儿咲良杀害了她的伯母和伯父?开什么玩笑!!”
“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负责问询的警员似乎是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愣头青,一时无力招架男子咄咄逼人的质问,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直往下淌。
(原来如此,这个傻……这个人就是星岛英的叔父。那么他口中的“咲良”,多半就是与萤丸约好碰面的“堂姐”了。她没有来吗?)
我一边在内心波澜不惊地整理信息,一边扭头四下张望,很快便发现一个面熟的小警员,当下轻车熟路地上前搭话:
“山崎君,怎么回事?医闹我倒是见过不少,这位兄弟挺生猛的,警闹啊这是在?”
“啊,这不是特务科的柚木小姐吗?那个,其实我姓高桥。我早就想说了,你该不会是默认所有龙套警员都叫‘山崎’吧。我们又不是真选组,而且我也不喜欢吃红豆面包……”
小警员一脸困扰地挠着头,时不时向同事投去充满同情的一瞥。
“如你所见,被害人家属情绪非常激动,根本无法正常沟通。署里大部分警力都被调去处理其他大案了,只剩下我们几个新人,也不知该怎么应付……说实话,我连现场都不敢进去。除了鉴识人员以外,进去过的同事都跑隔壁人家借厕所呕吐了。”
“‘大案’?”我略微皱了皱眉心,“我刚查看过今天的新闻报道,似乎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重大事件啊。”
“嘘,这可不能泄漏给媒体。”
小警员神秘兮兮地冲我挤眉弄眼。
“前辈们追查好几个月的连续儿童诱拐案,最近终于有些眉目了。现在大家一门心思扑在那个案子上,其他案件都只能暂缓处理,毕竟那边关系着几十个孩子的性命啊。”
“这就是派几个新人过来调查猎奇杀人案的理由?也太难为人了。想当年我刚入职的时候,最多就是帮人家修个马桶,因为他们家孩子的异能是【一冲水就会让马桶爆炸】。”
我半带苦笑地撇嘴甩出一句风凉话,转身向公寓敞开的房门迈出脚步。
身后传来小警员怅然若失的自语:
“抽水马桶……爆炸?那要怎么解决?把家里的厕所换成蹲位吗??不对,话说回来,这种超能力到底有什么用啊……???”
嗯,我也很在意这个问题。这种超能力比氪金和吃瓜还要鸡肋,一言以蔽之就是“有个屁用”。
不过,考虑到那孩子本人不会被爆炸波及,所以大概可以用来暗杀如厕中的重要人士吧。
(也许有一天,我会在国家特|工行列中看见他……)
(……怎么说呢。如果真有那一天,这个国家差不多也该完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