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到一处的姨娘们各个脑洞大开,互相引以为知音,最后险些没忍住就要抱头痛哭,哭一哭自己这坎坷的命运,前十几年几乎都是从苦水里泡着长大的,好容易进了古家才过上几年好日子。
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老爷没了,万贯家财也都没了,如今这日子虽勉强还算过得去,可又叫邪祟惦记上了,指不定哪日就要把她们都吃了,连根头发都留不住哩!
真是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悲伤,最后连炒瓜子都不香了,一个两个满脸愁绪,丝毫没有一点儿大过年的欢喜氛围。
“那咱该咋办呀?总不能那一大家子人都叫一个邪祟给害了吧?”这里边儿年纪最小的喜儿最先沉不住气:“老爷可就姑娘这么一个独苗苗,这要叫邪祟给害了,咱日后到地底下还有脸去见老爷不成?”
喜儿出生贫微,爹娘早亡,家里原就不多的家财都叫叔伯给霸占了,还要将不过十三岁的喜儿卖入烟花之地,若不是行商至喜儿老家的古大财主日行一善将人买下,她怕是早就沦落风尘了。
喜儿进府后在府中做了四年丫鬟,原是可以配个小厮家仆过日子的,只后来太太请的一位大师算了一卦,从家仆中算出喜儿的八字契合古大财主,本也无意中人的喜儿为报答古大财主的救命之恩,便从丫鬟变成了府中的第十三位,也是最后一位姨娘。
喜儿又早无父母,早已把古家当做自己唯一的家,古财主是自己的恩人,如今恩人去了,唯一的女儿还叫邪祟附着,她哪里能不着急?
进府时间在这次除夕茶话会六人中最长的红柳斜眼瞪了喜儿一眼:“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想想下午那只耗子,人用一根儿木柴就能砸死,你觉着你能跑得赢耗子还是跑得赢邪祟?”
“我坐着说话腰一点儿也不疼,那啥招儿也不想,就擎等着邪祟来把咱都吃了就能有用?”喜儿也是个暴脾气的,也不怕红柳,直接就怼了回去:“你要真有法子就说,没法子别在这倚老卖老的,左右都是要被邪祟吃了的,跟我在这装什么二大爷?”
古家这么多女眷中暴脾气的还真不少,红柳也“腾”地一下被点着了,站起来就要跟喜儿掐架:“你个浪蹄子说谁装呢!”
“在这儿吵什么呢?不怕叫太太姑娘听见?”去给正房送了壶热水的翠翠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瞧瞧,才到门口就听见红柳那大嗓门在那嚷嚷,撩开门帘进到饭厅,淡淡看了眼红柳,道:“红柳你如今在太太那儿可还没销号呢,再叫太太姑娘恼了就没人给你求情的了。”
被翠翠一进来劈头盖脸这么说一通,红柳那八丈高的气势顿时全部“啪嗒”摔碎了一地都是,转过头在翠翠看不到的地方用尽全身力气地撇嘴翻白眼,以示自己对她的不服,不过倒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其余人见翠翠进来,连忙都笑嘻嘻地起身打招呼。
方红笑着迎上前来:“我们姊妹几个坐一处说说闲话好守岁哩,翠姐姐要不一起坐会儿?咱人多热闹又暖和!”
“瓶儿她们几个还等着我过去呢,就不坐了。”翠翠与方红关系不错,与她说话语气也和缓许多:“方红你们一会儿回房睡前记得把炭火收拾好,免得走水。”
又看了眼昏黄光线中都能明显看到脸色十分不好的红柳,道:“这饭厅跟太太屋里隔得不远,你们可千万别再闹起来了,免得大过年的叫太太动气。”
方红笑吟吟地应好,又挽着翠翠的手送她到门口:“天黑路滑,翠姐姐您慢着些走啊!”
直到翠翠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红柳才重重地“嗤”了声,低声骂道:“就她会装,整日拿着个鸡毛当令箭!”
“那人还不是为你好?”送完翠翠回来的方红听到红柳这声骂,长叹一声,道:“人翠翠要真想收拾你,方才就甚都不言语,擎等着叫你吵到太太那去,到时太太把你赶出家门去,人不是更开心?”
前后连着被喜儿正面怼,又被翠翠这么阴阳怪气地损了一通,临了还叫方红这么一顿说教,红柳这本来这守岁聊八卦的好心情可算是闹得一点都不剩了,气得她直哼哼几声,索性提前离场,回房自己生闷气去了。
方红也不拦着她,叫她回屋自己生闷气总比在这一会儿跟另几个气性大的再闹起来,这大过年的总不能叫大家伙儿都吃了挂落,笑骂了句:“真是气性大得很!”
