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篱目光灼灼地看着羽生洁弦,等待着他的答复。
他一开始是惊喜的,喜欢这个词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想到了明天就要出发去斯德哥尔摩参加世锦赛。世锦赛不仅仅是个人的比赛,还代表的是国家,他肩上还背负着奥运名额的压力。
如果她问这个问题的前提是她也喜欢他,那么他说喜欢大概就是要确定关系了。但是他明天就要出国,加上隔离时间起码要大半个月以后才会回来。现在说是不是太仓促了呢?
如果她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又觉得不能接受,所以想提前跟他说清楚呢?那她的回复可能多多少少会影响他比赛。
还有作息时间,就像他妈妈说的,按照他的作息时间和训练计划,他真的有时间和精力谈一场恋爱吗?如果他们开始交往了,他没有办法平衡好这两方面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把心意表达出来是合适的吗?他犹豫了。
黎篱看出了他的犹豫和眼神里的闪烁,心慢慢地凉了下来。她移开了眼睛,收回了拉着他衣摆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对他说:“当我没问,快回去吧。”
羽生洁弦看她后退了,下意识就想伸手抓住她,但是黎篱把双手背到了身后。他连忙解释了一句:“等我比赛回来再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好。”黎篱利索地答应了:“你比赛加油!”
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又强调了一遍:“那说好了,你要等我回来哦!”
黎篱再一次回答:“好。”
羽生洁弦这才放心地离开了。黎篱看着门口,看着他一步步迈出了她的院门,并且把门关上。又看见他自己家的院子门打开,他从外面进去……
黎篱关上了大门,回到了三楼,洗漱,发呆,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最后起身,拿过手机,答应了她导师和Jeffrey的邀请。
她这里是凌晨,洛杉矶已经是下午快傍晚了,所以两个人的回复都很快,都让她尽快过去。
她拿出手机,开始查航班,因为疫情,两国之间的航班减少了一部分,她选了一个4月20日晚上起飞直达洛杉矶的航班。
羽生洁弦第二天就离开了日本,去往斯德哥尔摩,黎篱也开始为出国做准备,顺便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家里人和两个闺蜜。
家里人除了有点不放心,也没说什么。倒是两个闺蜜反应有点大。
乱码:“我男神,凉凉了?”
知了:“看样子是的。”
乱码:“我能知道一下为什么吗?他最近应该准备世锦赛吧?”
黎篱:“我昨天问他他是不是喜欢我了。”
知了:“你这是破釜沉舟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但是你既然还是决定去美国,难道他的回答是否定的?”
乱码:“倒是真的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呢……”
黎篱:“他说等他回来告诉我答案。我本来就是打算去美国的,他的回复只是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而已。”
知了:“对于他的反应,我只想说,呵呵……”
乱码:“就离谱!”
知了:“美国那边的防疫,哎,你过去了自己注意一点。”
黎篱:“我每天就两点一线,保证安全措施做得足足地。”
乱码:“你到时候会跟各种乐团一起工作的吧?清醒一下,你自己做好了,别人没做好的话风险依然很大的。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黎篱:“我心里有数的。”
羽生洁弦比完世锦赛回国,在隔离期间答应了去参加4月中的世团赛。黎篱收到这个消息比JSF发布消息早一些,是羽生洁弦发消息告诉她的。
她搜了一下网上世团赛的举办时间,她20号晚上的飞机,应该完全来得及,于是也就淡定地回复了一个“好的”。
羽生洁弦:“你最近回复消息都好简短啊!”
黎篱:“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羽生洁弦参加完世团赛的表演滑从大阪回到仙台已经是19号的晚上了。又是比赛,又是长途赶路,他有些累了,而黎篱家里的灯都是熄灭的,于是他就先休息了。
20号早晨,黎篱起床吃了个早饭,把行李又核对了一遍,确定该带的都带上了,就开始收拾房子。她把乐器都收拾了起来,又用防尘布把家具都盖上。她把两个大行李箱分两次从三楼搬了下来,累得气喘吁吁。
司机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她拿了个速食饭团放进微波炉加热,就着牛奶解决了午饭。打量了一圈房子,确定已经完全整理完毕,就开始犹豫要不要去找一下羽生洁弦,跟他告个别。毕竟她当时答应了他会等他回来的,不告而别那就食言了。
这时候门铃响了,黎篱打开门就看见了羽生洁弦。
羽生洁弦像往常一样进来,看见的就是玄关处放着的两个行李箱以及盖满防尘布的客厅。黎篱也在用一副很平常的口吻跟他说:“还好你过来了,不然我就要去找你了。”
他愣在了原地:“你这是要回国吗?”
