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姒回去?皇宫的时候,天色已晚。
齐云楚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在紫宸殿等着她与她算账。
她瞧着空荡荡的宫殿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受,只觉得一颗心来回拉扯的厉害。
红袖瞧见她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低声道:“不若奴婢叫人去?请齐世子进宫?”
“不必了,朕今晚实在没有心情。”
她不可能事事哄着他高兴。朝堂之上要她册立后宫的奏疏如?同殿外漫天的雪花,飘向?了她的案头,她心烦地?很。
只是……
她缓缓踱步到平日里齐云楚常坐的地?方,看着正趴在自?己那座三进三出的宅子里睡觉的小乌龟,一脸神?伤,“姐姐,今日朕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他那个人平日里连朕瞧一眼云清都恨得牙齿痒痒,朕今日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这样说他……”
可她一瞧见兰溪那张脸,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红袖替她斟了杯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劝慰她,道:“不若明日下了早朝,陛下好好哄一哄齐世子?”
秦姒呷了口茶,“如?此也好。你明日替朕备一些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他那个人事事挑剔,叫御膳房仔细者些。”
可齐云楚第二日却并没有上朝。
第三日,第四?日……一连七日他都没有上朝。
秦姒坐在大?殿之上看着殿内空出来的位置,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到了第八日,她实在忍不住将花蔷叫了来。
“你近日可有见过他?”
他一向?与谢毓有来往,谢毓又与花蔷住在一起,必然?是时常碰面。
果然?,花蔷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确实经常碰见。”
“他可还好?”
“不怎么好。”
秦姒再想要问问“不怎么好”是怎么不好,这时红袖来报:范大?人与云大?人,就在旁边的偏殿等着陛下。
秦姒便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嘱咐道:“好好看着他。”
“是。”
花蔷走后,秦姒去?见了偏殿。
云清与范与早已经候在此处。
两人见到她来,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三人开始谈起了今年太原地?区遭遇了严重的雪灾的善后事宜以及过年夜宴的事情。
大?概聊了一个时辰,范与又旧事重提,说起了关?于册立后宫的事情。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口水都干了。一旁的红袖连忙上前替这位忠心正直的老大?人添了茶水。
坐在上首的秦姒始终一言不发。
范与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首,手?里捧着茶碗,论起性情容貌,半点不比那齐世子差的男子。
他原本以为?女帝登基后必会立眼前性情高洁,芝兰玉树的的男子为?皇夫,不曾想居然?杀出一个齐世子,不但将女帝迷得神?魂颠倒,就连眼前的人也冷了下来。
他实在想不通陛下为?何独宠他一个,而放弃了眼前这般人物。
且齐王世子是个什么人物,那是掌管齐地?二十?三城,与一国?君主比着不差什么,哪里肯甘心留下做天子后宫里的其中一个。
他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云太傅是陛下的先生,也要时常多进宫跟着劝着些也是。”
他这话本就意有所知,谁知他竟然?只是点点头,“左相大?人说的是,是本官的失职。”
范与:“……”
难道这位一向?心思?通透无比的太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叹息,“陛下的婚事乃是国?之根本,如?今陛下登基已有数月,却迟迟未婚,以至于后宫空虚,万望陛下早日大?婚,绵延皇嗣,方能国?祚绵长。”
秦姒这时放下手?中的茶碗,一脸凝重:“左相一心为?国?事操劳,朕心中不胜感激。今日左相论起国?祚,朕一时感慨颇多,眼下天下未稳,朕即便是登基为?帝,可也改不了不了身为?女儿身一事实,子嗣一事危险重重。左相给朕五年的时间,届时天下大?统,清河海晏,朕即便是驾鹤西去?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岂不更?好?”
未等范与开口,她又道:“眼下世家式微,不足为?患,朕想要推行土地?改革制度,以及重新完善科举制度,为?朝廷广纳贤才,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所用官员都必须是世家子弟,平民百姓家若是想要做官去?难如?登天。即便是如?爱卿这样的寒士,也是大?家出身。”
“朕知道爱卿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朕会册立齐世子为?皇夫。”
范与没有说话。陛下早有削藩的念头,眼下却对这个齐世子另眼相看,谁知日后会不会因?为?他转了性情,将天下拱手?送于他。
秦姒这时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她道:“朕绝不会立齐世子做皇夫。且有齐世子在燕京,即便是所有藩王都反了,朕也有办法平了他们。可若是放了齐世子回齐地?,到时候,仅凭他一人,便可反了大?燕的天。”
留着齐世子,这是将齐王的命脉拿捏在手?心里了。
范与愣了愣,半天没说话。他瞧着那世子日常出入陛下的紫宸殿,陛下对他简直有求必应,就连昔日最喜欢的云太傅也丢到一旁去?,心里必然?是爱极了他,是为?了他迟迟不肯册立后宫,却不曾想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古帝王多薄幸,没想到女子做了皇帝也一样。
范与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虽还不到双十?年华,居然?想得如?此长远,且并没有儿女情长,一颗心放回了肚子。
他眼睛不知不觉有些热,感慨颇多,“陛下正当年少,大?燕在陛下手?中必然?名扬四?海,是老臣眼界太窄,思?虑不够周全。”
秦姒亦是十?分感动,“有左相大?人这样一心为?国?,大?燕焉有不强大?之理!”
