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的离开,对霍秋来说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将自己的眼界局限于方寸之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尤其是在对方触及过更?广阔的天后,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逐渐迷失了自己。
旁人就算知道了这种事?,顶多也只是唏嘘叹息一声,然而?对当?事?人来说,却是一辈子的事?。
对霍秋来说,这也仅仅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美好的灵魂,总是会让人多上几分宽容,无论是将深陷泥潭的美人拉出来,还是将曾经闪耀,现?在却逐渐归于平庸腐朽的灵魂重?新绽放出应有的光辉,其实都只是一种实现?自我?满足的方式。
因为这不会影响自己,直白点说,缺了这一个,她还能有千千万万个,既然如此,自然也就不会介意?让对方去追寻生命的意?义了,明灭不定的灵魂,经历风雨后会变得更?加闪耀坚韧,哪怕到那时或许那个灵魂不会属于自己,但仅仅只是知道曾有那样一个灵魂存在,也足以让人感到高兴。
长昭则完全没去在意?过霍秋的私事?,自从?父皇将她封为将军后,她就像是一朝觉醒了似的,勤于政事?,一心为国?,甚至还因为鬼不需要休息,几乎很难见?到她去关?注与政事?无关?的消息,她曾经所喜欢,曾在去越泽和亲后无数次魂牵梦萦的生活,都如同过眼云烟一般,都不再被?她所重?视,也就偶尔闲暇时,才能略微勾起一点回忆。
霍秋喜欢这样的灵魂,无论是曾经带着苦涩却坚韧的,还是如今被?打磨出光辉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哪怕长昭自愿将灵魂献给她,有地府的契约在,她也不能得到完整的。
可?如果灵魂不是完整的,那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长昭在朝堂站稳脚跟后,便开始试图提高女性权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长昭曾经复杂的经历,让她会忍不住将目光放眼全国?,会想要努力?去帮助那些百姓,不局限于女性,但长昭也确实会忍不住有所偏向。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一视同仁,而?她不是。
不过在天子在位以来,长昭所做的也仅仅只是不会太过于挑拨朝臣敏感神经的小打小闹,尽管她急切的想要改变那些她所看不顺眼的一切,毕竟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很多事?,越急反而?会越办不好,太过激进也会将所有人都推到对立面,尤其是现?在还是天子的皇朝,而?不是她的皇朝,插手太多,哪怕天子不会说什么,朝堂也会不自觉被?裹挟着分成两个派系,这对熙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有天子和霍秋手把手教导,长昭的手段也变得越加纯熟,朝臣们也习惯了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公主,对她偶尔试图挑战朝臣底线的行为也见?怪不怪,反正太子还在,她又?始终不曾成婚,也没有子嗣,再怎么,也只能祸祸他们这一代,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毕竟天子也不听自己的,他也老了,还不如去动摇动摇太子的观念,不要让他跟天子一样‘不拘小节’。
太子幼时与长昭这个皇姐的关?系还是比较好的,毕竟小孩子,不会想那么多,等他逐渐成年,就没办法忽视这一切了,世?人只知名满天下的长昭这个公主,却无人知熙国?还有个太子,他们这一代所有的皇子,都被?她衬托得暗淡无光。
权力?,她有,盛宠,她也有,两样都不占的太子自然而?然就忍不住开始紧张了起来,虽然母后一直告诉他要姐弟互相扶持,未来的皇位必然也是他的,可?他很清楚,皇姐与其它世?家嫡女不同,比起帮助自己的幼弟上位,她也许会更?想自己去做那个位置。
长昭在越泽被?灭后,心性其实已经平和了很多,不再对太子抱有深重?的敌意?,人只要在幼年时好好教导,哪怕达不到惊艳绝才的地步,至少也能有个中人之姿,但耐不住当?事?人烂泥扶不上墙,长昭还从?未表达过什么呢,他自己就因为心中的芥蒂选择了远离。
她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见?此自然也不再主动去找他。
