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回家

“千风千风,我们明日去玉衣阁吧,给路归月买点礼物,庆祝一下。”元屏跟在东千风背后,左一下右一下从他身旁把头往前伸。

玉衣阁专卖法衣,精致的,大气的,奢华的,应有尽有,但路归月向来只爱最实用的,何况她的师姐们会给她准备。

所以东千风并不动心。

元屏习惯了他闷不吭声的样子,明摆的拒绝。尽管十次有十次都是一番折腾,最后还是得认输,他第十一次,还是不会轻易放弃。

他拿出一块留影石注入灵气,一件件美丽的法衣展现在东千风眼前。

“千风你看,这些都是新的,据说隔壁未羽宗的女修大老远都过来买。”元屏活像是收了玉衣阁的灵石,叭叭叭说了一大堆好话。

末了又换个语气,略带哀愁:“唉呀,路归月躺了这么久,起来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你好歹还有简追,她呢?”

“我上次见她衣服都破了,还一直穿着,想必是没有几件了。”

这一听就是胡说了,流云峰在无极宗数一数二,仙尊又已经出关,弟子们身上的衣服比他最好的还好。即便破损也能自动修补。

东千风环视一圈,觉得每一件都似为路归月量身定做:“过几日同去。”

“嗯?我是走火入魔了?居然听到幻音。”元屏抓着东千风的双肩,拧着眉:“呜呜,千风,没想到让你答应的执念,居然已经成了心魔!”

他使劲摇晃他:“你可一定要答应啊,救救兄弟。”

东千风纹丝不动,离开时扔下一句:“不许带别人。”

元屏:“唉?”

“唉!”

“天呐,我可真佩服我的毅力!千风你终于同意啦!总算知道心疼我,呜呜呜我们家千风真是长大了。”

……

元屏追着东千风越走越远。高处,风居殿背后的夕阳一片灿烂。

东千风过目不忘,再见到路归月时,默默的将每件衣服在脑海里放在路归月身上比试,等他选定了样式,他们已经到了刘家村。

这里是路归月曾经居住的地方,不过比五六年前改善了许多。

原来他们离开后,隔壁县里就开始流传有神仙惩治恶人。

甚至还传言东千风之所以消失,也是因为大逆不道,被天收了。

此后朝廷再委派的县令必然以清廉为先。

新县令上任后兴学堂、建慈安院、助农耕等等,上头也大开方便之门,不仅县城,连周边的村庄都有惠及,一派欣欣向荣。

进村前,路归月改换样貌,变成个面容清秀的女子,皮肤微黄,双手粗糙,着普通布裙,头上再挽一块方巾,像极了凡间少女。

身后的东千风也变成普通青年,放人堆里完全找不到。手上拎着昨日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顺着小路往前看,刘爷爷家前院篱笆上缠满了牵牛花和金银花,院子两边种满了各色的花。

蝴蝶和蜜蜂在花叶间忙碌,屋檐上的麻雀啾啾叫,檐下还有燕子衔泥做的窝。

六年前种下的桃树已经长到大腿粗,一树桃花随着风纷纷扬扬,画面宁静又美好。

路归月正要过去敲门,院子里传来王婶和刘老头的对话,修仙之人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

“刘老头,要不你也交点儿吧,虽说你孤家寡人,可这好歹是积福的大善事啊。”

“那人没安好心,你们也赶紧将银子收回来。”

“我看你就是固执。哦呦,是做场面,做场面!人家都说了,是为了给私塾找先生,逢场作戏,是做戏的,当不得真!”

“与你说不清楚,银子没有,有本事让他自己来!”

咚,咚,咚。

未免他们再说下去伤了和气,路归月敲门打断了他们。

开门的是王婶,时隔六年,王婶已经有点不敢认她。

“王婶。”熟悉的嗓音唤道。

“哎哟,是归月啊!这这这。”王婶激动的将手在围裙上来回搓,“都是大姑娘了,婶儿都有点不敢认喽。”

见路归月还好好的,王婶很兴奋:“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做饭,你们晚上过来吃啊!”

“好,王婶慢点。”

刘爷爷听见声音走出来,见一个妙龄少女俏生生站在院外。

“爷爷。”声音悦耳又熟悉,是故人。

刘爷爷红着眼眶连连点头,苍老的眼蒙上一层水雾,越发看不清她,只捉着她的手,

刘爷爷的手枯瘦,却哽咽地说路归月:“瘦了……”

“噗,爷爷。”路归月伸手去拭他的泪,一缕灵气在他眼周转一圈,刘老头觉得眼睛一阵清凉。“我这是长高啦。”

气氛一时轻松不少。

他赶忙招呼她们进去,转身自己擦了湿润的眼角。

住下来后路归月灵气灌耳,很快就知道进门前的始末。

自路归月离开,刘爷爷如往常一样种菜养花,只是不用那么辛苦。

这段时间,村中回来个秀才想在村里盖村学,给附近孩子启蒙。

村里人勒紧了裤腰带给他出银子,刘爷爷也跟着出了点。

有一次刘爷爷去抓药,付银子时被那谭秀才见到,后来他再要银子就有人多方暗示,说刘爷爷很富有。

只有刘爷爷觉得他不对劲,没再出银子。

本来大家是不信,但也没说刘爷爷什么。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大家手头更加紧,只有刘爷爷不是。

一个个都开始明里暗里劝他拿钱。

“杀了他。”他们在院里浇花,东千风轻飘飘的说。

路归月本来还在找线索,东千风这话一出,她又捻起了指尖,以玩笑口吻问他:“若是错杀好人呢?”

“不会错杀。”他头微仰,带着十足的确定。

他考虑过善恶,那么这就不是本能反应。

路归月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对着他:“这里不是修仙界,杀人不能解决问题。”

青年低头陷入了思索。

路归月浇完花,将院子里的新鲜花瓣一点点搜集起来,打算酿一坛百花酿。

满园鲜花里,衣着朴素的少女轻轻搓洗着各色的花瓣,时不时与檐下的老人闲聊几句。

东千风看着他们,又想到多年前的一顿晚饭,他迟钝的传音:“你不愿我杀人。”

路归月动作微顿,激荡的水花突然安静,她手上沾满了湿润的花瓣,在无人见到的角落,灵气绕转将它们吹回筐里。

“是。”

“为什么?”东千风想知道。

路归月不能说实话,只提着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

“我怕你心染尘埃。”

那眼神,让东千风响起了六年前的这句话。

东千风恍然意识到:原来回家的不止是她,还有他自己。

直到夜深人静,路归月才松这口气。

她沉睡了五年,这五年,大家都说东千风像冰冷的行尸。

她很害怕一切又回到原点。这一趟回来除了探亲,还想确认现在的东千风与无情道子相隔多远。

好在,还有机会。

等你确定道心,我们再做真正的朋友。

路归月窝在晒得暖烘烘的被子里,迷迷糊糊的睡去。

“刘老头!就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刘家村的人?”

“对啊对啊,怎么大家都出钱又出力,合着就你一人冷眼看着?”

“呸,昧良心!”

外面吵嚷成一团,东千风下意识想拔剑,转头还是换了长扫帚,跟舞剑似的,把上门的人赶得连连后退。

当即就有村民故意倒地大喊:“哎呀!不得了啦,刘老头的儿子杀人啦!”

众人立马接茬:“赔钱!不然就报官!”

“是啊是啊,太过分了!赔钱!”

大家咬定刘老头不愿报官。

路归月嗤笑一声,清脆悦耳的嗓音传出来:“大家别急,我已经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