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近了。
摄像师的手稳如泰山，心跳却如重鼓。记者的一声惊叫死死卡在了喉咙间,深怕发出一点声响,惊醒了他们。
韩启露出了满脸的诧异和不喜,当即就想冲过去，却感觉耳朵一痛，被清沅微笑着揪住了，揪得死死的。
加西亚只需要微微动一动嘴唇,距离就会变成0。
但她没动。
鼻息相闻间,两人的眼睛深深对望着,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加西亚嘴角边忽然漾起了一丝笑意，闭上了眼。
片刻后,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清浅起来。
她的动作可以理解为“我乖乖休息,到此为止”,也可以理解为......邀请。
加西亚会把主动权让给别人吗？她不会。
但白驿不知道。
抱紧的手臂更紧了一些，他抬起头，国际会展中心恢弘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他知道这是加西亚的门派传道之所,立刻抱着她飞了进去。
这个地方他是来过的,几年前来参加世界卫生组织的会议。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水晶灯、大理石地板、阶梯会议室，会充满现代文明的痕迹。结果，浓重的黑暗在眼前铺开，脚下的地面瞬间消融,一片广阔的宇宙猛然撞入眼帘。他瞳孔猛缩，惊到头皮发麻。
这里经过加西亚的好几轮改造，已经变成了上下三重天。为了防御鬼族的到来,她设置了多重防护，鬼族就算穿墙而入，也会迷失在折叠的空间里。
“白大夫，师傅住顶层。”
清沅拽着韩启飞入进来，示意白驿跟随他们入内。
眼前，大面积的几何图案拼接成了三层黑白色金字塔，并非传统仙界的亭台楼阁、玉砌雕栏，甚至一丝装饰也无，但极具现代艺术感。悬空的发光阶梯、流线型的隔断，最简单的图形构成了种种生活设施，透出一种远超时代的美感。
白驿感觉自己深深迷失了。
“领域”之主竟然能做到“无中生有”，甚至创生世界吗？
虎巴三步两步跃入，蹦上台阶，回头看了加西亚一眼，嗯？真睡着了？
西亚睡觉的时候都会给自己设个防护阵，它至今没有成功埋|胸过，居然这么信任白驿？小老虎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颗酸梅子。
“哼！”我不嫉妒不嫉妒。它扭头去了下层外门弟子处。没多久，下层就响起了虎巴喵呜的声音，和其他弟子的欢声笑语。
白驿正摸不着头脑，虎巴这个前同事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个态度，就见韩启也握紧剑柄，死死盯着他。
韩启之前还觉得这人是个正派人士，郑元筠会长最器重的人，甚至有一阵盛传过他会是修盟下一任的会长。
本来还挺想结交他的，现在看这厮简直就是个衣冠流氓啊！至于是不是衣冠禽兽...还要看他打算什么时候把师傅放下来。
白驿视韩启为无物，顺着金字塔的阶梯朝顶部飞去。
最底层的广袤大地上，万名凡人正坐在白色“蒲团”上打坐，身前的“案几”上摆的并非线装古籍，而是现代印刷风格的书籍。
白驿心中奇怪，便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只见那些书的封面上写着《费恩曼物理学讲义》、《电子电路基础知识》、《初级物理》、《电磁学》、《电动力学》、《数理方法》......他的脚步顿了顿，一言难尽地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加西亚。
这是究竟是个什么魔幻门派？
越过中层，和内门金碧辉煌的大门擦身而过，来到了顶层。
这里简陋到不可思议，应该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纯白色封闭方块空间静静悬于黑色虚空，看上去诡异极了。
白驿甚至没有看到门在哪里。
他疑惑回头，只见清沅和韩启止步于门外，神情各异地看着他，不准备踏入的样子。
“......怎么进？”
迟钝如他也觉得现在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清沅笑着摇摇头，道：“顶层不是我们能踏入的，师傅如此信任你，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完，轻轻回了一礼，转身下楼。韩启没有料到师姐说走就走，沉默片刻，对白驿道：“师傅就交给你了，你若是乘人之危......”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韩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师傅太年轻了还不知道人间险恶，看到个人模狗样的就以为是好人，他真恨不得把师傅抢回来自己抱回去。
