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不要随便抓别人的头发。”五条凛遥遥看见某个小霸王仗着六眼和咒力的优势又在欺负小妖怪,他心中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弟弟身边。
“呜呜凛大人……”倒霉的妖怪救回自己的头发,朝五条凛急匆匆鞠躬后头也不回地逃跑了。呜呜呜为什么今天会碰到这个大魔王啊!
“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五条凛跪坐在地板上正色道,“悟!转过来!”
明明还是孩子的年龄,但严肃训起人来会时让人不自觉乖乖得低下头。
这两年,琥珀也不敢在五条凛生气的时候触他的眉头,小媳妇似的呆在一边听训。
五条悟慢慢地转过来,露出无辜的表情,两只手背在身后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五条凛才不会被他欺骗,平静地重复道:“不要欺负弱小者,不可肆意妄为,有记住吗?”
五条悟眨眨蓝色的眼睛,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是附和兄长的话语,他点点头回答:“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五条凛才不会被这个家伙所欺骗,五条悟比小时候更难缠,表面上总是一副听懂了记住了的神情,一转头又故态复萌。
五条悟一学会走路就开始祸害奴良组的妖怪,二代目的关照和六眼的天然压制让妖怪们不敢还手,有一段时间地板上到处散落着各色的毛发和妖怪们的“尸体”。
这一现象在奴良鲤伴和琥珀也被扯掉一把头发后有所好转。
“嗯,不能随便欺负打不过自己的弱者。”五条悟按照自己的理解复述了一遍。
“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五条悟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他头发打结了让我帮忙解开。”
“……”五条凛微微扬起下巴,脸上的神情更加危险。
五条悟察觉到危险,立刻启动“B计划”。他伸出双手朝兄长索要抱抱,撒娇道:“凛!抱抱我!”
五条凛不为所动,手指点在五条悟的额头上把他推远,正色道:“悟很厉害,但是不能仗着自己的天赋欺负远比自己弱小的人,这样做太恶劣了。”
之前见到过抓住蜻蜓笑闹着撕掉翅膀的小孩,兴趣过后把失去光泽的双翅随手一扔又跑远了寻找新的玩具。失去翅膀的蜻蜓在沙地上挣扎却再也不能飞翔,只能在经历痛苦后力竭死去。
僵硬的躯壳和破碎的翅膀,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和耳边。
不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五条悟躲开额头上的手指,一头扎进兄长的怀里,耍赖地说:“凛最喜欢我了!”
被偏爱的孩子总是有恃无恐,不论做什么都能被原谅的。
“不要撒娇。”五条凛如是说道,但还是用手托住五条悟的屁股把他抱起来,“不可以再有下一次。”
“嗯嗯!”五条悟把头搁在兄长的肩膀上满口答应,一只手悄悄摸上凛发丝的末梢不让他发现。
在五条凛看不到的地方,五条悟撇撇嘴想,只知道打小报告的家伙,下次要找个凛找不到的角落揍他们一顿。
“在动什么坏念头?”
“才没有啦!”五条悟不服气地把头拱到兄长的脖颈处蹭蹭,“我最听话了!”
开玩笑,猫猫的坏念头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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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下定决心去当高专的老师了?”琥珀从五条凛身后走过,随意扫了眼展开的信纸,即使当初是和也拜托他照顾五条凛,但他们俩其实没有特别熟。
五条凛曾经问过,和也到底欠他什么东西,让身为债主的他费心费力地满足欠债人的要求,可琥珀总是避而不答。
五条凛把信收起来,同以前寄来的信放在抽屉里。
今年的花季快过了,少数还未被吹落的樱花藏在新生的绿叶中,随着枝桠颤动花瓣簌簌飘落。
不知不觉他们在奴良组待了一年多,五条悟也从襁褓里的婴儿长成了到处乱跑捣乱的麻烦精。
“悟!”五条凛余光看到弟弟半蹲在池塘边立刻出声提醒。
五条悟转过身朝二楼挥挥手,笑得一脸灿烂,用只有自己和池塘里的妖怪能听见的声音说:“现在敢上来就揍你哦。”
“……”你不是已经揍了吗!?
