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哥……谢知青她……”
“不用管她!”方向东当着旁人被下了面子,气血上涌,白面书生般的脸涨得通红,好半晌才缓过来。
他的目光转向孙桃枝,撞进对方满是担忧的眼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找回了点颜面。
“上好药了?”他一笑,又成了文质彬彬的模样,“走吧,我带你回家。”
末了,还冲着陈广福招手:“陈叔,我们走了。”
陈广福面带审视地打量了下他,微微颔首。
陈广福多少也知道些村里的传言,聂老还特意托付过他,说自家外孙女年纪小,对待感情尚在懵懂,希望他照拂一二。
因而听见谢芸锦刚才那番话,他心里稍得放松,却又担心是不是方向东这小子做过些什么。这种事,他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头子不好多问,心里琢磨着改天找一回聂老,爷孙俩谈话总合适些。
至于其他人……陈广福扫了眼远去的两个背影,转过身。
他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方向东牵过自行车,一脚踹开脚蹬,后轮重重在地上弹了几下。孙桃枝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将药瓶揣进怀里,两只手攥着男人腰上的布料。
少女的手带着些体温,贴在腰上,带着最原始的吸引,勾得人心痒又悸动。
只是突然间,脑海中又浮现出谢芸锦如花似玉的脸蛋,两厢一对比,方向东又冷静下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侧身递过去。
“供销社淘汰下来的次品,我也用不上,送给你吧。”
浅粉色的,印着三月初开的桃花,在这个年代并不多见,且用料上乘,质地柔软,哪可能是次品。
孙桃枝知道是送给谁的,却还是接了过来,只是原本刻意放软的声音微不可查地淡了些:“谢谢方大哥。”
……
“陈大夫,明天大队放假,知青们约好去县里买东西,我就不过来咯。”
谢芸锦的上工时间不随大队,如果有事请假,需要和陈广福说一声。
老爷子见她面色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下稍安,淡淡应了句:“知道了。”
谢芸锦还是很喜欢这个老头的,虽然人严肃了点,但许是有外公的关系在,她总觉得在这里很安心。
于是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笑嘻嘻道:“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呀,我给你顺带回来。”
她以为陈广福会拒绝,没想到对方还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说的却是另一件事:“那你把这些带去供销社卖了吧。”
说着,拿出一小包晒干处理好的草药。
这会儿供销社收药材很严格,也有规定的数额,大多都有固定的门路,陈广福隔段时间才去一趟,因为药材品质好,也能让他多一个进项。
谢芸锦仔细收好,打趣道:“卖多少钱啊?”
陈广福似乎哼笑了声,看着她:“你能卖多少就卖多少。”
这话说的,真小瞧人。
谢芸锦当即努起嘴,不满地开口:“您擎等着,我非得卖出个好价钱!”
……
叩叩——
“进。”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随着一阵沉稳有序的脚步声,男人停在桌前半米的位置,行了个军礼:“团长,您找我。”
周团长从军报中抬头,看着面前眉眼冷肃的小伙子,沉声问:“你又去训练了?”
路昉眼神沉寂,俊脸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完美分明,带着一股子坚毅:“报告团长,您说过,每日的训练不可懈怠!”
“行啊,懂得拿我的话当借口了。”周团长用笔狠狠敲了敲桌子,音量陡然提高“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要是正常训练我当然支持,可你这是自虐!是毁身体的行为!军医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怎么和你上级交代?!还是你想脱下这身军装,拎包回家?!啊!”
路昉下颌线紧绷,定定地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周团长看着他这副倔样,太阳穴突突地跳。
路昉是他专门申请从京市调来参与合作任务的兵,无论能力还是素质都是一等一,堪称军区最优也不为过。
合作任务艰险,他们损失不小,路昉也是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可谁料人醒来之后就拿不起枪了,这对于一个军人的打击不言而喻。
当时他们这些领导商量着把人调回京市休养,可这小子倔得很,每天泡在靶场里不停地训练,想要逼着自己尽快恢复。
想到这里,周团长也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想赶在下次任务之前恢复。且不说我们尚在观望,但凡你把自己搞垮了,不单你个人得不偿失,军区也不希望失去任何一个优秀的战士。”
见他面无表情,周团长索性硬起心肠:“以后非训练时间不许待在靶场,特批你三天假,调整调整心态。”
“团长……”
“路昉同志!”周团长厉声喝道,“这不是小事!请对你自己负责,对你的战友和人民安危负责!”
路昉的唇透出一点苍白,胸腔的情绪拉扯着呼吸,片刻后道:“是!坚决服从命令!”
……
江渡村离县城着实有段距离,走一趟能磨掉脚后跟。知青们天蒙蒙亮就出发了,幸运地在村口遇着赶牛车的大爷。
“让女同志上车吧,我们几个大小伙子走过去,到时候在供销社门口汇合。”
队上放假,村民们自然也有要去县里买东西的,牛车上位置不多,几个男知青当然不会跟女同志们抢。
谢芸锦挑了个靠里的位置,挨着柳荷坐下。
她今天穿了件白底碎花的衬衫,领口是带花边的娃娃领,藏蓝色的半身裙子掐出腰身,白袜子小皮鞋,俏脸粉黛未施,却难掩风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一位挎着篮子的大姐忍不住道:“谢知青咋这白咧,瞧这水灵劲儿,跟画报里明星似的!是有啥方子不?能不能告诉大姐,大姐也臭臭美!”
谢芸锦一愣,这还真不好回答。
她皮肤白是天生的,就算夏天晒黑了点,一个冬天就捂回去了。而且许是受她妈妈影响,她对自己的皮肤爱惜的很,香膏都是挑贵的用。
想了想,她开口道:“山脚开的那个小白花,摘一些回来晒干泡茶,经常喝也可以变白的。当然,平时上工的时候穿长袖遮着点,少晒点太阳就更好啦!”
众人常闻谢知青脾气差,还以为她会借此炫耀讽刺一番,没想到人家虽然傲是傲了点,但还挺大方的。
于是纷纷附和,说回头一定记得去山脚看看。
郑敏敏盯着她那张白皙无暇的小脸,转过头和王水秀咬耳朵:“她又不上工,晒不着太阳当然……”
谢芸锦眼风扫过去,其实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视线相撞,冲她挑了挑眉,花瓣唇弯出很浅的弧度,很快就转过头和别人说话去了。
郑敏敏喉头一哽,突然说不下去了。
谢芸锦那个表情,好像在对她说——怎样,我就算上工也晒不黑。没办法,谁让我天生丽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