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工具人·白十分有排面地带着他三个新鲜出炉的随从上楼休息。
四间房一人一间,设有结界,房门从里面上锁后就不用担心会突然有人闯进来。
房间里有文房四宝,穆白单独待在房间,趁机坐到书桌前拿出藏在怀里的信写完。
寄信必须去镇上专门的仙门驿馆。通过路小园探查确认方来三人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穆白从窗户悄悄溜出去,从会仙馆后门离开。
向过路行人问清驿馆的位置,穆白顺利找到地方,不久之后,顺利把信寄了出去。
这封信多久可以送达,好友几时有回信,就看虞真现在人在哪里,什么时候读到信。
穆白也只能希望友人没在云游四海或者闭死关。
他从驿馆出来,正要折回会仙馆,突然停在街边。
他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识海里,路小园惊喜地叫出声:“师尊,是小台!小台在附近!”
“嗯。”
穆白淡淡应一声,回忆起毛绒绒的灰毛团子一身血和灰,扒拉着他的衣袖大颗大颗掉眼泪,死别重逢欣喜之余亦有几分怅惘。
气息来自东北方向,不算太远。弟子在脑中欢呼雀跃,穆白脸上也不觉浮现出一丝笑意,道:“去看看?”
话音刚落,笑意才刚刚出现又立刻消失,穆白骤然抬头望向东北方。
小灰松鼠的气息迅速衰弱,顷刻之间竟然已有性命之忧。
——
玄玉色泽漆黑,寒凉如冰。
白衣之人卧于玄玉棺中,全身唯有眉睫与长发漆黑如墨,与玄玉之色融为一体,再无其它颜色,连唇上都毫无血色。
同样雪白的长剑静静躺在白衣人身侧。
蓝英站在玄玉棺旁,神色犹豫怯懦,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将手伸向长剑。
长剑忽然轻鸣不止,剑气如芒射向四周。
蓝英手掌立刻被割出一道血口,若不是他缩手缩得快,半个手掌都要被切下来。
蓝英往后一撤跌坐在地,岑雁海站在一旁,他连滚带爬挪到岑雁海脚边。
“师叔!”蓝英下意识伸手去抓岑雁海的衣摆,看见满手血迹又缩了回来,“师叔,不行……寒宵剑它不听我的……”
话音未落,他被岑雁海一脚踢开。
“废物!”岑雁海道,“你跟着师兄修行了这么久,真正的剑诀功法却半点都没有学到!师兄死了,你便该是灵剑之主!要不是你这般没用,怎么会到现在都无法收伏雪霁寒霄剑!”
几日前,在玉泉宗让方来逃脱之后,为了掩饰除魔行动的失败,岑雁海主动提出暂时结束追缉,带上蓝英一起赶到慕岁白陨落之地收敛尸身。
两人在道观一座院落中,蓝英在地上打了个滚,撞到墙根才停下。
他满身狼狈忍痛爬起来,岑雁海早已不再理会他,走到玄玉棺边,低头望向慕岁白眼中痴迷一闪而过。
旋即面露惋惜,岑雁海摇了摇头:“绝色倒是绝色,可惜活着时不解风情,死后更是一截冷冰冰的木头。”
他伸出手,摸向慕岁白鬓边。
蓝英看见,脸色登时微微扭曲。
就在这时,陌生气息逼近,雪霁寒霄剑灵性触发自动户主,剑芒出鞘如水波四散。
岑雁海立刻后撤,他的修为比蓝英高得多,不至于被一把失去主人的灵剑锋刃伤及血肉,然而衣袖上还是被割出一道狭长裂口。
岑雁海冷哼一声,沉着脸将衣袖一卷。
他正要再走向玄玉棺,突然又有一人走进院中。
来的是一名男修,清瘦挺拔如野鹤,长发以玉冠高高束在脑后,浓密发尾如披了一条墨色披风,手腕处以红绳系一枚金铃,行动时金铃晃动却没有声音。
岑雁海脸上郁色一扫而空,笑若春风:“虞真道友怎么来了,有事?”
