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亭打死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就算长昭公主来头大,他以为将军们也是会反对到底的?,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连考虑都没考虑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让他都因此有些恍惚。
可军令如山,哪怕他有心拒绝,也拒绝不了。
因此在见到霍秋时,他的?脸色相当不好看。
他的?薄唇紧抿成了一条不明显的向下的?弧线,也不知是不是太用力,嘴唇呈现出一种很深的血红色,俊朗的?五官因为长期板着脸和在军中的磨砺,透着一股冷冽的锐利感,眼底的?敌意就像是一抹浓墨重彩,看上去有种冲击着人心灵一般的美,倔强又可怜。
霍秋就喜欢这种表面看着?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忍辱负重’的?感觉。
她指尖轻抬,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安亭眼中划过憋闷的怒意,他别过来,脱离霍秋的?指尖,又碍于身份不得不回答:“……杨安亭。”
“好名字,”霍秋夸了一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被突然从背后拽出的胳膊,拳头狠狠攥紧,霍秋轻笑,“你讨厌本宫?”
“……不敢。”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杨安亭是知道这个熙国鼎鼎大名的?公主,她弃礼教与不顾,骄奢淫逸,声色犬马,府中还豢养了不少男宠为玩物,但这与杨安亭无关,他不喜背后说人是非,真正让他不满的是,她不考虑后果的?出现在了军营中,军营可不是他玩乐的?地方。
好在她自出现后,就没作什么?妖,因此那点不满,也逐渐淡了,但现在,这种不满不仅卷土重来,还更为浓烈。
对每一个有建功立业心思的?男儿来说,都是不会欣喜于自己被长昭公主给看上的?。
他也不喜欢霍秋看她的眼神。
那种就像是林中之兽见猎心喜,迫不及待的?要将其叼回窝里,看猎物一般的眼神。
“你想也没用。”霍秋接着道。
杨安亭霍然回头去看她,对方慵懒随意地站在那儿,是完全不符合端庄仪态的?一种肆意,笑靥明媚生辉,十?分讨人嫌地说,“本宫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不得不屈从于我?的?样子。”
“…………”
杨安亭这辈?,从未碰上过这么?讨人厌的?人,明知别人不喜欢她,还非要把人留在身边,难道看着?一张臭脸,她还能感到赏心悦目不成?
殊不知,霍秋对美色的容忍度一直都不是一般的高,这种在她眼里就是叛逆情趣,至于对方是不是真的?讨厌自己,她还真不在意,
恶鬼骨子里便不是温柔的?,他们给予给人的温柔,都是一种错觉,其实只是无足轻重的?施舍,从来都是掌控者的?姿态,只是以往霍秋附身的人,性子都是比较平和的?,但公主却不是,她顺风顺水惯了,就像是霸道总裁文里的?霸总,就喜欢这种倔强不屈的?调调。
霍秋也喜欢。
而公主的?性子,也更利于她发挥。
然而霍秋玩得开心了,杨安亭就实?在觉得烦不胜烦了,尤其是看到其他人来去匆匆,为了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他却得陪着霍秋牵马倒茶,什么?正事都做不了。
好在,霍秋名义上是领了监军的?职进来的,所以参将们在军帐议事时,她也会在场,杨安亭也得以知道情况。
……
现在正是议事的?时候,参将们围着一张地图商讨着最后的策略。
地图是新画的,由于游牧民族的移动性,地图每年都得更新换代,也就近些年来有圣城的存在,才勉强有了个长期不变的?位置,但很多?部落,依然不是居住在圣城内的?,而是逐水而居,每年都会产生一些变动。
主将手指着?地图,“这一路,可由陈阳领兵,去吸引越泽大部队的?注意力,这一路,从乞颜部落借道,转向南行,然后动进打上圣城。”
在圣城移动不了的?情况下,其实攻城便与其余的?作战方法差别不大了,但越泽毕竟处于草原上,能过去的,大部分都得是骑兵,这其实是限制了熙国的优势的,越泽是马背上的?国家,熙国却不是,能拿出的骑兵有限,所以得想办法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比如,让一方步兵,大大方方的进入草原,去吸引单于的注意力,哪怕他们认为这支军队就是过来示-威的?,也不得不派兵力过去,而另一条路的?骑兵,则得借此机会快速赶到圣城拿下圣城。
很简单的?策略,但战场向来就是如此,计谋设计得越复杂,反而越容易出错,简单的?策略却往往能起到奇效,也方便领军的?参将随时调整。
主将问:“诸位可有疑虑?”
