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往事

因着赵太医的照料,亓月已经醒了过?来,她靠在床头,想着这个真实且残酷的古代世界,暗自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萧弦在一旁照料着,还要安慰一直哭哭啼啼的贾飘飘。

“公子,你终于醒了,你让我好担心哦,刚才听姐姐说的那些,我魂都差点吓落了。”

这个贾飘飘一来到蜀州,就忍不住说起了家乡话,一天上蹿下跳的,想来也是觉得十分的亲切,所以兴致很高。

“我这不好得很嘛,净瞎担心。”亓月笑了笑,也说了一句蜀州话。

“看来公子没得事了,还有心情嘲笑我。”贾飘飘哼了一声,转头握着萧弦的手,道:“姐姐,这一路你受苦了,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

萧弦:“......”

萧弦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扯出一个微笑,道:“多谢妹妹关心,我还好。”

贾飘飘的到来倒是给他们增添了几分欢乐,大家似乎从往日沉闷绝望的氛围中突然抽离了出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是的。

知府落网,百姓得救,蜀州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了,等亓月身体养好,再做些收尾,他们便可以启程回京了。

贾飘飘似乎跟亓月有着说不完的话,一直在聒噪,萧弦坐在一旁,稍显寂寥,他本身也是话少之人,看着亓月和贾飘飘两人有说有笑,便悄悄起身,走出了屋子。

今晚的夜色很美,繁盛的星空让人心头一舒。

蜀州的夏夜比起金陵来,似乎更为明亮,萧弦看着满天的星空,喃喃道:“终于要结束了。”

“是啊,终于要结束了。”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似感叹,似不舍。

“太师。”萧弦回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稍稍点了点头,轻声唤道。

“怎么不去屋里待着?”丁衍并未看向萧弦,而是抬首望着夜空。

“待得闷了,出来走走。”

丁衍似乎是点了点头,似乎又没有。

气?氛一下沉默下来,萧弦心中挣扎一番,还是问出了口:“太师,您的伤没事了吧?”

“无?碍。”

“那就好。”

萧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而丁衍似乎也不太想说话,萧弦失神地看着丁衍仰起的侧脸,脑子里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孩童时,丁衍对他甚是严厉,却从不打骂他。他做错了事情或者偷懒的时候,丁衍便一直守着他,跟着他,也不说话。

那个时候,他觉得这个老师太过无?趣。

可是每当他装睡的时候,偶尔偷偷看他的时候,却又能撞见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慌乱和温柔。

长大之后,丁衍常常看着他失神,好像是看着他,好像又没有,每次问他看什么?,他又总是垂下眼眸,淡淡道一句没什么?。

后来,太师便不再经常出入朝堂,更多的时候是闲散在家,偶尔有兴致也会进宫,督促他的功课,他总是说“字如其人”,身为帝王更是要写得一手好字,方能正国风,扬正气?。

说实话,萧弦从未懂过?丁衍,也看不透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对于这个老师,萧弦更多的是存有敬畏之心,在这个世上,他是唯一一个令萧弦心有畏惧,心存感恩的人。

感受到萧弦的视线,丁衍疑惑地侧头,见萧弦失神地看着他,不免有些奇怪,便道:“娘娘有话说?”

“没......”萧弦条件反射的想要否定,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日后回宫了,若是想要见老师便是再无?理由,不如趁此机会将心中藏了多年的疑问托出。

“我只是觉得......太师对陛下真是无微不至,事无?巨细,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竟是让我都自愧不如......”萧弦斟酌着用词,小心地观察着丁衍的表情。

“嗯。”丁衍淡淡地回应,右手不自觉的摸向了左手手腕,无?意识地摩挲了起来。

萧弦视线缓缓下移,在看到丁衍左手手腕上的玉镯,当场有些失态,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中的震惊更是无从掩饰。

萧弦认得,那是他娘的东西!

