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楚竟然肯替自己医病,小哑巴是个知恩图报的,心中十分感激,做起事情来,自然十分卖力。
只是她原本以为打扫书房并不是什么难事,谁知等到真正去做的时候,才知道这事儿做起来有多繁琐。
齐云楚的书房,像是一个小型的藏书阁,偌大的屋子朝南的一整面墙都是书,足有一丈高。她仔细数了数,横有十层,纵有五格,分类清晰,十分有条理。
小哑巴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书,思来想去打算从左边第一格往上的部分开始打扫。
她算了算,一本书需要擦三遍,一架的书加起来足有上百本,一面墙的书加起来不知几何。她为了这十两银子,别的什么也不干,光在这儿擦书了。
她擦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方才忘记问齐三这些书要多久擦一次,可是他早已不在书房,说是有事出去了。
小哑巴总觉得他临走之前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许的愧疚,但是她才刚刚与齐三认识两天的功夫,好像也没什么事儿值得他对不住自己。
就算真有,那必定也是主子指使的。齐三那个人心思单纯待人真诚,与心机深沉的齐云楚一看就是不一样。
好在这些书应该日日都有人清理,本就干净的很,她不用废什么力气,只需要将上边最高的地方擦多几遍,其他的也就做做样子。她站在那儿将书一本本抽出来查一下,然后又放回去,不断重复着这样简单而又枯燥的动作。
当然,偶尔她也会趁空看一些感兴趣的书籍。比如一些游侠杂记,山海志,精怪神话之类的,还有一些,历代名士的孤本手册,应有尽有。
小哑巴原本以为这书架上的书不过是齐云楚拿来做样子,可看了一会儿发现,有许多书,尤其是关于行军打仗,或是一些国策论之类的书籍上面竟然全部都做了笔记。
甚至有一本游侠杂记上面都规规矩矩的写着读后感之类的点评,下笔犀利,毫不留情,倒是符合齐云楚的脾性。
在她做事期间,书房内不时有人来见齐云楚,或送公函,或是有事需要请示,一上午来来回回,进了十几人之多。
小哑巴偶尔偷懒时也听了一耳朵,说的最多的都是关于一些日常庶务。比如税务征收,或者各级官员调动。偶尔也听他们说一些秋日过后便是冬季,齐地与戎狄边界的小城需要加强防卫,以免到时候冬日一到,那些游牧族没了生活来源,便开始了抢劫的勾当。
而在那儿坐了足有一个一两个时辰的齐云楚做事则不骄不躁,手里的朱笔一直没有停过,一边听人说话,一边在那些奏疏之上勾勾画画,时不时根据来人的话下达一些命令。
小哑巴惊讶,这齐云楚尚不及弱冠,处理庶务来倒十分严谨周到,对待自己封地内百姓也十分仁厚,一些收成不好的地方,甚至减免赋税,且对待下属,过则言,功则赏,与在他面前极为不近人情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
倒不矢是一个好的诸侯国主。
就是对她十分的恶劣!
不过仔细想想,他与自己无亲无故,救了自己,又给了她栖身之地,找人治疗她的疾病,对她也算是不错。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假如,他态度再温和一点点,或者冲自己说话的时候笑一笑……
也不知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温柔起来是什么模样,尤其是那对凤目,含笑的时候该是如何的摄人心魂。仔细一想,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嘿嘿嘿……
小哑巴一时想的入了神,站在那儿傻笑,浑然没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巨大的阴影在她翻开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小哑巴看不清楚字,有些不耐烦,正要叫他走开,一抬头,望进一对黝黑的眼睛里,心里砰砰直跳,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想着曹操,曹操就自己走到跟前了。
齐云楚淡淡瞥了她一眼,“把第六层第五十三本《战国策》拿来给我。”
他方才坐在桌前,偶尔朝她看去的时候,见她颇为惬意,时不时翻看着他书架上的书,看的入神。
有好几次,他看到她纤细削弱的背部,总以为是阿姐还像从前一样站在那儿,翻着书架上的书,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笑道:“阿楚,你上面的点评恐怕就是先生见了也自愧不如。”
阿姐……
齐云楚心里有些隐隐的痛。
小哑巴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好像看见他瞧见自己时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他在失望什么?