被打了还有苦难言的妖怪委屈地缩在池塘底吐泡泡。
“当心掉下去。”五条凛看到悟离开池塘边上才收回视线。
池塘里的妖怪手忙脚乱地爬出来往反方向跑。
“今天教什么?”五条凛把东西收拾完后在琥珀对面坐下,过去一年中琥珀包办了有关于咒术的教学,偶尔奴良鲤伴还会过来加两句。
咒力和妖力是不同两种力量,但在运用时可以融会贯通,两个大人聊着聊着就会把他忘到一边去院子里切磋。
琥珀教学都是想到哪教到哪,亏得五条凛理解能力还不错,否则按这个教法他得和悟一起重新去本家上启蒙课。
“今天的话,”琥珀随意从袖子里掏出一节枯死的树枝,“试试这个。”
术式的熟练度需要反复练习,五条凛已经能够让无生命物体的状态回溯到一天之前并维持两个小时,想更进一步需要再庞大的咒力支持。他现在已经到了瓶颈,是时候换个角度突破了。
天赋是最不公平的东西,五条凛还在努力练习如何控制施展咒术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无师自通地释放咒力了。
那段时间是五条凛最累的时候,因为他要给院子里炸出的一个个坑善后。
琥珀不会教授五条悟任何有关于咒力的知识,他只保证六眼的安全,其余的都交给本家那群除了勾心斗角就没事干的闲人操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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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的生日是必须要回本家过的。
今年的宴会举办得更加盛大,还破例邀请了御三家中其他两家。明面上是为了加深御三家的合作,但在五条悟的生辰宴上破天荒邀请多年没有交流的禅院家,意义不言而喻。
一大早兄弟俩就换上了款式相同的纹付羽织袴,为接下来的宴会做准备。
五条悟被叫起床还不乐意,挂在兄长的脖子上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仆人在一旁急得上火,父母对于幼子的撒娇根本没有办法,再不梳洗就赶不上时间了。
“忍耐一天,明天再和悟一起。”五条凛伸出小指拉钩约定。
“真的?”
“真的。”
五条悟勉为其难地接受,小指勾在一起,得寸进尺道:“明天凛要满足我所有的要求。”
“可以。”
得到承诺的五条悟一脸满足的表情,朝仆人展开双臂让他们给自己换上衣服。
接下来就是繁复的仪式,向只见过两面或从未见过面的长辈问好,接受对方对于五条悟的称赞,偶尔会分两句给五条凛。
五条悟一开始还能忍耐住,听过几遍相同的话后就一脸不耐烦,时不时扯兄长的袖子转移注意力。
“悟。”五条凛习以为常地低声唤他,反手拉住五条悟安抚一下。
五条悟脸上显露出厌恶和几分凉薄,他的眼睛能清晰地看见所有人的表情和细微变化,庭院各处咒力交杂。
在他眼中,不同的咒力拥有不同的颜色,混合着纯黑的恶念厚厚地覆盖在每一处有人的地方,所有见到的人脸上都挂着特意挤出来的扭曲笑容,还沾满干涸的血迹。
他不喜欢这里。
“悟,家主要见你。”当展示完一圈终于可以暂时休息的时候,父亲突然收到了家主的传唤。
五条悟扭头看了眼兄长。
“去吧,待会见。”五条凛松开了手。
“凛,待会见。”父亲面带歉意的笑了笑,想要抱起五条悟却被拒绝了。
“我自己走。”五条悟固执地走在父亲身旁,不要别人的帮助。
“待会见。”五条凛决定找地方休息一会。
他避开来往的客人和长辈,兜兜转转又来到了去年看雪景的地方。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早就有人在了。
“好久不见。”五条和也褪去了青涩和稚嫩,笑起来依旧是温和的模样,但比前两年少了分跳脱,多了分内敛。
五条凛走到他身旁坐下。
两人并排坐在走廊边沿,享受安静的氛围。
一墙之隔外就是客套和虚伪奉承。
“我的申请通过了,再过两年就能留校当老师。”五条和也温和地笑着说,他偏过头看凛,浅色的瞳仁里带着这两年难得的喜悦和满足。
五条凛回望他,真心地祝贺道:“恭喜。”
“说不定会成为凛的班主任。”五条和也抬头看天幻想道,“到时候凛可要叫我老师哦。”
五条凛早就清楚那两所特殊学校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有人的地方会给你面子。”
“哈哈!那还真是荣幸。”五条和也爽朗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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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听完一堆废话后的第一件事就去找凛,他板着脸拒绝了一堆跟在身后的仆人,根据兄长残留的咒力痕迹找到了人。
“凛!”五条悟兴冲冲地跑过去,发现兄长身边睡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五条凛食指竖在嘴唇边示意他安静,左手轻轻盖在和也的眼睛上好让他再睡一会。
五条悟赌气地坐在另一边质问道:“他是谁?”
“朋友。”
什么朋友?为什么他没有见过?凭什么他可以睡在凛的腿上?
五条悟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他枕在另一条腿睡下。
讨厌他。
“睡吧,等下我叫醒你。”
五条悟眼中污秽的世界被兄长的手掌隔开。
凛的手凉凉的,但是好舒服。
他在兄长的庇护中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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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噩耗传来,五条和也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