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再青说完这话，能感受到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好像自己说的和他想听的偏差太大，所以才停顿了下来。
她就知道，族长这通电话怎么可能是纯粹的电话家访？
沈再青一边等着龙晟的回应，一边将目光聚焦在龙忻身上。
她发现自己一低头一抬眸的功夫，龙忻已经在西瓜的中央挖开了一个洞，可以给自己容身的洞，然后像沉船一样，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地陷到了西瓜的果肉中。
“龙忻很擅于伪装，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才两天，她可以沉得住气，时间一长，她暴虐的性子就藏不住了。沈教授，我们是担忧你的安危。”耳边的这个声音又将沈再青眼角的笑意抚平。
沈再青气不打一处来：“族长您这么说的话，这个电话家访就没有意义了。首先，你根本不信任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
“龙忻的性格很好，我自己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危。”
想到第一天，龙忻知道自己喜欢小龙崽，就和自己坦白了她不是小龙崽的事，里里外外都做好了要被自己赶走的准备。
还不够坦率吗？
沈再青更生气了：“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族长，我觉得我们的沟通可以就此打住。”
电话那头响起了制止的声音，龙晟说：“等等，我来和沈教授说一些，龙忻在族里做过的那些坏事吧。”
沈再青觉得龙忻和她的同族之间有很深的误会，自己从旁观者的角度更容易找到误会的源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放缓呼吸：“您说。”
龙晟年岁已高，说话的速度很慢，沈再青也不着急，就听着他慢慢讲。
沈再青仔细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视线透过玻璃门，停留在客厅中央的那个对半切开的西瓜上。
她现在知道龙忻为什么要坚持把西瓜放在地板上了。
她那单薄的茶几根本经不起龙忻这样的折腾。
中间已经被龙忻挖空了的西瓜，周围还剩一圈红红的果肉。
龙忻要吃周围的果肉，就朝着一个方向猛扑，然后西瓜就像装了发动机一样，朝着龙忻扑的方向荡去。
碰壁之后，龙忻还懂得掉个头，又朝另外一个方向扑咬。
然后沈再青就看到这平平无奇的西瓜，内里装上了一只龙忻，就像有了马力的小船，在她客厅里横冲直撞。
吃得那叫一个欢乐。
不过龙忻懂得收敛，控制力也很好，虽然是冲来撞去，但大多数都是在要撞墙之前停下，然后适时掉头，往别的方向消灭。
底下垫了层塑料膜，西瓜顺滑地向前荡漾，也没把地板弄出什么痕迹来。
西瓜的汁水和果肉统统进了龙忻的肚子，溅到地上的也没多少，稍稍收拾一下就干净了。
红瓤部分全部被龙忻消灭之后，西瓜只剩下一圈青绿色的皮，龙忻在西瓜底部躺平，小短腿翘着，肚皮像充满气的皮球一样鼓了起来。
她半眯着眼，惬意地躺在西瓜皮里。
她吃累了，要歇一下。
龙忻的西瓜吃完了，龙族族长的几段故事也接近尾声。
沈再青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姿势倚靠栏杆。
她从这些言之凿凿的事情中，发现了不少漏洞。
“族长，请问您所说的这些事情都是您亲眼所见吗？”
虽不说日理万机，但处理龙族上下大小事情，也够他忙的了，哪有这个闲心整天盯着龙忻，龙晟不紧不慢地说：“都是族里的人向我汇报的，很多都是受害者主动来说的。”
“那我再问您一下，这些人向您汇报的人里面，是不是绝大多数都是白龙？”
“据我所知，白龙和青龙之间积怨很深。而且一般都是白龙在针对青龙。”
“沈教授是觉得我们冤枉了龙忻吗？可人证物证都有，龙忻就是一条坏龙。”龙晟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
“之所以没有把她关进龙族监狱，是因为她的父母于龙族有功，我还是心软，想让她改过自新。把她限制在龙崖山，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她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私自做了进入三号楼的申请。”
“要是龙忻在人类社会闯了祸，我们龙族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声誉就毁了，所以要立即把她遣送回龙崖山。”
闻言，沈再青轻笑了一声：“族长，闯祸的事情您不必担心。我是她的领养人，有职责有义务看管她。她要是闯了祸，我跟她是连带责任，工作、生活都要受到影响，我可比你们重视多了。”
“所以这个心我来操就好。”