天子倒是没想过放弃太子,或许没有当?初将长昭时的耐心,但长昭当?初有的待遇,他是一点没少,可?天赋这种东西,其实是很残忍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天子曾经教长昭学习时,从?来没有因此而?影响过父女感情,因为她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透,所以教起来不仅不会烦,还会很有成就感,但太子只是个普通人,在没有别人的对比下,或许还好,但一旦有了对比,就难免会让人控制不住去比较。
不过这些情绪,天子也不曾在太子面前表现?过,但耐不住当?事?人心思敏感,又?有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哪怕天子发现?后直接杖杀了嚼舌根的宫人,也让幕后主使付出了代价,但太子仍然因此受了影响,自己给自己带来的极大的心理压力?,拼命去学,反而?为此病了一遭。
天子也因此对太子彻底失望了,以时下的风俗来说,他能选择让女儿一展抱负,已经算是为人父能做到的极限了,哪怕太子在长昭的梦中不堪造就,他也有试图挽回过,毕竟无论如何,女子当?权,非议从?始至终就没有停止过,更?枉论如果要将她推上皇位,会遭遇到的阻力?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天子心里是更?希望太子来担当?重?任的。
至少这能免除朝廷震荡。
但天子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他宁愿耗费心神去推举一个有才能的女儿上位,也不想让几个一看就不堪造就的皇子上去祸害熙国?的百姓。
长昭对此倒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天子在她眼中向来都是一个慈父的形象,所以对天子的某些举动,她也会反应迟钝,不像面对朝臣,总是会克制不住升起警惕心,因此直到后来只有皇帝才能调动的‘眼睛’被?天子交给她时,长昭才恍然。
连长昭都是过了许久才明白天子的心思,就更?别提朝臣了,直到天子下旨,退位于长昭,才犹如惊雷一般,在朝堂之上炸响。
但也仅仅只是在朝廷上,新生的读书人因为长昭的缘故受了不少恩惠,年轻人人观念也容易扭转,女先生受朝廷征召下乡镇教学,哪怕无人刻意?引导,平常自也会不自觉谈论起公主来,而?今新一代学子已经渐渐出没于朝堂之上,老臣许多都因身体原因辞官,新面孔逐渐取而?代之,以至于顽固的老势力?哪怕想要反对,却也无法做到声势浩大。
毕竟长昭的政治才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惠民之举也一直在做,朝堂上的不少臣子也因此受过恩惠,天子在逐渐将权力?移交给霍秋时,终于有了调理身体的时间,硬撑着不肯断气,愣是熬走了不少老臣,让余者就算想反对长昭登基,也只能徒呼奈何。
毕竟,大半朝臣罢官抗-议,能让天子妥协,可?一小部分朝臣罢官,他们的位置立即就能找人顶替上,对天子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而?本因也该反对的太子,也选择在这一刻背刺,称自己无德无贤,愿辅佐长昭。
人在现?实面前,接受自己的平庸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尤其是,长昭没有子嗣,未来的国?君,自是会从?他这个弟弟的子嗣中过继过去,有这个前提在,太子也不是很反对了。
更?别提,有天子和长昭在,他也根本斗不过这两人联手,别说还有霍秋在给他做心理疏导了。
太子上辈子能把自己作?成个亡国?之君,一是他确实天赋平庸,二也是比起努力?学□□确实也更?喜欢享乐。
曾经身边有无数人都在劝导他努力?上进,但卸下这一刻后,太子才发现?什么是真正的快乐,不会再有人在他仅仅只是多看了戏台一眼,就开始劝谏他不可?玩物丧志,不会因为偶尔没有思虑周全说出口的话就被?人说得罪大恶极,人对储君总是会忍不住以圣人的严苛标准去要求,但一旦没了这个光环,很多瑕疵,便都算不上瑕疵了。
太子由衷的感到了快乐,虽然他很疑惑,皇姐是怎么做到,一边兢兢业业的处理朝政,一边还能分出心思去风花雪月的?
太子曾经仅仅只是努力?学习,都让他觉得精疲力?尽了,在这个基础上还去兼顾别的,对他来说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放在长昭身上,一切不可?思议的事?,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甚至民间还传说,她是紫微星下凡,神仙能做到这些事?,那不是应该的吗?
