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谢云淑因为生孩子失血过多,命在旦夕的消息,谢云窈心里也是猛的一沉。
虽然她跟谢云淑从小过不去,但是,毕竟也是姐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怎能袖手旁观。
谢云窈赶忙寻求一旁宿离,“夫君,能否唤御医过来?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宿离点头,抬了抬袖子,旁人便领命,匆忙出去找御医。
屋内,孩子的啼哭声音,不绝于耳。
谢云淑正面无血色,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身下锦被都已经被雪浸透了,不过因为颜色较深看不太出来,只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谢云淑抱着孩子,看见怀里的新生命,好像那一瞬间,吃了再多苦头也值得了。
家眷围在一旁,看她性命垂危的可怜模样,却是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擦眼泪,有些更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谢云淑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脸上戾气已经消散干净,难得的温柔和平静。
谢云淑瞧见谢云窈就在一旁,朝着她勾了勾手,有气无力的唤道:“三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众人退开一条道,看向远远站着的谢云窈。
谢云窈赶忙上前,坐在床前,红着眼,含着泪,看着她。
谢云淑唇角微勾,将女儿送到谢云窈手上,“抱一下?”
刚出生的婴儿,粉嘟嘟皱巴巴的,巴掌那么大小小的一个,落入谢云窈怀里的时候,她手都跟着颤了颤。
谢云窈还是头一回抱孩子,前世她发誓绝不会给宿离生子,所以偷偷喝了绝子汤药,一直与孩子无缘。
这辈子,因为宿离说她年纪还小,所以一直没打算让她这么早生。
所以抱着婴儿的时候,谢云窈心下感慨万千,五味陈杂。
许久,谢云淑才拉着谢云窈的手,虚弱的开口说道:“三妹妹,我知道,我从小到大也对你不好,没资格求你为我做什么,可是,孩子才刚刚出生,她是无辜的。能否求你,跟新帝求求情,留她一条性命?
“算是我求你了,一切罪孽,我愿意来世做牛做马承担,只求她能好好活着,她已经是留在世上的唯一一样念想了……”
谢云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好声好气的恳求,只想求谢云窈去跟宿离求求情,不要追究这孩子的身份。
毕竟,这孩子骨子里流的是宁王的血,傅氏的血脉,谢云淑也怕,她死了之后宿离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谢云窈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了,“大姐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谢云淑听闻谢云窈答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勾了勾唇,不舍的抚摸着孩子的手。
可是,不过转眼,她手臂突然重重垂下,眼皮缓缓合上,彻底没了生息。
等到御医风风火火赶过来之时,谢云淑已经咽了气。
屋里惨烈得哭声,此起彼伏,都在为年轻的生命逝去而痛心疾首。
不知多久,谢云窈目光涣散,神情呆滞,抱着孩子,一步步从屋里走出来。
最终,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宿离面前,呜咽着哭出声来。
宿离不便进去,不过一直在门外等候,已经得知了谢云淑的死讯,原本还在冥思苦想,不知如何安慰谢云窈才好。
谁知谢云窈出来就给他下跪,宿离连忙搀扶她起身,“窈窈,你这是作甚?”
谢云窈跪着,不肯从地上起来,仰起头看着宿离,哭声恳求他,“陛下,窈窈有事相求。”
宿离拉她,“你我之间何须这些?”
谢云窈不肯,“你先答应我我才起来。”
看谢云窈流泪,宿离心疼得都快窒息了,自然是想也没想就答应,“好,我答应你,先起来再说。”
宿离搀扶着谢云窈起来,搂着她的肩膀。
谢云窈看了看怀里沉睡的孩子,这才说道:“我受大姐临终之托,想求求你,能否饶过这孩子,她刚刚出生,什么也没做过……
宿离这才明白,谢云窈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他苦笑道:“我怎会跟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见识,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毫无血性之人?”
在谢云窈眼里,他还真的是那种人,因为前世,他就灭了整个宁国公府,大姐都是为了保护孩子,才死在乱兵刀下。
没想到这辈子,还是逃不过因为孩子而死的宿命……
宿离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帕,帮谢云窈擦拭眼泪,还好声好气的说道:“好好好,什么都听你的,不许哭了。”
谢云窈停住哭声,噘着嘴,偷瞄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又小心翼翼询问:“当真什么都听我的?”
宿离点头。
谢云窈沉默片刻,便又开口,顺便提了外祖母的那件事,还道:“陛下,我外祖母年事已高,重病在床,估计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能不能也宽恕她一回……
“我知道你跟她有仇,可是,你现在有什么仇也报了,可否不要赶尽杀绝,我,我不喜欢你肆意杀戮,残暴不仁的样子,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宽厚大德的好皇帝,这样才能江山稳固,万古长青……”
谢云窈一股脑,把她能想到的话都说了,其实也是想求宿离,放过她外祖母。
本来谢云窈还以为,宿离说不定要跟她翻脸的,谁知宿离依旧答应她,“窈窈,你外祖母就是我外祖母,我怎会再斤斤计较,追究那些陈年旧事?反正,我想杀的人已经杀了,想报的仇也报了,一切都算到他一个人头上,其余人等,只要肯归降投诚,再不生出反心,皆可一笔勾销,再不追究。”
谢云窈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满目疑惑的看着身边俊美的男人,“当真都不追究?”