“至于您说的人证物证，”沈再青叹了一口气，“在我们这，证据必须经过查证属实，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注1]。”
“您好像从头至尾都没有听过龙忻的声音吧，一方之言，您也没去查证，然后就给龙忻盖棺定论，我是觉得不妥当。”
面对龙晟，沈再青的语气和态度已经算是温和了。
面前这个人要是换成苏武安，她现在估计都要跟他吵起来了。
龙晟觉得沈再青不相信自己说的那些，是因为刚才举的例子不够鲜明，于是又絮絮叨叨跟她说起了别的。
沈再青已经待不住了，还是耐心地听他把话讲完再准备打断。
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在手机上了，沈再青索性去看龙忻现在在做什么。
龙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摇篮似的西瓜皮里探出了脑袋，两只手扒拉着西瓜皮的边缘，鼻子贴着，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
明亮又害羞的眸子偷偷地望向沈再青。
也不知她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
沈再青被这样的视线望着，脾气都没了，心软得不像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下之后，她便温声和龙晟说：“族长，就目前的表现而言，龙忻绝对可以获得一个优秀的分数，后续我会继续观察，同时也会做好我的考核工作。”
“龙忻既然已经进入了领养程序，我们就按流程走吧。”
“下次再聊，我先挂电话了。”
将手机放下，沈再青望向客厅，龙忻还在用亮闪闪的眼睛望着她，姿势也没有变过，目光之中还隐隐带着些许期待。
沈再青上前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走到她的身旁蹲下，柔声唤道：“龙忻。”
又盯着她软糯的表情问：“怎么了，需要帮忙？”
龙忻翻了个身，窝在吃得看不见一点红瓤的西瓜皮里，点了点头。
她的浑身湿漉漉的，到处沾上了西瓜汁。
走得近了，沈再青发现她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轻薄的水雾，湿湿的，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拖到浴室去，我需要去冲洗一下。”
龙忻自己爬出来走到浴室去的话，地板上一定会留下很多黏糊糊的脚印，要是沈再青帮帮她，把这个西瓜皮拖到浴室边上，她再下来，就不会糟蹋地板了。
沈再青笑着说：“你不是会法术吗？直接飞过去不就好了。”
还有刚才她可是看见了，她都化作了小马达，让半块西瓜在她的客厅里移来移去。现在要让西瓜皮转移到浴室边上，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龙忻抬抬自己软塌塌的手臂，软弱无力地说：“我没力气了。”
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吃西瓜上，跟打仗一样，铆足了劲往前扑咬，结果超支了，现在体力严重不足。
龙忻想要是教授不帮她，她就在西瓜皮里再歇会儿，等有力气了再出去。
但沈再青怎么可能不帮她。
她把小船一样的西瓜皮拖到浴室边，然后捏起龙忻的后颈把她提溜起来，放在浴室的莲蓬头下冲洗。
沈再青还扩展成一条龙服务了。
她把龙忻放在浴室的水花下冲洗干净，然后用大浴巾把她包裹起来，拎到了沙发上。
龙忻的视线完全被浴巾遮挡，感觉自己被平稳地放下之后，她用手撑了撑围住她的浴巾。
什么都触摸不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一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揉搓，吸了吸水，然后她的脑袋就被放了出来。
沈再青就在她的身前。
龙忻扭头看了一下，发现她坐在沙发上，而自己被沈再青放到了她的膝上。
底下垫着厚厚的浴巾，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她们这糟糕的姿势......显然是沈再青有正事要和她谈。
“说说吧，今天在超市遇到的那个男人，还有昨天在湖边生的气，是怎么一回事？”
龙忻意识到气氛不对，下意识想逃，但后颈还在沈再青手上捏着，她这是跑也跑不了。
“还有你刚来的时候，怎么会水肿成那样？也是有原因的吧？说来听听。”
沈再青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睛里多了一抹较真，她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把龙忻的嘴撬开。
龙忻脑袋也被把住了，被迫和沈再青对视。她看着沈再青的眼睛，紧张得直咽口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