在军权在握的前提下,霍秋的登基并没有遭受到什么阻碍,‘于理不合’这种事?,朝臣从?长昭出生说到长大都没起过作?用,就更?别提现?在已经羽翼丰满后的长昭了。
她登基以后,颁布的第一个政令,便是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帝王颁布的第一个政令,往往都带着她未来的政治主张,此令一发,本就已经逐渐接受现?实的朝臣,再度沸满盈天起来。
一个长昭公主就已经够他们受的了,女先生他们也捏着鼻子忍了,毕竟只是下放到乡镇,影响不到他们,可?现?在确实切实的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又?如何能忍?
但支持者,也众多。
民间妇人向来都过得不算好,要是运气不好嫁的所托非人,无论对方是家暴还是‘食子’,只要是女子主动提出和离,不仅要被?杖责还会蹲大牢,然而?仅仅是前者,就足以要了大多数女子的命,在带伤的情况下蹲大牢,哪怕不死,也会留下极严重?的后遗症。
也因此,哪怕嫁人后日子过得再苦,也鲜少有人选择和离,除非是一心求死。
而?她们好不容易熬到丈夫去世?,却还有孩子要养,不得不上街抛头露面,尽管会有人体谅她们的苦楚,更?多的却仍是嫌她们抛头露面。
直到长昭公主的出现?,这一切才得到了扼制,后来对方又?是给赡养父母、养育子女的寡母题字修善堂,这一切才真正让她们得到了喘息之机。
毕竟连公主都赞赏有加的人,普通人怎么敢有那个胆子上去说闲话?
而?互相扶持的夫妻,对此更?是不会反对,底层百姓的生活一向困苦,妻子不得不做绣花之类的活补贴家用,偏偏一切还不能做得光明正大,为此不得不被?压价,如今有了圣旨,就能名正言顺的出去做工,日子必然是能比曾经好过上许多。
曾倾慕于长昭公主的事?迹,心有抱负,却只能压在心底的女子,也因此而?重?新燃起了希望。
而?京城,应援者更?是不少。
霍秋是个交际花,她能适应周旋于各个场合,无论是世?家女子偏爱的赏花宴,还是一些性情豪放的人喜欢的蹴鞠,各个场合她都能趁着下班休沐的时候应邀或没有邀请的走上一朝。
绝大多数被?拘束着的男女,都很难不羡慕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恣意?和潇洒。
尽管霍秋不曾刻意?向任何人宣扬过自己的观念,但她就是有能让每个人都如沐春风的本领,不会去嘲笑任何人天真的想法,曾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丈夫婚后纳妾,她能‘多管闲事?’去帮忙去站街帮助她和离,曾酸涩于父母对幼弟的重?视,却觉得自己不该生起这种心思的女子,她能去耐心劝导陪她观花赏乐……
长昭公主能接触到的女子,自都是品阶不低的贵女,因为家中品级太低的,都到不了她的跟前,她们自也想要信马由缰,也曾想为将征战沙场,高座庙堂,但她们没有霍秋这个条件,也没有能无条件支持她们这么做的长辈,如今终于看到了曙光,自然便毫不犹豫的选择去试上一试,哪怕这变革很可?能会因为多数人的反对而?失败,她们也可?能被?钉在耻辱柱上。
但,谁没有梦想?
文官中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武将了。
霍秋在军中的声望本就不差,他们的子女,很多又?是从?小在军营中长大,无论男男女女性格其实都更?偏向豪放一些,幼时所经历的一切,是很容易影响未来的,或许她们未来会在所有长辈的劝说下,感受到男女差异,接受现?实,但种子早已埋下,有长昭这个榜样在,本就蠢蠢欲动,在圣旨下,更?是破土而?出。
不少女子,都曾被?家中长辈叹过‘可?惜不是男儿身’,此时一道圣旨便掀起了千层浪,让她们绝不愿意?这道火苗被?熄灭。
并不是所有女子在家中都是被?当?做工具对待的,尤其是这还是个百善孝为先的时代,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老妇人一旦发起威来,除非家中男儿能忍受担上不孝的骂名,不然在她们行动起来时,是很难遏制的。
当?然,有为此而?奔走的,自然也有阻力?,哪怕儿女都支持,宁愿以死相逼绝食也不让她们出去丢人现?眼。
长久的风俗下,早就让不少女人,自己给自己戴上了家属,将不公正的待遇,视为理所当?然。
在此当?口下,霍秋又?下了第二道旨意?,允许女子分家另立一户,也就是说,未来女子当?家做主,也不再只是奢谈。
天启三年,这一道在登基之初下达,阻力?重?重?的政令,终于被?推行到全国?,对新生代的读书人来说,他们更?相信自己的能力?,拒绝女子为官,那岂不是变相的认为,一旦女子为官,他们必然是会被?比下去?