“怎么了?”丁衍轻轻皱起了眉头。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师这玉镯,我看着有些熟悉。”

“哦。”丁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眸中温柔的神色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待萧弦再想深究之时,丁衍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淡淡道:“是一位故人相赠。”

“故人?”

萧弦明白,那位故人正是他的母后,他还未长大成人,他的母后便因病去世了,因为她的母后出身低微,在父皇驾崩之后便无?人再提起她。

难道自己的母后跟太师甚是相熟吗?这一点,自己从未听说过?,也从未有人向他提起过。

丁衍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深谈下去,于是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未接着往下说。

他望着天空,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变得有些怅惘了起来,眼中的落寞和寂寥在悠长的夜中,潜滋暗长。

萧弦见此,便也不再深究,即便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那也长辈们的陈年旧事,过?往如烟,便也罢了。

“自从出宫后,陛下的性子张扬了不少。”萧弦再次挑起话头,状似无?意的提起,也想试探心思缜密的丁衍是否有对亓月起疑。

丁衍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是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丁衍喃喃地重复着,垂首拨弄着玉镯,异样的神情让萧弦心口一噎。

他形容不出丁衍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丁衍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那种悲伤,苍凉,纠结,疑惑,迷茫又自我安慰的神色,让萧弦想脱口而出地告诉他,他才是萧弦,他才是他的学生,他才是大梁的帝王!

可萧弦低头看了看自己,动了动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哎......”萧弦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转身回屋。

就在萧弦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丁衍似有若无的呢喃声,可就是这如梦如幻,听不太真切的声音,令他脚步一顿。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原来......

翌日。

“陛下!这是从程府搜出来的,请过目。”谢行带着一沓书信,向亓月呈上。

亓月拿起来细细地看了起来,发现这些全都是萧炎亲信与程知府的书信往来,还有一些账本,里面包括程知府每年向瑞王府贡献的礼单,和每逢过节送出的礼物数目,还有他平时贪污克扣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

“岂有此理!”亓月怒喝一声,身为亲王居然干出如此鸡鸣狗盗,伤天害理之事,置百姓于不顾,置大将江山社稷于不顾。

“陛下息怒!”谢行恭敬道:“有了这些证据,定能将瑞王绳之以法!”

回京之日,便是瑞王伏法之时,此次的清缴很是顺利,瑞王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擒获,反抗逃跑之人,已就地格杀。

“谢统领辛苦了,待诸事处理好,不日便启程回京吧。”

不得不说,有了赵行在身边,病果然好得快,亓月不得不佩服赵行的医术,原身皇帝还是很有眼光和远见的,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是!”

“谢行!”亓月叫住正欲离去的谢行,问道:“言焕在哪里?”

“后山。”

亓月来到后山,见言焕一直静静地立于墓碑前?,她走上前?去,怅然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草民参见陛下!”言焕闻言,转身跪下行礼。

“快起来吧。”亓月扶起他,继续道:“朕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这蜀州的百姓便交给你了,望你保持初心,做一个好官,善待百姓,也善待自己,切莫要再自责了。”

言焕含泪点点头,郑重道:“陛下放心,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保重。”

亓月说完,便对一旁的谢行道:“谢行,我们走吧。”

“陛下......”谢行欲言又止,面色有异。

“怎么了?”

“臣......臣想如厕......”

“呃......”亓月思维一滞,嘴角抽搐了半天才道:“那你去啊,我在此处等你。”

于是亓月背过?身,面对着程小姐的墓碑,她这才发现,上面刻着:爱妻言程氏之墓。

程小姐终于在死后如愿了,可是活着的人呢......

亓月侧头看了看言焕,发现他比刚认识的时候,性子要沉稳了许多,只是亓月知道,少的那一分轻狂,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的。

成长,皆有代价,无?一例外。

“陛下!”亓月正伤感着,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她心里一咯噔,她拍着胸口回头,正想呵斥两句,却撞上谢行放大的笑脸。

他说:“陛下,可以走了。”

亓月往他身后望了望,心想着她才刚转身,一个闪神的功夫谢行就回来了?

于是便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

谢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