宿离点头,轻抚谢云窈的发,意味深长的说道:“一切都结束了。”
今后是崭新的开始。
比如说……看着谢云窈怀里抱着的孩子,宿离突然,也有点想要孩子了。
不过,想到谢云淑都因为生孩子死了,生孩子这么危险,还是应该把谢云窈身子养好一些再说。
*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宿离恢复真实身份,且在文武百官的拥护下,登基称帝,龙袍加身,坐上皇位,君临天下。
宿离登基之后,头一件事,自然是给功臣论功行赏。
发妻谢云窈册封为皇后,已是毋庸置疑。
因为宿离已经没有兄弟族人,所以头等大功的容三爷,破格册封为异性亲王,容家有功的也都一一封赏,先前被送回辽东的容莺,册封了公主,派去跟之前协助过宿离的北方蛮族和亲。
昌乐侯功不可没,册封为了昌国公,大长公主废黜了公主身份,不过以示皇帝仁慈又册封了国夫人,前朝皇室,主动投诚的,也都妥善安置……
至于二姐谢云秀,先前跟随宿离去打仗,也立了功,而且不知怎么,被表哥慕钦追到手了。
听说,当时敌方是慕钦带兵,我方是谢云秀带兵。
敌方慕钦一看见谢云秀就怂了,带着兵马主动归降,还在军营里就对谢云秀展开了猛烈攻势,这回宿离登基,慕钦还向宿离求了赐婚的圣旨,估摸着过些日子两人就要成亲了。
反正谢云窈是不知道,二姐跟慕三表哥,怎么看对眼了。
*
再次做了皇后,住进皇宫,住进皇后寝殿清宁殿,谢云窈看着周遭似曾相识的场景,前世曾经在这宫里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还总让她有些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前世,她就是被宿离关在这里,日日夜夜承宠身下,她想逃都逃不掉……
虽然,现在她已经接受了宿离就是容二哥哥的事实,可是再回到这里,不自觉的还有些害怕。
宿离似乎看出她脸色不太对劲,明明是封后的大喜日子,她却愁眉苦脸,面容苍白,好像高兴不起来。
夜里龙床上,宿离玩尽了花样,谢云窈却还是提不起兴致,明显就是有什么心事。
宿离渐渐皱紧眉头。
他将女子娇小盈软的身子圈进怀里,激情的余温尚未散去,男人气息凝重,嗓音微哑,贴在她耳边问她,“窈窈不喜欢做皇后么?”
谢云窈刚刚才被折腾得很惨,眼睛又红又肿的,双腿还在不住打颤,嗓子都已经哭哑了,颤颤巍巍的回答,“喜,喜欢……”
宿离以为,时至今日,他应该得到谢云窈的心了,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对他,不冷不热,不近不远,甚至现在看着他的目光还满是畏惧,还对他说谎。
男人有点抓狂,却又不知拿谢云窈怎么办才好,只得自顾自怄气,翻身坐起,披上外袍,就想一走了之。
谢云窈赶忙拉着他的胳膊,“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宿离冷着脸,道:“你即这般不待见我,我还留在这里作甚!”
他生气了。
谢云窈完全不知道男人为什么来了脾气,赶忙解释,“我没有不待见你,你现在是九五之尊,谁敢不待见你啊。”
还讽刺他,还说不是不待见他。宿离愈发不悦,面色阴沉沉的,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谢云窈凑上去,从背后圈着他的腰,将他抱住,趴在他背上,询问仰,“夫君,你怎么啦,是不是窈窈做错了什么?”
宿离沉默片刻,才转过身来,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二人对视。
他问她,“你是被逼无奈才留在我身边,对么?”
谢云窈愣住,忙道:“不是……”
她没说完,他紧接着又问,“你可还是不爱我么?”
谢云窈一个劲摇头晃脑,一时心急,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只能一头栽进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他,含泪说道:“我没有,夫君,不是你想的那样。”
或许一开始是被迫留在他身边,但是上回,她以为宿离死了,才明白自己内心想法,早就已经是自愿留在他身边,甚至有些离不开他,分开的日子日日都在想他,想早些见到他。
她乖巧的说道:“窈窈也爱夫君。”
宿离还是板着个脸,问她,“当真?”
谢云窈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满目柔情似水,“因为,夫君就是我最爱的容二哥哥,当初是我一眼就看上你的,我不是说过了,月下发尽千般誓,只愿与君共白首……”
宿离刚刚自然是假装生气的,不然如何能让谢云窈对他如实坦白。
得到她这番话,男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好像这辈子就算死也值得了。
他当即含笑将她揽进怀里,紧紧箍着。
因为抱得太紧,谢云窈都有些喘不过气,轻轻推了推他,“你是不是想勒死我。”
宿离笑到,“我怎么舍得。”
随后想了想,他搂着她问,“窈窈今后有什么心事,尽可告诉夫君可好?你看你皱眉,夫君都要心疼死了。”
谢云窈埋在男人心口上,甜甜一笑,回答,“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前世今生,有他相伴,也应该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