都是骄傲的少年郎,谁又?能忍受自己莫名其妙背上这种不如别人的名声?直接堂堂正正比试一番,孰强孰弱,自能见?分晓,谁逃谁是孬种!
天子下了十几年的棋,只为给长昭留下一个可?以顺利过渡过去的皇朝,自不是几个老臣就能阻挡得了的,那是他们辛辛苦苦养出的‘势’,而?在大势所趋之下,也一切的反对派都是迟早会被?打死的纸老虎,不堪一击。
天启帝在位二十年,二十年中,开创殿试武举,取消举孝廉制度,细化官员考核,开海运,重?农桑,薄赋役,励精图治,远小人,亲贤臣,不论出身,不分男女,二十年间,熙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乃历史上,最广为人知的盛世?。
后自觉年老,精力?不济,退位于皇太女,此后酷爱于游山玩水,携告老还乡之贤臣走遍大熙的每一处,后葬于沙漠,以阻挡风沙侵扰百姓,每年祭品,皆为万株树苗,一直到百年后,无论是叛军还是盗墓贼,都不敢去侵扰,或是避开,或是祭拜,无人敢冒犯。
……
(巴图番外)
巴图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出生不被?期待,死了也无人会在意?,但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世?界宽广明亮,草原很大,天更?是无法丈量出边境,他生长在上面,策马、打猎、牧羊,他从?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他知道自己不受老单于待见?,兄弟姊妹也都不喜欢自己,巴图也不喜欢他们,所以他很少会回圣城,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打猎,以天为被?地为床,这样的生活,他是感到满意?的。
霍秋的出现?是个意?外。
她有着比太阳还有明媚的笑容,犹如明珠一样的眼睛,巴图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那与曾经的生活是不一样的,那不能说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他知道自己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同时也明白,自己也只有那样的选择,只是他运气好,这个唯一的选择,并不是他不能忍受的。
霍秋的存在,则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动,是一种热爱,让人想要献祭自己,也想要拥有的‘天’。
所以当?她问?自己愿不愿意?跟她走时,巴图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同意?,尽管为此他会离开自己热爱的土地,但他说服了自己,在越泽,战败的部落中,从?人到牲畜,都只会成为个人的战利品,他跟着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后来,霍秋却选择了让他离开,巴图其实并不想走,因为一看到霍秋,他就感到满足了,但他不会拒绝她的提议。
他远行后的第一站,是阿妈嘴中的那个国?家,那个国?家,比越泽还要不如,道路边到处都秽物,恶臭扑鼻,阶级比越泽还要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至少越泽还能因为个人的勇武而?有上升的渠道,这个国?家却完全没有,他在这个国?家停留了几天,然后寄给霍秋一封信后,便离开了,接着深入,每离开一个国?家,他都会选择写信回去,并顺便带上那个国?家的特?产回去。
后来,因为一些对熙国?有利的作?物,他进了鸿胪寺,成了一个官位不低的官员,他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熙国?京城了,但不知为何,他仍想离开。
他仍旧深爱着霍秋,却不知为何不再想停留下自己的脚步,于是他便随着海船而?离开,出使海外各国?。
这样的路程,比之前更?不容易传信,并且海上风险不小,容易有性命之危,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去,想亲眼去目睹那些波澜壮阔之景。
不过他也仍保持着之前写信的习惯,有机会回去时,便会将所有的信,都让人带回去,也同样的,会收到满满的回信。
‘展信安,今天是出海的第一天,想你’‘展信安,今天遇到了海啸,还以为活不下去了,想你’‘展信安,不知出海的第几天,我?们终于见?到了人烟,画下来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想你’……
(百姓番外·女)
陶佑安知道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她的家境并不富裕,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为了学堂免费提供的那两餐,爹娘选择将她与哥哥一起送进了村中的学堂。
学堂里教书的是一位女先生,年纪已经不小了,至今未婚,因此陶佑安幼年时常常听到乡亲们对她的嘲笑。
她不理解,先生那么厉害,为什么会被?人嘲笑?