“先泡杯茶来。”齐云楚垂下眼眸将所有的心思藏在心里,“泡茶之前洗干净手。”
小哑巴瘪瘪嘴,然后去了旁边的茶房打了水,仔细用澡豆将自己的手洗上三五遍,用带着香气的手泡了茶轻轻放在他桌前。
齐云楚端过茶杯瞥了她一眼,慢悠悠的用茶盖刮了茶沫子,小心喝了一口,然后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满意,也没有说不满意。
小哑巴瞧他那个神情,怎么看怎么都是在提防着自己下毒。
齐云楚喝完了茶,径直走到最右边的书架旁不知找什么,头也不抬道:“把方才我说的那本书拿给我。”
书架实在太高,小哑巴踮起脚尖伸手去拿整个人都快贴到书架上,手指尖还是差一点点才摸到书皮子。
这时齐云楚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等她拿书。
小哑巴又往上跳了一下,还是没够着。
齐云楚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在那儿跳来跳去,半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小哑巴气不过,脚尖发力,猛地跃起,一下子就将那本书用力抽了出来,还没来及的高兴,脚下一滑,扑到齐云楚身上。只听“哐当”一声,将他整个人扑到了书架上。
听着声音,她都替他疼。
齐云楚的脸瞬间就绿了。
小哑巴心虚的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将手中的书晃了晃,冲他咧嘴一笑。
齐云楚看着那两颗洁白的小牙手指又有些痒,下巴被她呼出的气息搔弄的有些痒,侧过脸,耳尖微微有些红,咬牙,“还不赶紧起来!”
小哑巴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扑在他怀里,两人贴的严丝合缝,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胸前紧绷的肌肉。
两人实在太过暧昧,她吓得赶紧后退两步。
齐云楚一脸嫌弃的看着胸前被她手中抹布弄脏的指甲大小的污渍,“立刻给本世子拿一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小哑巴:“……”
这人那么爱干净为何不日日穿玄色衣衫,非得穿这么骚气易脏的浅色。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书房去了旁边的屋子。才一进去,就被里面的东西惊呆了。
她不知是不是走错了,这里居然是与书房差不多大小的的收藏室,排列整齐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藏品。
商周时期的鼎,东汉时期的琉璃,前朝时期的名人书画。最让人惊叹的是,居然还摆放着一整面墙的冷兵器。正中间刀架上搁置的是一把青铜剑,散发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光。
小哑巴不自觉地走过去,如同鉴赏绝世珍宝一样,爱惜的用手反复的抚摸着剑身上的铭文,柔嫩的手指划过粗粝的铭文,心中忍不住为之一颤。
越王勾践剑。
没想到这齐云楚竟然是个收藏大家,不愧是家里有矿的人!
这里面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绝世珍宝。
她越看越兴奋,恨不得将每一件都反复好好参看一番,研究一下它的来历出处。
她一路看过去,突然看见一个格子里摆放着一个十分精致的乌木盒子,仔细一闻,居然还带着些许木香气。
这好像并不是古董,瞧着这木盒样式新旧程度应该是今年新做的。这样一个木盒摆在价值连城的藏品当中,说明在主人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她忍不住伸手抽了出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方着厚厚一沓宣纸,只见上面是用簪花小楷写的一些十分得趣的诗歌或是一些可以和唱的曲谱。
小哑巴在心里默读了那些小诗,忍不住猜测它的主人应是什么人。
她想应该是个女子,性格也十分有趣,而且字里行间透着温柔婉约,仿佛一张极其美丽婉约的面孔浮现在她面前,让人生了亲近之意。
她看的入神,浑然没有发现身后的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
小哑巴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
齐云楚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爱惜的将那些书信放回盒子里。似是压抑着怒气,神情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阴沉,就连眼里都凝结成冰,“谁让你进来的!”
小哑巴知道私自偷看别人的东西确实不对,见他如此盛怒,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齐云楚见到她那副模样,也不好再发作下去,转身向外面走去,连身上的污浊都忘的干干净净。
小哑巴连忙跟着退了出来,临出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左手边位置挂着一副丹青,余光瞥了一眼,好像是个女子。一身鹅黄色衣裙,眉间一枚梨花钿,笑得极其温柔。
小哑巴敢打赌,那是她见过最温柔婉约的女子。
她是不是就是那副字的主人?
齐云楚站在透光的地方,脸色稍霁,道:“以后没有本世子的允许,不准踏入这件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