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白槐攥紧了拳头,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方才温暖的触感被疼痛取代,他无法再往前走。
无论怎么用力身体都在往后退。
退到了走廊尽头,他顺着楼梯往上狂奔。
一直到了天台,邬白槐看到叶天邺的家才冷静了一点。
他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原本他以为可以放下的愧疚,在那一瞬间全部涌上,凶猛来袭将他吞没。
邬白槐的身体微微颤抖,夏日的风也抚不平他的心绪,只能任由愧疚这只怪物在他的世界里大肆破坏,再次将他的彩色宝物染上黑色。
在世界愈发灰暗之际,一道清亮的声音划开了沉重的暗色城市,“邬白槐!我找了你好久!我跟你说,这个冰棒特别好吃,他买了三我抢了俩,还有一个在橙子那。”
一句一句地像利刃一样割开了黑暗,光一道道地洒下来。
不容商量,却温柔万分。
怪物不动了。
它在光下显得十分丑陋,尤其是照不到光的地方格外骇人。
清亮的声音放轻了些许,“邬白槐,你心情不好的话我的胸膛借你啊,你看上次我在基地那么丢脸……你也丢一次,好不好?”
灰暗的城市破碎了,光照得怪物无所遁形。
却也将那骇人的地方清晰地显现了出来--它似乎并不那么可怕。
邬白槐抱住了叶天邺的腰,把脸埋进去。
叶天邺摸了摸胸膛上那颗脑袋,他能感觉到一点湿润的热度,但是他没有提任何相关的问题,也没有开口安慰。
他其实很受不了邬白槐这样子,他情愿邬白槐嚎啕大哭,也不想他像现在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不是夏天校服单薄他都不知道邬白槐哭了。
刚才从小卖部回来的秦介洋和程六逸递给他一冰棒,两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介洋告诉他,战友还在教学楼他没有买他的份怎么办?
程六逸捂住秦介洋的嘴,说,邬白槐样子不太对劲地往楼上跑去了。
叶天邺没有犹豫地,抢过了秦介洋手里的冰棒,往天台跑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缩成小小一个的少年。
现在这个少年抱着他,终于不再那么渺小。
“邬白槐我跟你说个秘密吧,你不要抬起头看我哈。”叶天邺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也许邬白槐根本不会相信,甚至会告诉别人,但是没关系。
“我其实25岁了。”叶天邺语气不太淡定,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只是身体和你们年龄一样,所以我之前一直想退学,因为我本来怎么说?也算事业有成了,就不太想过什么校园生活……”
说着,叶天邺沉默了一下,才又继续道:“但是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所以我又回来了。”
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等着我去追。
他年纪有点小,所以我想陪着他过完这枯燥又美丽的高中生活。
他非常温柔,所以心里藏着很多事不说,我想着在他身边在他需要时可以给他一个拥抱。
他还不怎么会爱自己,所以我准备在这方面给他一点启发什么的。
“等你平静一点的时候,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叶天邺说。
那个叫邬白槐的少年,真的很值得很值得去喜欢。
不知道你觉得那个叫叶天邺的老男人有没有荣幸和他交往?
“还有啊,我生意做多了,很喜欢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能有些没必要的东西我也会说很多……要是你觉得‘这个老男人怎么那么啰嗦’,那你一定要告诉我。”
叶天邺摸摸邬白槐的头发,“我都会改的。”
“我信你。”邬白槐说。
叶天邺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那你还跟我玩吗。”
“没关系。”少年收紧了手臂。
叶天邺松了口气,“那我就当真了。”
当你还会继续喜欢我。
当我还有机会追求你。
自那天之后,邬白槐对叶天邺特别好。
特别周到的那种好。
那种温柔男生会为喜欢的人做的事,邬白槐一件不落。
叶天邺思前想后,估计少年是把他军训时说的话当真了,他决定撇清这个由他自己制造出来的谣言,“我其实也没有我说的那么娇生惯养。”
太娇生惯养把未来男朋友吓跑了怎么办。
“没关系,你做你自己就好。”邬白槐却好像完全不在乎一样,一门心思只想对叶天邺好。
但除此之外,邬白槐平静得好像他们只是朋友。
要不是少年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他还是喜欢他,叶天邺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可邬白槐越是对他好,越是不求回报,叶天邺就越愁。
他来上学不是来当小少爷的,他是想哪怕一点,可以让邬白槐更轻松一点。
现在他养尊处优,邬白槐鞍前马后。
这和他的预想完全不符合。
这让他怎么把表白的话说出口?
叶天邺很发愁。
他现在比起把人吓跑,更怕邬白槐对他太好。
再者,母胎单身真的承受不来。
时时刻刻都像在做梦一样,全部接受吧怕自己实在太飘,只接受一部分吧到底该接受哪一部分?
怀着各种复杂的感情,叶天邺按兵不动地陪着邬白槐来到了期末考试。
又是一次分班考试。
分!班!考!试!