学堂的义务教育,只持续五年,之后再想接着读书,便必须得付钱,虽然只是写书本杂费,但以她的家庭,也负担不起,所以只有哥哥接着在读,而?她因为认识几个字,还会算术,被?一个准备考取功名的书生取回了家。
与一个从?不曾见?过面的书生结婚,陶佑安是忐忑的,幸好,书生待她很好,在发现?她并不是简单的只识一两个字后,还会与她交谈书中的那一切。
后来,她陪夫君赶考,一路上,都能碰上专门为科考而?来,却囊中羞涩的书生专门准备的驿站,还吃上了一顿只需一枚铜钱,便能很饱的餐食。
陶佑安曾听说,每次上京赶考的书生中,都有很多是累死、饿死在路上的,但那一年科考,除了少数水土不服病死的,大多数都好好的来到了京城。
据说那是因为长昭公主将一种简单的打熬身体的方法下放出去,命令学堂学子每天必须得打上一套,以至于这一届学子,身体都还算不错,不曾因身体原因而?抱憾终身。
夫君考得很好,顺利中举,被?下放到了一个小城,陶佑安她们也举家跟随,那个地方很是贫苦,以至于陶佑安也不得不上街帮忙,施粥布善,在儿女五岁时,长昭公主登基,夫君收到了举荐名额,如有贤名在外之女子,皆可?推荐,选举后可?为副官。
夫君将这个名额给了她,让她不必担忧儿女。
陶佑安忐忑的同意?了,她喜欢读书,不曾因为生儿育女而?遗忘了那些知识,也随着夫君下乡见?识过那些苦弱,因此答得还算好,被?陛下派去治理一县,由于女子政令推行会困难,她们这第一批女子,还配备了陛下的娘子军,以保证她们的安全和政令得以正常执行。
与夫君分别三年后,经过多方游走,她与夫君重?新相聚,儿女也入了学堂。
后来,年纪大了,不得不告老还乡,但幸运的是,她准备告老还乡的那一天,陛下有感她们不易,而?主动召请她们进京。
陶佑安从?未见?过陛下,哪怕她们入朝为官,但能力?有限,且当?时高官多为男儿,以至于升迁遭遇着重?重?阻力?,那些年文人间的各种诗词碰撞抨击,武人间的比斗层出不穷,不过这些,哪怕陶佑安身在局中,也因地位过低,从?不曾亲身接触过。
凡是大熙的女子,无不敬仰天启陛下,陶佑安直到死时,都仍记得那一天。
天子从?殿中走出,周遭人奇奇跪下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免礼。”
那是陶佑安第一次听到陛下的声音,她无数次的在脑中想象过,却不敌那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却又?给人一种理当?如此的感受。
那种温柔,是陛下对她们的温柔。
很难想象,一个帝王,会有着那样温柔的声音,陶佑安大着胆子望去,穿着华美的帝王,看着并不威严,犹如无忧无虑的美妇,明丽的容颜,容色鲜艳,似乎注意?到她看了过来,眼波流转间,是一种让陶佑安感到心滞的美感。
陛下并不在意?她的冒犯,反而?还冲她笑了一下,那样的温柔,以至于陶佑安出宫时,都还是晕晕乎乎的,陪她过来的夫君,心焦的问?了她许多问?题,夫君钦佩于陛下的才华胸襟,此行,恨不能以身代之。
而?她何其有幸,竟能亲眼得见??
