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楚醒来后没多久,再次陷入了沉睡。
齐三简直要急疯了,“主?子他如今到底怎么了,到底能不能活,南星你给句准话!”
南星面?色惨白,“你方才不是瞧见了吗?他往后活着的?日?子都得承受蛊虫噬心的?痛苦,直至心血耗尽而死!”
齐三面?色惨白,“岂不是生不如死?”
“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蛊毒本就是这世上至邪至毒之物,你以为,不用付出?代价吗?”
齐三看着床上的?人,“我们回云都,马上回云都!”
南星摇摇头,“就算要走,也要等?他醒来养好?身体。现在走,恐怕不到云都,他就没命了。”
“那要多久?”
“两个月吧。”
如南星所?说,齐云楚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睁开眼睛。醒来的?第一日?便尝到了蛊毒噬心之苦。
他不愿叫人瞧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齐三与南星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都要碎了。直到屋里面?没了动静,他二人赶紧上前?开了门,只见八尺多高?的?男子蜷缩在床上,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齐三红着眼睛叫人送了水进来给他沐浴更衣。
待他干干净净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时,南星看着眼前?肤色白得透明,全身上下,唯有左耳处的?红宝石耳坠做了点缀的?男子,问道:“哥哥现在后悔了吗?”
齐云楚抬眸看着流云飞花的?天空一言不发。
南星不知他毒发的?时候心中有没有后悔。但是他再不提她,亦从不问起皇宫之事,可是却也没有急着回云都。
……
转眼又过了月余,到了十月初七。
这一日?早朝结束以后,秦姒正在勤政殿批阅奏疏。
红袖见她忙碌了一早上没有停下来,怕她坐得久了对腹中胎儿不好?,忙道:“不若陛下去御花园走一走?”
秦姒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朝,外走去。
她现在已?经四月有余,小腹微微有些隆出?。不过她藏得严实?,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并?无人知晓她有孕。
秦姒在园中走了一会儿,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簇花丛,上面?点缀着零星的?鹅黄色花朵,像极了风铃花。
秦姒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问道:“今儿是十月初几来着?”
红袖仔细想了想,“十月初七。可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秦姒摇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回去吧,朕累了。”
红袖见她情绪瞬间低落,有些不明所?以,刚好?这时十一过来,她忍不住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十一想了想,低声道:“好?像是齐世子的?生辰。”
红袖扫了一眼殿内正在批阅奏疏,都有了四个月身孕,不管怎么补都不见长肉的?女子,长长叹息了一声。
十一见左右无人,悄悄将她的?人握在手心,悄声道:“前?两日?我出?宫碰见齐世子了。”
“如何?”
“不如何。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比着从前?少了一点儿人味。”
“此话怎讲?”
“十一。”
里头人叫了一声。
十一依依不舍的?松了红袖的?手,大步走进殿内。
秦姒这时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你去替朕办一件事。”
……
是夜。
怀化将军府。
今日?因着是齐云楚的?二十二岁生辰,府中十分的?热闹。
南星在,齐三在,谢毓也在。他还带来了花蔷。
众人瞧着齐云楚心情不错的?模样,心里也很高?兴。
谢毓以为他总算是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十分的?欣慰。再加上有南星这个爱热闹的?性?子,酒不知灌下了多少,双颊绯红,醉得厉害,整个的?靠在花蔷肩膀上,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花蔷看着醉醺醺的?南星,想起一些旧事,趁机问道:“你当初是如何瞒天过海扮作女子?”
南星碧色眼眸里醉意朦胧,弯起嘴角,“想知道?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摇摇晃晃的?出?了院子。花蔷等?了他许久,还不见回来,以为他醉酒睡着了。谁知一回头,她就瞧见一个身段窈窕,曲线有致美?艳动人的?女子的?出?现在院中。
那女子上前?柔柔的?向众人行了一礼,竟然当场跳起胡璇舞来。
在场的?人一时看呆了眼,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唯有齐云楚自幼见惯了他扮作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舞终了,她媚眼如丝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声音娇媚,“如何?”
饶是自幼混江湖见多识广的?花蔷也忍不住惊诧,若不是那对碧绿的?眼眸,她完全瞧不出?眼前?的?女子便是南星。
这时她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撕了脸上的?面?皮,露出?南星漂亮的?脸蛋,“现在可知道了?自然是老子的?易容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花蔷忍不住称赞,“你确实?是我见过易容术最好?的?人。”
南星今日?饮多了酒,十分得瑟“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赫连烽为何不敢碰我?”
