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劝阻

听到暗卫所言,高彻心里泛起几丝不高兴,有种说不出味道的酸涩。

一想到自己还要违背本心,迫不得已劝鹿呦放弃自己,他心里就像是喝了一大桶苦胆浸泡的汁水。

下意识攥紧拳头又松开,深吸一口气,高彻总算压下心里那点酸。他把思绪转移到暗卫所说的鹿将军身上。

这名姓鹿的将军,是在舅舅死后,接替舅舅的位置起来的,他同时深得父皇信任。

由于目前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高彻还没有派人去调查颜将军失职的真相。但他心里,实际上不觉得舅舅会犯下那种鲁莽冒进,导致差点全军覆没的错误。

高彻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舅舅的死,背后肯定有父皇的手笔。而这位鹿将军,也许就是实行父皇命令之人。

鹿呦怎么会和他搭上关系?

与此同时,正向他禀报的暗卫也想到这个问题,低声揣测道:“殿下,这位鹿姑娘会不会……?”

暗卫没有把话说穿,但是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对鹿呦的怀疑。

高彻毫不犹豫摇头,声音里没有半点犹豫,直截了当否定了暗卫的猜测。“这样的话,以后提都不要提。”

鹿呦到底是为何来到他身边,她对自己是否包藏祸心,高彻知道得一清二楚!

见高彻态度如此坚决,暗卫顿时收了声,不再多言。他沉默地站在一旁,微微垂眸,眼尾余光却一直关注着主子脸上的神情。

不知不觉间,不知道高彻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间发现高彻微微蹙眉,脸上显出几分苦恼忧虑之色。

暗卫忽然心里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下意识睁大眼睛,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莫非?!

莫非鹿呦和鹿冠本人有亲戚关系?

高彻脑中同样也想到了这个猜测。

两人都姓鹿。

就算有亲属关系,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从鹿冠愿意主动送鹿呦回家来看,这个关系还不一定远。

可是,鹿冠很可能是害死舅舅的刽子手……

高彻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只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却不由带出几分严肃,向暗卫布置任务时的声音也变得肃穆起来。

“你去查查鹿冠的身世。”

不要多想。他记得鹿呦曾经无意间向自己透露过,她父母双亡,在村子里也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

高彻安抚好自己之时,正好听到屋外传来他分外熟悉的脚步声。

在鹿呦推门进来的那一刹那,暗卫陡然隐入暗处,消失在屋子里。

“殿下,我听说您先前在找我。”

鹿呦走进屋,见到坐在椅子上的搞策划,眉眼间不由带上几分轻松与自发的笑意。

高彻只敢正眼看了鹿呦一眼,便慌忙移开了目光。他盯着鹿呦下裳的裙摆,脑中思绪纷乱。

她今天穿的是浅紫色的衣裙。颜色很称她,但是花纹太素净了一些,不够配她。而且,这布料也算不得好。

他记得之前父皇赏赐给母妃的布料里,有一种南边小国进贡上来的贡缎,柔软细腻又富有光泽,颜色很漂亮。他下次要想办法弄几匹来给鹿呦做衣服才行。

一想到自己为她亲手挑选布料,高彻心头不由生出几分高兴期待。然而这火热的心情持续还不到一秒,突然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高彻握紧了垂在膝盖上的手。

他马上就要和鹿呦分开了。

而且此去凶险,鹿呦要和他关系越远越好。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高彻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神情露出了几分破绽,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挣扎。

好在一向观察力敏锐,并且时刻关注着高彻的鹿呦,这回也没察觉到高彻的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下,缓和下心底的紧张,垂在两侧的双手却下意识握紧成拳,修剪得当的指甲掐进肉里,带来几分痛感。

“殿下,我有一件事想和殿下说。”鹿呦抬头,明知高彻双眼失明,却还是有意避开了高彻的眼眸。

“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

几乎是在鹿呦开口的同时,高彻也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信念,一道开口道。

这一番乌龙,将鹿呦心头的紧张情绪稍微打消了一些。她忍不住粲然一笑,弯了弯眼眸,朝高彻道:“那殿下先说吧。”

高彻巴不得把自己要说的那些话延后延后再延后,“还是你先说吧。”

鹿呦抿唇一笑,道了声好,随后凝视着高彻,声音坚定开口道:“开春后,殿下就要前往北疆,我想要和殿下一同前往殿下的藩地。”

一直以来,鹿呦都知晓她的性子好听点说是谨慎缜密,说难听点是有些瞻前顾后。她往往走一步,一定要确保接下来五步十步不出问题,才肯踏出去。

唯有在感情这一件事,她想要抛却所有顾虑,为自己争取一番。

她明白,以她的身份,想要和高彻修成正果很难。但她不想让自己充满遗憾。

想到这,鹿呦心中又再次蓄满了勇气,她正视着高彻的眼眸,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坚决,缓缓开口。