(百姓番外·男)
孤儿寡母,想要生存下去,向来都是极其困难的。
唐迟舟出身远比一般人想象得要艰苦,他的娘亲是青楼女子,书生倾慕于她,娘也信了他的海誓山盟,于是将自己积攒的银钱与对方凑了凑,赎了身离开了青楼,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但娘在离开不久后,就怀孕了,书生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与娘频频吵架,最后留下了一句‘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便拿着所有的钱离开了。
她娘没有手艺在身,为了养育他不得不再次回到青楼,好在老-鸨仁义,待他出生后,才让娘去接客,唐迟舟随娘姓,名字是娘的恩客取的,并没有什么含义,但听着好听,于是娘便用上了。
因为他的书生,没有先生愿意?收他,后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娘带着他去了希望学堂,那天,他记住了一个词,有教无类。
为了让娘过上好的生活,不再去接客,唐迟舟努力?读书,他见?过楼里的那些姨婶们被?病痛缠身,不想让娘也遭遇这一切。
后来,他也成功考取了功名,甚至成了那一届的探花。
但不知为何,周围人看他都满脸同情。
后来他才得知,探花是众举子中容色最妍丽者,通常都会成为陛下的裙下之臣。
有志之士,都不会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他们还说,无论探花郎曾经有多坚定的拒绝这一切,之后都还是会同流合污,种种言语,都让唐迟舟在面对陛下时,心生忐忑。
但当?他见?到陛下时,那一切的小心思,便觉得有些可?笑起来。
陛下-身边从?不缺美人,无论男女,甚至当?朝的女宰相,唐迟舟都曾得见?对方趴在陛下膝头,以求垂怜,与那些名满天下的大人物相比,唐迟舟自认,自己并无任何可?以胜出之处。
后来,娘早年的营生,到底还是让她染上了花柳病,唐迟舟走投无路之下,便去求了陛下。
时人对走裙带关?系的人,总是会多上几分鄙夷,虽然据唐迟舟的观察来看,那些哪怕是走了捷径的,本身其实才能并不缺,只是众人更?多的会将视线放在风流韵事?上,而?忽略其它。
唐迟舟是抱着试一试的姿态去的,因为据说宫中有神医,所以先帝能在位六十余年,百岁而?崩,当?今容颜,看着也远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也许,就能治好他娘呢?
可?能性再低,唐迟舟也想试一试。
陛下并未因为他娘的出身就心生排斥,大方的将太医拨了出去,唐迟舟知道那是当?下主流并不认可?的医生,开颅之法,剖腹产子之法,皆为这一支太医发明,有许多人在他们的治疗下死去,但也有那么几个不可?思议的成功例子。
唐迟舟愿意?一试。
遗憾的是,失败了。
他的娘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坚韧的女子,也是他最重?要的人,但他连入土为安都没有为她做到,不知太医说了什么,娘愿意?将自己的身体献出去,供他们研究,唐迟舟是有怨的,入土为安的思想,在当?下仍是主流,哪怕这是娘同意?的,他也很难放平心态。
陛下其实从?未因为容貌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取消了之前‘以貌取人’的选官制度,臣子中也有长得极丑,不得不带面具上朝之辈,但陛下却在得知此事?后,主动来寻他。
他的娘,上半生生不由己,下半生为他而?活,临死之时,为何不能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唐迟舟从?未想过这些,他告假了几日,再回来时,犹如新生。
他突然明白了为何那些探花郎,言辞会差异那么大了,他们的陛下,真的很难让人不生出倾慕之心,可?恨他出生太晚,陛下年岁渐长,已开始修身养性,又?有禁卫军统领杨安亭严防死守,以至于只能抱憾于此。
陛下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帝王,政治才能、军事?才能卓绝,眼光独到,私底下也能做到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可?以记得所有人的喜好,尽管她私底下也会因某些大臣丑到不堪入目在回去之后疯狂欣赏美色,但每次见?到他们时,也仍能不让任何人感受到自己被?慢待,对外做到了一视同仁。
唐迟舟晚年间,才勉强爬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但他很幸运,因为容色妍丽,总能比旁人多上几次见?到陛下的机会,新任宰相是个极丑之人,他运气不好,出生时脸部畸形,只有一只眼睛,耳朵也只有一只,据说当?初出生时,就险些被?溺死,后来随波逐流,被?一道士收养。
哪怕入朝为官后,众人皆知他才干,也很难直视于他,陛下知人善用,从?不曾因为这些而?慢待过他,但在他与另一位臣子竞争宰相时,仍是一面倒的不看好。
他们的政绩差别不大,唯一不同的便是,另一人貌若潘安,因长得太美,甚至每次出行,都阻碍重?重?,而?众所皆知,当?今好颜色不是什么秘密,宰相经常会与陛下见?面,上朝时也站在最前,陛下真的能忍受?