恨恨瞪了白驿一眼，韩启干脆盘腿往楼梯口一坐，准备当个门神在外面守着。
“......”白驿也是个有点轴的人，任别人怎么阻碍也打消不了他的决定。他扭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10米见方的纯白方块，伸出脚探了探，而后一步迈入，消失在了金字塔顶。
一个人的卧室装饰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
白驿感到眼前一亮，一颗燃烧的恒星虚影撞入瞳孔，惊骇震撼之余，他立刻发现了周身温度如常。
恒星边缘被扭曲成了锥形，一个甜甜圈一样的黑洞正在吸收着它的光和热，黑洞的巨大吸积盘外，火焰如岩浆一般流动输送着。
极静中的动态全景图，无言的震撼。
加西亚每天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炼吗？白驿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现在的问题是，加西亚睡哪？
失重环境不利于心脏供血，大部分宇航员都有心脏疾病，必须找个有重力的地方休息。
那么，是恒星里，还是黑洞里？
白驿低头一看，加西亚睡得沉沉的，眉头微微敛起，似乎还在忧心没清理完的那片尸体。不忍吵醒她，他干脆飞到恒星和黑洞连接处的熔岩河床上，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这里的重力方向比较恒定。
然而，刚放下他就感到了后悔。
彩虹桥一般的金红色光芒从底部透出，将西亚的身体照得白皙透亮，仿佛x光，直接透过不太厚实的纱裙，勾勒出了身体的轮廓。
脸颊一股热意袭来，他眼中的冷静冰层震动了一瞬，又顽强撑住了。伸出手掌置于加西亚脐下三寸，滋养气海的法术如温泉水般汩汩而入。
加西亚的身体轻轻颤动了一阵，睁开眼，眼中的精光和厉色一闪而过，见是白驿，神情立刻松懈下来。眼中的困倦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眼帘一垂，又想睡去，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她的视线往下瞟了瞟，嗯？
“你在干嘛？”
这只手是不是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白驿僵住了，“你的丹田需要滋养，现在已经有过度疲劳损伤的迹象了。”
他是个医生，见过许多不着寸褛的身体，比和尚还清心寡欲，但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不冷静的。
“谢谢了。”
加西亚心里冒出个小恶魔，想问问他，你的心跳那么快是不是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最终还是没问。
没多久，她就撑不住再次闭上了眼。
白驿维持着那个姿势，足足8个小时，最后走出白色方块时，已经脚步虚浮，脸色苍白。
门外，韩启早已拔出了剑置于膝上，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杀与不杀的挣扎，见白驿出来，立刻欺身上去质问，“你他妈在里面做......”然而看到白驿那个虚弱的样子，韩启呆住了，“师傅她......”对你做了什么？
白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鬼东西，面无表情地瞟了他拿剑的手一眼，飞身跃起下金字塔，朝大门外飞去。飞出会展中心大门的一瞬间，他拿出修盟令牌：
【白驿：会长，西亚丹田受损，需要休息三天，南海这边还需要收尾，我就留在这边帮忙了。】
没多久就传来一声咆哮：
【郑元筠：什么？这么严重？！好好好，你就留在那儿，务必保证西亚的平安！哎，这次多亏她想的好办法，那个7天7夜的直播一出来，凡人都感动坏了，舆论立马缓和了不少，给修盟争取了不少话语权。我准备趁势把昆仑山要回来，那里面......算了，等事情成了我再找你们。就这样。】
郑元筠的尾音兴奋又急促，白驿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昆仑山是龙脉所在地，对他们修道者来说，想去就去，哪里还需要凡人允许？又何须“要回来”？
飞行10分钟后，他看到了那片本来还满是尸体的海岸。
那里原本密密麻麻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了一半，一万多名身穿白衣的蓬莱外门弟子正迈着两条腿，把尸体一具具往几十个身穿黑袍的内门弟子身边搬。
处理的速度在修道者看来，堪称龟速。
“大家加油，只剩一半了！师傅已经累倒，等她醒来，看到我们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一定会很欣慰的。”清沅端坐于半空，边抚琴边安慰大家。