待商讨完政事,她亲自?将范与送出了门,瞧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嘱咐小连子用轿攆好好的送到宫门口。
范与感动得热泪盈眶,高呼陛下仁德。
待范相走后,云清站在廊下看着她,眼神?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陛下如?今越来越像一个贤明的君主,假以时日,必定是名扬九州四?海的千古第一女帝。。”
秦姒转过头来瞧着眼前一身雪白狐裘,神?姿高彻,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男子,瞧见他今日似乎高兴的很,心里一动,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一起进了殿。
“朕可做不了这千古一帝。”
“为?何?”云清下意识的问。
眼前面白似玉,容颜姣好,气质越发雍容华贵的女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朕是贪恋美色之人,性情不如?太傅这般高洁。”
云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耳根子居然?有些热。
“陛下与从前大?不相同,”他感慨,你方才与范大?人所说可是真的?”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她行事作风越发的从容自?信,时常三言两语,叫人心甘情愿的为?她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秦姒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红袖。
红袖会意,冲殿内的人挥挥手?,所有人褪了出去?,而她则守在门口,看着天地?之间风雪横飞肆意的景,心道:“陛下昨晚睡前还在念叨齐世子,今日又哄云太傅,指不定明日又去?见那个与兰大?人生得一模一样,就连姓氏也相同的兰公子。”
可见民间传言女帝风流,也不是空穴来风。
哎,她愁得慌。
十?一见她一脸惆怅,忍不住挪到她跟前,低声道:“姐姐为?何叹气?”
“我只是在想,陛下那么怕齐世子瞧见,为?何还想要出宫见那个兰公子。”
若不是这两日实在太忙,恐怕又去?了。
十?一不假思?索,“自?然?是因?为?他生的跟兰大?人一模一样,且很会吊人胃口。”
殿内。
秦姒拉着云清坐在榻上,将一叠奏疏放自?己面前,头也未抬:“我说的自?然?是真的,正因?为?是真话,所以才这样为?难。”
云清没有回答她的话,不动声色瞧了她一眼,“陛下最近可是认识了什么人?”
秦姒点点头,若有所思?,“先生觉得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生得一模一样,琴音也一模一样,甚至像是知晓她与兰景的一切。
就是性情不同。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云清的手?一抖,茶碗里的茶溅了出来,原本白得透明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
“要不要紧?”
秦姒立刻捉住他的手?急道:“姐姐拿烫伤药过来!”
云清瞧着她低垂眼睫,一脸的心疼的在他手?背上轻轻吹拂,想起他那日瞧见她抱着云溪伤心欲绝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鬓发,低声道:“陛下还喜欢那个人吗?”
秦姒顿住,抬头望了他一眼。
这些年,她的事情/事无巨细云清都是知道的。
他从来没有问过兰景的事,今日是第一次。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答他的话。
这时红袖拿着药进来了。
秦姒打?开药罐,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绿色的带着不知是什么香气的透明膏体涂抹在他的手?被烫伤处。
就在云清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她叹息一声,“他是我此生的求而不得。”
“比之齐世子如?何?”他忍不住问。
他从来都不是咄咄逼人之人,今日却不知为?何说了这样的话。
或许人都是自?私的,他其实也非常介意。
可这次她没有回答,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
外面仍然?在飘雪。漫天的雪粉夹杂着凛冽的寒意吹散了殿内裹了梅香的暖意。
她道:“云清,不如?你给朕当皇夫吧?”
“那齐世子呢?若是微臣也容不下他呢?”
……
怀化将军府。
齐云楚看向?身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拍干净的齐三,道:“查到了吗?”
齐三解了身上的大?氅,蹲到炭火旁,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热气儿才道:“只查到他是昔日东宫里的太子宾客,旁的什么也没查到。按道理来说,能够在东宫任职过的必定不是泛泛之辈,可属下将整个燕京城走访了一遍,只有极少数的人记得他,说是个极好极好的人,至于她跟陛下的关?系,没人知道。”
齐云楚没有说话。
身为?太子宾客居然?什么也查不到说明这个人存在的痕迹是刻意被人抹去?的,整个燕京城能够做到的只有她了。
她这样处心积虑的抹去?一个人的痕迹是为?什么?
“那日来送信的呢?还有那日在西洲梅园遇见的那个?”
“门房说送信的是街上的一个小孩。那小孩只是说有人给了他银子送信旁的什么也不知道。至于西洲梅园那个,说也奇怪,整个燕京城都说没有姓兰的生成他那般的人物。”
这就更?加奇怪了,一个人的行踪怎么可能查不到呢?
齐三见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小心翼翼道:“义父又来信了,问咱们几时回去??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我想回去?过年了……”
齐云楚瞧了他一眼,道:“你准备准备,五日后回去?。”
至于那个叫兰景的……
他仔细想了想,想起他初到东宫时,她同自?己说过自?己曾经养过一条毒蛇,那条毒蛇毁了她的东西。
后来他得知那条毒蛇就是那个生了皇子一直想要害她的贵妃,毁掉的东西……
他心中当下有了论断,“齐三,你去?查一查纪家的那个被废的贵妃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