但出乎意?料的是,宰相真的落于了那个在众人看来不可?能之人。
陛下面对他时,从?不曾展露过异样,甚至还会在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时,赞其心灵政绩,还为其写过近十几首诗,虽是如此,宰相后来上朝,也戴上了面具,不过并不是顾忌他人,而?是与自己和解。
他曾自卑于自己的容貌,也自傲于自己的才华,从?不想过遮掩容貌,不是不在意?,而?是觉得,他们看自己不爽,那自己就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但在陛下的开解下,他释然了,但唐迟舟知道,陛下在私底下曾与他吐槽过,宰相终于肯戴上面具了。
陛下并不是所有人眼中那样完美无缺的圣人,她只是温柔的不会去当?面伤害任何一人,私底下她仍有自己的缺憾,但那并不是缺点,而?是让人更?加觉得她高不可?攀的‘人气’。
唐迟舟钦慕她,但永远不会让自己去冒犯她。
(后世?番外)
几千年后。
人人都知道,华-国?历史上曾出过一个名震东西方的千古女帝,天启帝,时人敬佩她的才能,只有考古生与正在上学的学生,对她深恶痛绝。
天启元年,乃大熙盛世?,诗词歌赋繁多,上了课本的数不胜数,其中与天启帝有关?的,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他们都要背吐了。
不过学生的埋怨,对其他人来说,都无关?紧要。
考古学家在多方探查后,终于找到了天启帝的陵墓,墓穴中有不少陪葬品,价值连城的珍宝,但更?让人震惊的,是里头陈列的陶俑。
他们仍如生前一般,朝拜拱卫着天启墓,每一尊陶俑,都被?匠人描绘得栩栩如生,容色出众,仅有几个,戴着奇怪面具。
经过考古学家的考证,那些都曾是大熙盛世?名垂千古的能臣,墓璧上的碑刻,详细叙述了他们为了死后也陪伴于天启帝,而?舍弃了一切,自-焚为灰,注入陶俑仍陪伴于天启帝身旁。
在挖掘墓穴时,考古学家们还发现?,墓中竟还存储着许多书信碑刻,那些生前不能言语的心思,死后皆被?吐露而?出,以至于让考古学家惊讶的发现?,竟有大半,都饱含着对天启帝的倾慕,形如情书,剩余那小部分,则是自知容色一般,不敢奢求,却非绝无想法。
天启年是历史上朝臣成婚最少的年度之一,曾有人就此异象探讨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些能臣一心许国?,所以不想让女儿私情绊住自己的脚步,但现?在,似乎有了另一种解释。
原本有关?于天启帝的电视剧,便时常被?观众吐槽太过于玛丽苏,在当?时那种风气下,那些人私底下应当?是厌恶才是,却没想到,现?实往往比拍出来的更?加魔幻,那些自白,吐露了许多大臣从?一开始的排斥不屑,到倾慕有加。
可?惜天启帝虽风流,却从?不曾为任何人所停留,从?不曾成亲,但也有人认为,天启帝真爱为她下西洋的巴图,只是巴图不愿让自己的出生耽误了她,所以才拒绝与她成婚,此后天启帝才不再娶驸马。
于是,便有人拍出了一部部关?于两人缠绵悱恻的恋情,倒是赚了不少人的眼泪,尽管如此,也有人不满,认为天启帝是极好美色之人,却接连数首诗词赞美丑宰相的灵魂品性,说他的灵魂才是世?间最美之物,这难道不能说明,他才是真爱?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唐迟舟的回忆录里说过,天启帝曾在私底下吐槽过,丑宰相那张脸,看得她都食欲不振了,这只能说明,她知人善用,不以貌取人。
历史如何,早已被?淹没在了时间的长河中,真相也无人知道,但是他们却相信,能被?无数人所钦慕,让百姓立长生牌位,驾崩时能让人自发茹素一年,不得不让新任帝王下旨,缩减至三月的皇帝,一定是位温柔的帝王,不然不会得此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