论对草原的?了解,没人比主将更熟,他曾经参加过那场攻打越泽的战役,对草原的?地形极为熟悉,而其他人都是后起之秀,一时之间要让他们看出问题来,还真有些难,只能对一些行军之类的问题提出疑虑,主将也一一解答了。
霍秋听着长昭对照着地图跟自己的?记忆说出的信息,颇为聚精会?,主将意思性地看向她:“公主可有疑问。”
“有。”霍秋毫不客气,直接道。
主将愣了一下,没想到霍秋会开口,毕竟打仗这种事,霍秋能懂什么??但她既然都开口了,主将便道:“公主请问。”
霍秋于是便一一将问题都指了出来。
让主将有些意外的?是,霍秋问的问题,竟然不是让人发笑的?一些战场小白才会问的,反而很切中要害,且居然对草原颇为熟悉,就像一个久居沙场的将士,愣了一会儿才问:“公主如何对这块地形如此熟悉?”
不仅是熟悉了,甚至就好像亲自去过一样,连圣城哪一边城门防守最弱都清楚,这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长昭公主自出生起就没去过越泽,唯一一次远行还是随天子南下,哪可能亲眼见到过越泽的布局?但她又实在说得头头是道。
霍秋莫名其妙:“本宫如果不清楚这些,父皇为何要派我来?”
杨安亭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一眼霍秋。
她能来,难道不是因为她自己央求陛下过来的吗?
尽管天子将她塞进来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在将军们看来,其实就是天?在纵容她胡闹,甚至对此对天子都有了一些意见,觉得他不复当初的?英明神武,连长昭公主这样无理的?要求都给答应了下来。
现在经霍秋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其中竟是有深意。
只是……这实?在是让众人感到不可思议。
一个在京城声色犬马的?公主,竟然会有这种才能,实?在让众人觉得有些恍惚,而且,这么?重要的?事,哪怕公主也军事才能,也不应当交给她才是啊!
霍秋老?自在的继续坐在那儿,接着道,“本宫觉得,若按陈将军的?计策来,我?们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
其它将士还未开口,杨安亭便道:“为何?”
“因为这里。”霍秋指了指地图,道,“山月、卡硌,这是单于特意分出的两路部族,监视着?边境的?一举一动,我?们若想不被发现,只能往这边走,草原居住的动物是越泽最好的警戒线,一旦有不对它们就会出现大规模的异动,我?们要是从此处穿行,必会被阻击。”
熙国是有秘密的?情报机构的?,那些消息主将也有,但并没有言明那些动物是越泽放养的,可霍秋却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主将不理解,陛下为何会信任公主,而不信任他?
主将不说话了,其他人也不好开口,霍秋笑了笑,开口道,“当然,陈将军本宫与父皇是信得过的?,只是圣城之外无丘陵,要想靠近不被发现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自己放松防线。”
越泽当然不会不知道,建立城市对自己机动性的影响,但那是单于维持统治的手段,兵不血刃的?就能让各部族为自己所掌握,所以在单于看来是利大于弊的?,但弊端自然也有,因此单于专门分出了部曲去防范问题。
霍秋说得确实有道理,主将道,“可是公主,这种阻截,打成的?概率,本就得看天意。”
她笑了一下:“不是还有本宫吗?”
“什么?意思?”杨安亭没听懂霍秋在打什么?哑谜,主将却霍然变色,“公主想以自己为饵?陛下知道吗?”
当然是不知道的?。
霍秋笑了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主将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肃然的朝霍秋行了一礼。
毕竟以自己为饵,这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天子肯让她来干这种事,在主将心里是不算意外的?,为帝者不拘小节,皇帝?嗣那么多?,当然是不介意靠?嗣达成目的的?,但霍秋会同意,就纯粹是大义了。
因为如果她不情愿的话,那天?肯定是不会派她来的,这不是宠不宠的?问题,而是不情愿的人,是很容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长昭惊了:“本宫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霍秋漫不经心地在心里回答她:“当然是因为这事是我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