“大师姐，我不是...不想给师傅分忧，我是真的撑不住了！”
说话的白袍男孩扔下尸体的头，忍不住奔到一边干呕起来，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
这一扔，搬尸体脚的女孩子立刻忍不住了，两手飞快地一丢，抬头看向清沅的方向，嚎啕大哭起来：
“师姐！！我只有12岁，我只是比较聪明上了清大少年班，修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搬尸体？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去，呜哇——”
这一哭，顿时一呼百应，哭嚎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停了。
“......”白驿看得好笑。
他调转方向朝清沅飞去，想说还是让他来吧，让这些刚开脉的弟子回去。
不料清沅琴声一转，变成了高山流水，温和道：
“你们都看过电视了，师傅在7天时间里，收拾了几百万人的尸体，没有皱过一下眉头。她也只有18岁。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你们如果连尸体都怕，以后还怎么和鬼族战斗？要不，我跟师傅说一声，把你们记为杂役弟子？”
那一本正经带着善意的讽刺，竟然跟加西亚有8分相似。
12岁的天才少女哭声更大了，“我不！我要当内门弟子！师傅是神人，我怎么能和师傅比啊？！师姐你这样不对，万一吓出精神病来，我们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了！我们蓬莱又没有心理医生。”
闻言，白驿在心里点点头，这逻辑很通顺。很多人确实是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清沅笑着回过头看向白驿，道：“医生这不就来了吗？”
白驿飞停在她身旁，解释说：“我不是心理医生。让他们撤吧。差不多了，锻炼也要循序渐进来。”
这种场面连那些官兵都受不了，普通人要习惯还需要一个过程。
清沅摇摇头，“这是师父传音给我的任务，我可不敢撤。如果他们受不了，还是早点放弃这条修仙路吧。”
白驿：“他们才刚开脉，心理上还是普通凡人。”
清沅看着好说话，其实最是执拗，“师傅说过，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不逼一逼，怎么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呢？”
话毕，她的琴音再次一变，刹那间浓郁的凄婉弥漫全场。白驿眼神一凝，是佛宗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古琴曲，有葬魂的功效。
在这里弹葬魂曲，不是起反作用吗？他心中疑惑。
没等他发问，排山倒海的萧瑟之意袭来，琴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频率颤动起来，在这首本来十分缓慢的葬魂曲中注入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电流声。
那些原本颓然到极点的弟子惊讶地抬起头，伸出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检视到全身，怎么也不明白这股无来由的力量感来自何处。
“咦？师姐的琴声居然有增益buff效果？”
“驱散恐惧，精神+10%，力量+10%！”
“我没什么文化，只有一句woc敬上！”
“跪了，有辅助和没辅助就是不一样啊。”
然而清沅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白驿是懂的，他眉梢微动，疑惑问道：“为何我没有任何感觉？”
琴音是720度的，并没有单独绕过他。
清沅手中不停，轻声道：“蓬莱弟子的开脉方法是师傅特别设计的，更适合修炼蓬莱的雷法，身体里的灵力流也更容易实现电磁感应。其他的，我就不能多说了。”歉意一笑。
白驿忙道：“门派秘密自然无需告诉我。”
下方的弟子们如同做了一个噩梦，现在突然醒了，再看那些尸体，长相依旧可怖，气味也依旧难闻，但却再也生不起多少恐惧的感觉。
哭完擦擦眼，吐完擦擦嘴，可怜的小白菜们继续搬尸体的大业，眼角还挂着泪，吭哧吭哧的，一身白衣已经变成了灰黑色，风度风雅全都不复存在。
这下白驿也肃然起敬了，修真界从来没有出过这么清新脱俗的门派。
作者有话要说：低烧中，漏了一天，sorry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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