花蔷自然想。
南星冲她勾勾手指,低声道:“那是因为我天生毒物,与他成婚的?当晚用我的?血毒死了他的?一名侍卫。这世上,谁碰了我,便是把命交到了我手里。所?以,他们不敢……”
他说到这儿,看了一眼静静坐在那儿像是醉了的?齐云楚,自言自语,“哥哥,我也算在南疆替你报了仇。”
这时,月朗星疏的?夜空里突然开出?一朵绚丽多彩的?烟花,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原本正在热闹的?众人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那烟花绽放处。
瞧着方向,好?像是皇宫的?方向。
大家看了一眼正自斟自酌的?齐云楚,他好?似没有听见,低着头一言不发。
原本醉了的?谢毓眼神清明些许,与花蔷对视了一眼。
院子里一时静下来。
烟花足足绽放了半个时辰都未停歇下来。
就在谢毓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还未开口,一直低头饮酒的?齐云楚突然站了起来。
“主?子去哪儿?”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只顾着傻笑的?齐三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齐云楚头也未回,“我出?去走走。”
院子里原本热闹的?气氛像是被这璀璨的?烟火吹散了。
大家沉默不说话。
谢毓这时起身与花蔷一块起身告辞。
两人出?了怀化将军府的?门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谢毓抬头仰望被五颜六色占据的?那一块夜空,悄悄去牵花蔷的?手。
这一次花蔷没有挣脱,亦没有揍他。
“你说这么晚他去哪儿了?”
花蔷看着地上被拉得细长的?两条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低声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谢毓轻哼,“都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死心,他简直是无可救药!”
“你看看她是什么人,都不要人家了,还玩这套!全天下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加会玩弄旁人感情的?女子!”
“你又怎知她不是一片真心?她有她的?难处!”
“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要做这等?叫人误会的?事情!她也许觉得自己不过是顺手,可你瞧着方才他那个样子,哎……”
花蔷不置可否。
两人不知不觉回到了铺子门前?。
屋檐下还挂着描了小人像的?红灯笼。
谢毓上前?开了门进了屋连灯都未开,轻车熟路的?在一旁的?柜台上摸出?一颗糖剥了糖衣放入她口中,自己也吃了一颗。
顿时,一股带着栀子花的?浓郁甜香在口中蔓延。
花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突然上前?伸手去解她面?具后的?绳子。
花蔷的?短刀出?了鞘,冷睨了他一眼,“你若是敢,我就杀了你!”
黑暗中,谢毓目光灼灼盯她银色面?具下藏着的?亮晶晶的?眼,无视她身上凛冽的?杀意,手上解绳子的?动作未停,低声道:“花花,你不能学她,她坏得很,你得珍惜眼前?人。”
“谢毓,你敢——”
面?具应声落地,他看也未看横在脖子上银光闪闪的?短刀,将她抵在门上低头堵住了她满是栀子花香味的?唇。
很香,很甜,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
皇宫内。
秦姒站在城楼之上抬头看着不断绽放的?烟火的?姹紫嫣红的?夜空。
今日?是他的?二十二岁生辰。
她想起那年在云都,他为她放了一夜的?烟火。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夜绚丽的?夜空。如今她叫人为他燃尽满城的?烟火庆贺他的?生辰,当还他的?一场情。
“陛下,齐世子来了。”
狂奔了一路的?齐云楚坐在马背之上抬头望向城楼,眸光沉沉的?眼里映进火树银花的?烟火下那个一身绯衣衣袂飘飘乌发红唇,神情淡然的?女子。
她好?像瘦了。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言未发。
直到秦姒腹中娃娃轻轻踹了她一脚,她低下头满脸错愕的?看着自己压根看不出?来有孕像的?小腹。
肚子里的?小娃娃似是感知到母亲的?伤心,又轻轻的?踢了她一脚。
“陛下怎么了?”红袖见她一动不动的?捂着肚子站在那儿,以为她不舒服。
秦姒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就在那一刻,她感动得落泪。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母亲。
她拿着红袖的?手放在小腹处,哽咽,“姐姐,摸到了吗?”
红袖点点头,红着眼睛道:“是小殿下在动。”
秦姒最后看了一眼齐云楚,“回去吧,朕累了。”
齐云楚看着那摸单薄纤弱的?背影消失在城楼,仰头看着火树银花的?景,霎时被迷了眼睛。
他一低头,鼻子有液体涌出?来。
他摸了一把鼻子,看着满手的?鲜血,在那儿又伫立良久,随即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次日?一早,秦姒刚刚下了早朝,正在与云清用早膳,十一来报,“齐世子天不亮就离了燕京城。”
秦姒“嗯”了一下,神色如常的?用完了早膳便去了勤政殿处理政务。
她坐在勤政殿的?那张椅子上坐了半个时辰,一封奏书都没有看完。
红袖忍不住提醒,“陛下现在若是出?去跟齐世子告别还来得及。”
秦姒正要开口,只觉得胃中不适有些泛酸,将方才吃的?半碗粥全部?吐了出?来。
红袖慌得不行,连忙上前?轻轻替她顺顺背,拿茶水给她漱了口。
秦姒红着眼睛道:“想不到怀孕如此辛苦,比行军打仗还要难受。”
她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侍君叫人给陛下备了马车。
红袖忍不住劝,“不若陛下去瞧一眼?”