“不是啊,去美国啊。”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黎篱想了想,才回答:“不确定呢,但是起码一年半载吧。万一项目时间拖得长,或者后来又有了其他工作,那就只能说归期不定了。”
“什么时候决定的?”
“你几号去的斯德哥尔摩?就是那天再前一天的晚上。”
那就是她问他喜不喜欢她的那个晚上。羽生洁弦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这个答案刺穿了,有鲜血从里面汩汩流出。
她一边说着,一边进厨房把垃圾收拾了起来,分好类,打算把垃圾放到门口。结果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听见自己说:“那天晚上你问我我喜不喜欢你……”
黎篱叹了口气放下垃圾袋转过身,打断他的未尽之言,对他说:“你虽然没说,但是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羽生洁弦收紧了抓着她手腕的手,问:“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明明那之后有那么多机会说的。”
“怕影响你比赛啊!”说着,黎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哎呀,好像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只是怕万一有什么负面影响就不好了。”
黎篱说着掰开了她手腕上的手:“我呢,胆子不大,有时候就像一只蜗牛,会用我的触角试探外界,一遇到风吹草动就自己钻回背上的壳里。问出那个问题已经是用了我最大的勇气了,而我也得到了你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知道你得到的那个答案是正确的呢?”
“已经不重要了。”黎篱回答:“你没有当场说喜欢,那么哪怕你是喜欢的,那也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始终认为在爱情上能理智就是还不够爱,深思熟虑就等于权衡利弊,我并不想我被放在天平上被别人权衡。我也始终相信,如果足够喜欢,你也不会说出让我等这种话了。所以,抱歉......”
这时候黎篱的电话铃声想了起来,她接了起来,是她预约的司机到了。
黎篱拿起玄关上放着的包,从里面的一个小袋子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他:“里面有你经常在我录音室听的几首我没发表过的曲子,送给你了,就当留个纪念吧。我要走了。”
说完,她背上包,拉起了两个行李箱,带上垃圾袋,就准备出门。
看在她即将离开的背影,羽生洁弦往前几步,从后面抱住了她。
“我可以去美国找你吗?”他问。
黎篱低头看着紧箍在她的腰的手,轻声回答:“现实一点,现在你去美国,下飞机就隔离,从美国回来日本又要隔离,单单隔离就一个月去了,你还要冰演,还要为下个赛季准备。下半年可是奥运赛季呢,可千万不能分心呢。还有,我并不打算告诉你我要去美国的哪里啊,美国那么大,你找不到我的。”
“那我等你回来吧。”他说。
黎篱鼻子一酸,吸了吸鼻子回答:“不可以。我跟你不一样的,我对我自己的未来没有明确的规划,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所以会有不合时宜的勇敢和突如其来的放弃。”
“好了,司机等久了,我要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就完了。” 说着拍了拍他的手,挣扎了起来:“就这样吧,赶快放开。”
他还是不肯放开。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黎篱无奈地说:“我选择了一个这么不合时宜的时间问你那个问题,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你那时候考虑的应该是其他东西吧?既然已经选择好了现在就不要纠结了。”
“我的答案是喜欢。”他说:“既然你现在不想听,那我下次见到你了再说一遍吧。”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
黎篱愣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回过神就拖着行李箱就准备出去了,最后转身嘱咐了一句:“我弟晚上会过来检查我有没有收拾的东西,顺便锁门。你走的时候把门关上就好了,我走了。”
没等他回应,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她拖着两个行李出来,司机帮下车帮她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黎篱就去把垃圾丢了。
坐上车后座,车门被关上的时候,她看见了从她家里出来的羽生洁弦。她摇下车窗,笑着跟他挥手以作告别。
羽生洁弦回家的时候,精神多少有些萎靡。
由美看见了黎篱上车的时候,于是问了他一句:“黎篱她去哪了?难得见她出门啊。”
“去美国了。”
“哎?美国?去多久啊,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归期不定。”他回答着,朝楼上走去:“我先上楼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其他人也发现了他有心事,但是明明这个赛季已经结束了,虽然世锦赛成绩不太好,都已经参加完世团赛了,照理说应该已经过去了才对啊。
收拾好碗筷,羽生洁弦就回到了楼上,纱绫才问她妈她弟弟这是怎么了。
“黎篱去美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由美看了楼上的放向一眼,有些担心地叹了一口气。
临睡觉前,纱绫敲开了羽生洁弦的房间门。
进了门,她就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了?黎篱去美国你这么难过吗?”