从鹿呦主动说,她想要和自己一起去北疆时,高彻就已经愣住了。北疆气候条件差,吃穿用度也差,别说和京城没法比,就是连和鹿呦先前生活的安平县都没办法比。

他万万没想到,鹿呦会主动提出要和他一道前往北疆。

仿佛一朵花突然开在了高彻心上,他心中生出无限狂喜,恨不能马上站起来,好好抱抱她。

然而下一秒,强大的理智将他拉回现实,让他克制住了自己。

高彻紧紧咬着牙,握紧的拳头指节用力到发白。在鹿呦主动提出想要和他一道去北疆的情况下,他却要开口劝阻她。

就在高彻以为,鹿呦给他的震撼已经够大之时,一道缓慢但坚定的声音再次在屋子里响起。

“殿下先前问过我一个问题。我现在的答案,和先前已经有了差别。”

向来思维敏捷的高彻怔楞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鹿呦话语中的意思。半晌,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鹿呦,装作失明的眼眸里甚至不由自主闪过几丝震惊之色。

鹿呦的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高彻紧盯着鹿呦,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在看清鹿呦掩藏得极好的忐忑时,他不由自主往后靠在椅背上,似是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重量一般。

像是失了理智,他毫无顾忌直勾勾地看着鹿呦的杏眼。

那真是一双再漂亮好看不过的眼睛了。

他在里边看到了一腔孤勇。

抛出所有筹码,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站在自己面前,带着一腔孤勇,不留余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如果说方才听到鹿呦想要和自己一道前往北疆时,他心里生出无限欢喜。那此刻,高彻心中涌起的是对自己厌恶。

因为他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对鹿呦来说有多残忍。

移开目光,高彻无意识盯着鹿呦的衣袖。他只记着,自己要劝阻鹿呦,要让鹿呦离开自己,甚至要让她和自己再无半点瓜葛。但他到底对鹿呦说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住。

“过去那么久,先前问过什么问题,我已经忘记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已经忘记,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很重要,非常重要。

“我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吧。”不会的,有些事我只会一辈子刻在骨子里,生生死死,都不会舍得忘记它。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不要听我的。

“还有,你毕竟不是宫里的宫女。跟着去北疆,会有很多麻烦。更何况,你在我身边也已经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离开了。”一点都不久,只要你愿意,哪怕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我也高兴。

“所以,这次我去北疆就藩,就不用你跟去了。”说你愿意,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

不知何时,屋子里只剩下高彻一人的声音。

站在他跟前的鹿呦已经彻底没了声音。

等到高彻停下来后,整个房间便显得极为沉寂、安静。屋子里的两个人,一站一坐,仿佛都成了石雕塑像。

半晌,鹿呦轻轻抖动了一下睫毛,唇边绽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仿佛春日枝头嫩嫩的绒花,她眨了眨眼睛,声音轻快,“既然这样,那我就留在京城吧。下次殿下回京,我正好可以来拜访殿下,和殿下叙叙旧。”

她大方一笑,声音里带着几丝调侃,“想来殿下,应该不会介意我来拜访吧?”

明知道,鹿呦最好连京城都不要留,走得远远的。并且,也不要再和他扯上半点关系。但此刻,高彻实在无法再说出半句话。

他盯住鹿呦的袖口,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等到鹿呦走出屋子之后,高彻终于再也忍不住仰头靠在椅背上,抬手用掌心遮盖住眼睛。

一股血腥味从掌心弥散到鼻尖。

高彻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然而,他却顾不上处理手上的伤。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只有方才看到的画面。

鹿呦的衣袖,被扯得皱巴巴,完全失去了平整。

他到底做了什么?!

高彻狠狠将脸埋在两掌之中。

和鹿呦相比,他就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

这一刻,高彻无比厌恨先前的自己。如果不是当初的他太过自负,太自以为是,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又何必这般伤害鹿呦。

就藩后造反成功的可能不足五成。他死不足惜,鹿呦却还年轻,有着大好年华,她不该牵连进自己的事中,为此付出性命代价。

屋外的天一点点暗下去。

高彻没有用午膳,也没有用晚膳。他保持着一个姿势长久地坐在房间里,如同一尊石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殿下伤心欲绝,没有心情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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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利一首歌,《爱·籽·花》

中文部分和西语部分歌词意境完全相反。

中文部分说不爱了,然而西语部分却是人为什么总是故作潇洒,莫名其妙说着反话。你知道我一直想着你,怎样才能解开你我之间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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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明天回家,路上比较费时,不一定能更新。如果不更,周六和前天的请假一起统一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