秦姒看着外面?晴好?的?天,神色淡然,“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看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悲。
她与他之间的?这场风花雪月到了头,道别的?话也已?经说过,再见亦是枉然。
到了曲终人散这一日?,说什么都都显得多余。
齐云楚走后没多久,燕京城便迎来了第一次大雪。
冬日?里一到,云清的?身子越来越差,再好?的?炭火与裘衣也暖不了他的?身子,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整个太?医署想尽了法子也是道一声毒入五脏六腑,侵入骨髓,能活到现在已?然是奇迹,纵使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秦姒不甘心,欲寻遍天下名医为他医治,却被他制止了。
云清抱着她,低声道:“中了鸩毒本就无药可医,我能多活这些年,已?经是偷来的?。姒姒不必难过。”
秦姒不说话,眼里的?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怎么能不难过,如何能不难过!
他捏捏她的?鼻子,“你这样哪里还有帝王的?模样。”
秦姒见他这种时候还不忘逗她,心里疼得都要裂开了。
她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唇,与他唇齿交缠的?亲热,试图离他更近,暖一暖他的?心。
可是她再多的?温存与亲吻也留不住云清的?一条命。
到了立冬时节,云清吐了几次血,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
秦姒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陪在他身边,寸步也不肯离身。天气好?的?时候,她便与他在廊下放一张矮塌,两人相互依偎着晒太?阳。
秋末初冬的?季节里阳光明媚,日?头晒在人身上暖阳阳的?。
她叫红袖拿了奏疏在一旁,他醒着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与他聊天。他睡着的?时候,她便处理公务。
他有时候醒来瞧见她,冲她笑笑,“姒姒你还在。”
秦姒亲亲他的?额头,“我在,一直都在。”
他便乖巧的?闭上眼睛接着睡。
秦姒瞧着他恬静的?睡颜,脑子里浮现出?一对细长多情的?眼眸。
云都比燕京还要冷,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随即她将云清抱得更紧。她有这般的?人物,原本就该好?好?的?爱他一辈子,不该再胡思乱想。
若是能与云清这样天长日?久的?过下去,她心满意足。
只是云清的?身子已?经病入膏肓,再多的?名贵药材也抢不回他的?命。
寒冬腊月的?某一天晌午,已?经昏睡了三日?的?云清突然醒来。
他那日?看起来格外的?清醒,眼神也十分清明,还破天荒地陪她一起用了午膳。
秦姒心中高?兴,与他坐在窗边的?榻上看外面?漫天横飞的?雪景,依偎在他怀里与他说起了一些往事。
大部?分都是秦姒在说,他在听。
说很多事,大部?分都是从前?他们在一起时的?趣事。
“兰景哥哥,等?你好?了,我们去清雅居看看好?不好??”
那里藏着他们最好?的?时光。
“好?。”
云清亲亲她的?脸颊,突然道:“若我走了,你叫他回来。”
秦姒闻言,眼圈瞬间红了。她低垂着眼睫坐在那儿,不多时的?功夫,眼睫上挂了泪珠,却不肯掉下来。
云清亲亲她的?眼:“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藩王们狼子野心,你如何能周全?他是孩子的?父亲,得来保全你们。”
“你都知道了?”秦姒嗓音干涩。
豫王打着要来燕京城负荆请罪的?名义带着军队已?经正在赶往燕京城的?路上。
他不仅来了,还撺掇着信王与宣王一块来了。
秦姒对于藩王们的?野心自然是早已?知晓,原本早已?有应对之策。
若她没有身孕,此事自然好?解决。她派人带兵去镇压即可。实?在不行,她亲自出?征也行,总有办法解决。
可她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若是此刻发兵打仗,对她十分不利。
指不定她生产的?时候,藩王们闯入燕京城,一尸两命都有可能。
这个时候,她需要有人替她守着燕京城,等?她平安产下孩儿。
可她若是引齐云楚来燕京城,肚子里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云清的?意思她懂。可是事到如今,无论有没有云清在,她又如何能够与他在一起。
云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什么也没有说,又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醒来时,是五日?后的?晌午。
这一日?,天气晴好?。
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晴好?的?天,波光潋滟的?眼眸里映进冬日?里明媚的?阳光。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娇艳欲滴。
秦姒轻抚他的?眉眼,“你醒了。”
他冲她笑笑,眼神纯净像极了她初见时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姒姒,我这一生,就陪你到这儿了。”
“好?。”
秦姒紧紧攥着他的?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对漂亮的?眼眸阖上,低头亲亲他的?眼,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人间太?苦,你先行一步。
云清,来生莫要遇见我,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曲终人散
无可奈何
其实有没有小齐,这都是云清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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