“你知道啦?”
“是啊,过两天你就要去横滨参加冰演了吧,看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明明昨天的时候状态还不错的,所以我问了妈一句。”她又问了一句:“你没告诉她你喜欢她吗?”
“你们好像都知道我喜欢她。”
“当然,见过你们两在一起时候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
“她也看得出来吗?”
“不确定,但是应该能看出来吧。不过,如果她知道,那她为什么还要走?是不喜欢你,所以跑了吗?”纱绫有些好奇他两直接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看你们两好像渐入佳境,感觉你们随时都会在一起了呢,怎么突然她就出国了?她出国这个事之前有告诉过你吗?”
羽生洁弦想起了黎篱那个外号知了的朋友,那时候她好像就提醒过他们,他知道了,所以她应该也是知道的。
“没有。”羽生洁弦回答:“我去世锦赛那天晚上,她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的回答她不满意,所以就决定去美国了。”
“你怎么回答她的?”凭她弟弟的情商,不应该说错话啊!
“我让她等我比赛回来再告诉她。”
“那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确实不冤。”好吧,纱绫发现自己高估了他弟弟。
“你喜欢她这件事挺明显的。”纱绫继续说:“假设,她知道你喜欢她,按她的性格来说,她问这个问题就约等于在跟你告白了呢。如果你当时直接回答喜欢,你们两现在就已经是情侣了。她挑的那个时间,真的不是个好时候呢。你的回答明晃晃地告诉她,感情这件事要放在比赛之后才考虑,也约等于告诉她,她远没有你的花滑重要。嗯,要是我,我也跑了。看不出来看起来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会做这么理智的选择呢。她选择去美国应该算是及时止损了吧,远离你以后,时间久了她自己也会放下了。”
“所以是我做错了吗?”他声音有些低沉地问。
“没有,你没有错。选择以及选项本身都没有错,你干的这事吧,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纱绫安慰着:“不管选择哪个,结果都是不可控的,你也会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既然已经选好了,就继续往前走吧。你才26呢,以后会遇到更喜欢的也更合适的女孩子的。”
“中国和日本的文化差异本来就比较大,尤其是女性这方面,地位也好,思想也罢,差距都很大。客观上来讲,你比较适合具有一些牺牲精神的女生做伴侣呢。她需要像我们妈妈一样,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事无巨细地为你操心。黎篱能做到这些,但是做这些她未必会开心。这么一想可能确实是日本的女生比较合适。我猜想,这些多多少少也是影响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因素吧。女孩子,在爱情和婚姻方面,有时候会很天真,有时候又会很现实。学艺术的人,在很多时候都是喜欢钻牛角尖的。”
羽生洁弦无力地躺倒在床上:“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在告诉我,我活该。”
“对,你活该。”纱绫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结果已经这样了,你就收收心,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以后反正还有噗桑和花滑陪着你呢,不会注孤生的。”
“我告诉她,等下次见面我再跟她说我喜欢她。”
“她怎么回答的?”
“沉默,没有回答。”
“果然。”纱绫耸耸肩起身:“你有空还是看看爱情方面的书籍吧,省得遇到下一个的时候还这样。”
“不会有下一个的。”
“你只是现在这么觉得而已,你当时能那么回答,就是还没有足够喜欢她。也不用很久,过个一年半载也就够了。”纱绫凉凉地说:“你们男人啊,见异思迁的速度不要太快。真的想说没有下一个这句话,我觉得等你七老八十了再说也不迟。”
说完,纱绫就从他房间出去了。原来是打算进去安慰的,结果好像给她受了心伤的弟弟来了一顿冷嘲热讽。
“哎!”纱绫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黎篱发起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