虞真回答:“听见灵剑鸣响,恐怕这里有事,就过来看看。”
他望向岑雁海身后,目光落在蓝英滴血的手上。
虞真一言未发,蓝英已经被视线刺痛,认定虞真看出他是被灵剑所伤,正在无声嘲笑他连把破剑都控制不了,恼羞成怒涨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去掩饰神色。
虞真确实看出了蓝英受伤的缘由,将两次剑鸣都当成是蓝英所为,并不打算干涉故友师门内部的事。走到玄玉棺前确认没有异常之后,虞真转身离开。
经过岑雁海身边,虞真停下来。
他向岑雁海问:“今天是否直接回传玉境?”
岑雁海回答:“不,今天先去芦扬镇,明日到舞阳城,后日才到万梅岭。”
虞真拧起眉峰:“明明可以直接回去,真有必要如此一站一停?”
岑雁海道:“这些城镇之中皆有许多同道,他们素来景仰师兄。如今师兄与魔修力战而亡,天下同道知晓,哪一个不视师兄为吾道楷模。生前无缘得见,死后何妨令他们瞻仰师兄,从中略窥师兄生前风华。师兄的生平事迹口口相传,无人不尊敬爱戴,师兄泉下有知也会觉得不枉此一生吧。”
虞真道:“他只会嫌吵。”
岑雁海顿了顿,笑道:“虞真道友说的是,师兄一向喜欢清静,也不在乎这点虚名。可是,即便入了道,这世上毕竟还是贪生怕死的俗人多。不让他们看到身后这些荣耀虚名,将来恐怕就没有人肯拼命了。”
虞真沉吟不语,看神色似仍有不赞同之意。
岑雁海文雅地微笑着道:“虞真道友,这是我们师门的事。”
确实如此,再好的朋友也不能随意插手别人师门内务,否则将被视为挑衅。
当日其实是虞真先找到慕岁白,可岑雁海一来,虞真也只能听他的。
——
三人先后离开院子。
四下无人之后,玄玉棺中,慕岁白衣袍一角忽然动了动,不多时,从袖口里探出一个小小的灰色松鼠脑袋。
毛绒绒一团滚动到慕岁白肩上,小爪子抓抓他的衣服,吧嗒吧嗒掉眼泪。
哭没多久,忽然又有人走进院子。灰松鼠拽过尾巴慌慌张张擦擦脸,一头扎进慕岁白肩后长发里躲好。
蓝英去而复返,手上的伤口已经治疗过,肉粉色伤疤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手上拿了一张血字写成的黑色符咒,走到玄玉棺前,突然对准灵剑打出符咒,接着飞快闪到一边。
剑气刚刚激发,黑符已贴在剑柄上。
灵剑宛如挣扎一般颤动不止,蓝英成功避开方才飞出的剑芒,回到玄玉棺前。
蓝英低头露出笑容:“没想到吧,师尊,当初这符箓还是你给了师叔的,师叔特意送给我护身的。你说你,明明藏了那么多好宝贝,却对你唯一的徒弟这么吝啬……你算什么师父?!”
“厉害法器你不给,高深功法你不教,我想做什么你都不让,成天就知道说我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让我修炼、修炼,一个劲修炼!说我心性不佳还需磨砺……你不需要磨炼了,你怎么死了呢?”
视线定在慕岁白脸上,蓝英道:“呸,婊|子!”
“师叔喜欢你什么,修为、名望,然后不就是你这张假清高的脸?”
“师尊你看看,这是什么?”
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口软木塞,蓝英缓慢地倾斜瓶身。
一滴黄褐色液体滴在玄玉棺旁边地面的青石板上,石板瞬间遭到溶蚀,破损处如被火灼烧过般变得焦黑。
“你都死了,他还天天来看你。要不是你有灵剑护身,这镇灵符又只带了一张,一炷香的时间干不了什么事,又有虞真盯着,你猜他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师尊,不要怨我,弟子是帮自己,却也是在帮你,你也不想回到传玉境后清名受辱吧?”
蓝英露出笑容,将瓷瓶渐渐移动到慕岁白上方,瓶口正对慕岁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