有极大可能导致他们不同班的!那种考试!
然而叶天邺直到期末坐在考场里的时候,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忘了学习。
也就是说他和邬白槐高二整整一年,都不会在一个班级里。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他现在不老也很伤悲。
叶天邺拼命地挖出以前的记忆试图做出试卷所有的题目,但他悲催地发现,他根本就不记得多少了。
至于最新鲜的知识--上学期学的那些,它们好像不太有用。
他的语文只能靠基础题和诗词拿点分,再靠作文来凑及格。
下午的数学,那些上学期的知识就更没用了。
顶多也就解一下大题的第一小题,填空全写1。
至于选择题那只能采用远古法则: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其他情况都选C。
当晚叶天邺就痛下决心彻夜复习,哪怕进不了冲刺班,挣扎一下也是好的。
说不定呢?奇迹就在他挣扎间降临了呢?
然而第二天坐在考场里的时候,叶天邺就发现对于他这样的人,奇迹是不存在的。
比较能派上用场就是他昨晚抱佛脚看的那些,但他落下的太多了。
叶天邺人生第一次觉得半小时做完一份理综试卷是如此空虚。
昨天语文作文他好歹能发挥一下,今天的理综根本没有他吹牛的余地。
估摸着最多也就190。
这一门扣了110,别说冲刺班,就是前300他都进不去。
唯一能拉分的也就英语,但只有英语高分又有什么用呢?
他语文、数学、理综都栽了。
残忍的现实面前,叶天邺毫无还手之力。
他只能想想办法另辟蹊径。
比如说服校长取消分班制度什么的。
有了想法后,叶天邺没有耽误多长时间,资金到位后立刻捐赠给了学校,然后来到了校长办公室,与校长会面。
“天邺啊,母校有你们这样的学生真是荣幸。”校长笑着给叶天邺递了杯茶,“欢迎你以后常回母校看看。”
“……校长,我还在上学。”叶天邺莫名有种被开除学籍的感觉,他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端正笑容,道:“我只是希望学校能有更好的发展,这一点小钱不足挂齿。”
“哈哈哈哈哈哈。”校长笑得很爽朗,“那有什么需要请假的直接跟星星说一声就好,保证人不丢学校都准假。”
“谢谢校长。”叶天邺并不在乎这个,因为他恨不得全勤,他之所以赞助只是别有所求,“其实我对学校制度有个小建议。”
“你说你说。”校长依旧笑着,“合适的建议一定采取。”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冲刺班给学生的压力太大了,不如……”叶天邺试探道。
校长一口应下,“确实,那就取消吧。”
走出校长办公室的叶天邺总有种被坑的感觉,那老头该不会本来就打算取消冲刺班吧?他只是刚好提了一句?
叶天邺马不停蹄地赶往与客户的约定地点,越想越觉得自己白给学校打了半年工。
他可是捐了上千万啊!他半年的盈利收入!
但事到如今,叶天邺也没法儿后悔。
反正有一部捐赠款会拨到食堂,权当给邬白槐改善中午伙食了。
他!一!点!也!不!心!疼!
于是叶天邺更加努力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但即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叶天邺还是感觉到了夏天的漫长。
暑假真的好长啊。
叶天邺躺在沙发上吹空调,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但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见不到邬白槐的第23天,西瓜都不好吃了。
“这西瓜是冰镇好的,你和白槐尝尝吧。”女人往耳后撩了一下头发,“很甜的。”
邬明葵没有接。
他看着依旧漂亮的前女友,“不要再来了。”
“你很烦。”他说。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忍住没有发火,她维持笑容,“当年是我不对,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明葵,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供你弟弟读高中、读大学。”
“那你知道我弟弟因为你愧疚、埋怨了自己多久吗。”邬明葵声音带着冷意,“再说了,你不是喜欢潜力股吗,我一个普通教师什么时候又能入你的眼了?”
邬明葵没有留一点情面,把女人的心思挖到了明面上,处刑一般。
“明葵我是真的喜欢你……”女人还想挣扎。
邬明葵转身把门甩上。
进了门后,邬明葵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冷酷。
他敲响了弟弟的房门,温柔道:“小白,午觉别睡太久,起来吃冰沙。”
过了两分钟,邬白槐从房间里出来,“刚才有谁来了吗。”
“吵到你了?”邬明葵说:“敲错门的。”
邬白槐低着头,走到客厅坐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敲错门的,那个尖锐的声音不断地往他脑袋里钻,拼命地想把他的记忆挖出来。
邬白槐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吃完西瓜、写完作业的了,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睡不着。
白日里尖锐的声音刺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出现在天穹,邬白槐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想叶天邺了。
邬白槐翻身下床,拿起手机开机。
可犹豫了一番,他还是没有发消息出去。
他盯着之前叶天邺发给他的星空照和学渣之力,悄悄地穿上鞋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我格外想说些什么,比如番外我都想了俩了正文还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