而后再安抚喜儿几句,几个人又坐回一处继续想法子。可她们之中大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后宅妇人,哪里能想出多好的主意?一个说用黑狗血,一个说用公鸡血,一个又说用童子尿…
左不过是什么奇怪的民间驱邪偏方都出来了,可到底哪个能奏效,出主意的人也没一个敢打包票的,商量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要不今晚就先到这儿吧?明儿一早还要陪太太去庙里烧香,咱都早些睡罢!”方红忍不住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会儿怕是有二更天了,再耗下去也没用,干脆建议大家回房早点歇息。
定安洲及周边地区都有大年初一要去庙里敬香的习俗,大户人家就三牲祭拜,大把大把的香火钱往庙里添;寻常人家就烧几支香,割一小块猪肉另几个鸡蛋一起去拜神,拜完再把东西带回家吃一顿,也算是两边不耽误。
今年是古大财主过世的第一年,古太太更是要到庙里请人给念念往生咒啥的超度超度,今日晨起就已说过这事,只是众姨娘的全部关注力都给了午后那只惨死的耗子,大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这会儿听方红提起此事,双手托腮满脸愁容的喜儿激动得用力一拍大腿:“对呀!咱明儿个还要去庙里敬香呢,姑娘指定也要去的,那邪祟进庙不就是死路一条嘛!那老多大师在,总有法子的!”
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一眨眼就是大年初一。
***
另一边,古太太与古月瑶母女二人一起守岁,小火炉里坐着一壶水,母女俩一左一右坐在炕上,炕桌上摆着一小碟子自家炒的瓜子,每人边上还摆了个碗,碗里头泡的是清热解毒的胎菊,正好压一压这炒瓜子的热。
“瞧你这累得都只打盹儿的,一会儿回去就别忙活了,早些睡觉,明日一早娘带你上香去。”古太太是知道女儿最近在白玉福地中试种药材这事儿的,就连两人如今碗中泡的胎菊那也是女儿从里头摘出来用放在灶上烘干的,虽然心疼,却也不能拦着女儿去做,毕竟这白玉福地可是她们家唯一的出路了。
前些时日,古月瑶还从白玉福地中采了两背篓苹果出来,带着乔装打扮一番的婉君姨娘背到城里去卖出了高价,加上如今家中还有前头卖参赚的银子,如今古家并不缺银子用,只古太太也晓得,家中如今都是女眷,一点根基都没得,只能是手里尽可能地握多些银子,钱不能通鬼神,但能通路子。
忧虑不少,如今寒冬腊月又无旁的法子生钱财,只能是叫女儿多辛苦些了。
古月瑶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困得声音都有些闷了:“女儿知道,一会儿回去便睡下了,娘亲也早些歇息。”
母女二人守岁守到二更,古太太便也将古月瑶赶回房去。
提着气死风灯的古月瑶从正房出来,往自己房里走时就见到喜儿、蓝儿两人结伴往她们如今的房里回,笑吟吟地从背后跟两人喊到:“两位姨娘没拿灯,等我一起给你们照路!”
“!”才商量完事儿的喜儿与蓝儿被这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姑娘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蓝儿反应及时拽住,喜儿怕是要尖叫出声了:“姑、姑娘…”
两人回头,看着被风吹得不时晃动的气死风灯散发出的光也一晃一晃地照在走向她们的姑娘比从前莹润了三分的小脸儿上,光看着那盈盈笑意就已经在脑补披着姑娘皮囊下的邪祟正在露出森森笑意,随时可能扑过来一口咬掉她们!
“姨娘们怎地了?可是哪里不舒坦?”古月瑶走近才见两人面色有些苍白,喜儿更是整个人都忍不住地打颤,关切道:“要我去唤白芷姨娘来给瞧一下不?”
喜儿又是怕又是激动,生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跟邪祟决一死战,又怕自己的动静引起邪祟怀疑,只能强咬着牙忍住。见她不说话,蓝儿连忙找补:“没事儿,只是风、风有些大吹着了,我们这就回房,姑娘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说罢拖着喜儿快速逃离现场,丝毫不给古月瑶反应的机会。
“哎…!”古月瑶见叫都叫不住跟被鬼追似的两人,只能无语地收回举起来的手:“奇奇怪怪!”
但也没深究,毕竟家中人多,谁还没点自己的小秘密了?古太太私底下早就教过女儿如何治家:只要不出什么乱子,没吃里扒外、没闹到她们面前来,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且就当看不见便是。
两人走后,又一阵夜风吹来,吹得古月瑶一个激灵,也顾不得旁的,提着气死风灯加快脚步往自己房里回。
再说“逃出生天”的喜儿与蓝儿冲回自己房里后,可算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但这夜睡得也不安稳,梦里全都是那只披着姑娘皮囊的邪祟一把撕破姑娘的身子,冲出来把她们一大家子全都吃了的吓人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