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志在必得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出门时?,他?讲究地把手藏在兔绒手套里,他?一袭白衣,领口一圈纯白兔毛,青丝披肩而下,束发的丝带竟也坠着一个?兔毛球球。
这一身富丽堂皇的华丽装扮,不知害死了多少可?爱的兔兔。
红枫站在门口,冬雪初晴,那?一身红色单衣在雪色的映衬下格外显眼,他?本修道之人,不畏冬夏,随身衣物皆是普通布料,只是他?模样出挑,穿什?么都能穿出万金的气势。
但?那?无可?挑剔的美丽面?庞,如今却布满乌云。
沈康见?红枫一脸凝重,有些意外,他?用传音入耳问道:“没招?”
“全招了,可?是……”红枫摇了摇头,“你跟我来。”
沈康有些计划被打乱的不悦,临行前他?给过红枫一份引导话术,是他?亲笔写的。
据他?这一整年对卫星湖的观察,他?不可?能独自扛下这份话术。
“他?的确招了,但?没人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沈康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来到关押卫星湖的小黑屋。
卫星湖原先松垮的大人衣服已经被换走了,他?穿着尿布挂着围兜,矮矮小小地站在地上。
他?两边站着面?色发黑的顾敏槐,和神情自若的卫英。
红枫走到卫星湖身边,蹲下身,“你把刚才跟我们?说的,跟你师父再说一遍。”
卫星湖听?后,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运气丹田,叽里咕噜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沈康看着地上飞快打拳、全身抽搐的小孩,生怕他?下一刻就要癫痫发作,吓得后退一步,情不自禁地用兔绒手套遮住了半边脸,皱眉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红枫解释道:“招供。”
这都招了些什?么啊!
沈康惊恐地看着地上蹦来跳去的小孩,仔细聆听?一阵后,困惑道:“这说的是爪哇语?”
“应该不是。”顾敏槐谨慎道:“我听?到他?在说‘然后’。”
红枫点?点?头,“还有‘那?个?’。”
沈康想了一会,叫停了卫星湖,柔声?道:“星儿,长话短说。”
“怎么长话短说。”
“去掉所有的形容词。”
就在卫星湖还在思考形容词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顾敏槐吐槽道:“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你叫他?去掉什?么呢?”
红枫对沈康传音入耳,“我们?可?以不要让他?说话,只让他?回答是或者不是。”
立刻遭到了沈康的拒绝。
沈康有自己的盘算。
这两个?小孩有前世的记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他?同?卫英和顾敏槐说的,是他?们?俩有前世的记忆,并且故意引导这个?前世来自过去。
但?他?心底最大胆的猜测,是这两个?人拥有未来的记忆。
过去的事情,业已盖棺定论?,就算真的有,又何须他?这样大费周章?
他?想知道的,是未来的事情。
如果只回答是或者不是,浸没成本太高了。他?并不知道未来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个?可?能猜过去,可?能十几年就过去了,这又有什?么意义?
沈康见?卫英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站在一边,恭敬道:“定国侯,你知道星儿说了什?么吗?”
卫英骄傲道:“听?不懂。”
那?你这么得意做什?么!
卫英对着胸口拍了拍,“一般的小事,我能听?懂,像这样的大事,要靠翻译。”
“翻译?”沈康、红枫以及顾敏槐都惊呆了,异口同?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红枫双眸一亮,“一定是王夫人。”顾敏槐冲出门外,“我立刻去请。”
卫英却微笑着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气定神闲道:“他?娘也听?不懂。”
话音刚落,奔出门外的顾敏槐脚底一滑摔在地上。
红枫气得双手叉腰,“那?你笑什?么呢?”
“我自豪。”卫英眯起眼睛。
“你都听?不懂他?说话了,你还自豪什?么呀?”
卫英哈哈一笑,“我儿子那?是天选之子、不世神童。我又没念过什?么书,听?不懂聪明人说话那?不是很?正常嘛?”
卫星湖这时?已经打拳完毕,额头上全是汗珠,他?伸出胳膊擦了擦,对上父亲宠溺的目光,父子俩人击了个?掌。
沈康白皙的脸庞此刻已然乌黑一片,他?沉声?道:“那?翻译是谁?快带过来。”
卫英指着对面?说道:“就那?顾家的小子。”
屋内一阵安静。
好了,一切回到原点?。
沈康心中怒火难压,他?年少成名,最善玩弄人心、挑弄他?人,就算在朝中,也从来恃才傲物。
从来只有他?耍别人的份!
如今竟摆在一个?癫痫小孩的手上?
沈康将兔绒手套一扔,对着红枫说:“帮我把纸笔拿来。”
“你这是做什?么?”红枫不解,却见?沈康坐在桌前,一字一顿道:“我把他?说的话都写下来,我就不信,我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卫星湖听?后一愣,心想这便宜师父还真跟顾飞舟说的一样,又犟又倔,还头铁。
之前顾飞舟跟他?商量的时?候,信心满满地跟他?说,如果沈康问起,直接与他?全说就好了。
“星儿,你平时?怎么和我讲事情的,就怎么和他?们?讲事情。对了,你记得用上老七说话的腔调。”
燕无忌牙没长全,说话漏风,还吊舌头。
卫星湖心想,这学着多累啊。但?他?虽然不明白,却也照做了。
沈康一个?字一个?音地把卫星湖的话记下来,联系前后文上下翻译。
另一头的顾飞舟踮着脚尖趴在窗口,看着对面?屋子里的如火如荼,笑道:“双重加密你还能猜得出来?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根本就不能靠文字来解释。你写下来有什?么用?”
一晃眼到了晚上,卫星湖打了十几套拳,小肚皮都饿扁了,他?拍拍自己松松垮垮的肚子,拉着卫英的手说:“爹,我饿了,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等一下!”沈康眼睛都红了,脸上全是黑线,“你为?什?么第三遍说的,跟其他?的音节不太一样。”
卫星湖想了一下,哦,他?这一天说太多次了,中途有一次忘记学老七说话。
但?他?不想再重复说了,“师父,我都说了七八遍了,你书念得少,听?不懂,怎么能怪我呢?”
沈康一捶桌子,“你说什?么!我书念得少?”红枫把人拦腰一抱,否则沈康整个?人就要窜出去了。
“飞舟就听?得懂,我说什?么都听?得懂。怎么就你听?不懂?”
这时?,柳莲儿搀着王夫人走了过来,顾敏槐牵着顾飞舟跟在后头,顾飞舟手里一个?糖人,摇晃道:“星儿快去吃饭吧,今晚有糖人。”
“怎么把他?放出来了?我说了他?们?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啊?”王夫人嗨了一声?,“您都问了一天了,问出些什?么来了啊?不就是小孩子么,聪明点?、机灵点?,哪儿那?么多阴谋论??”
“夫人说得对。”柳莲儿舒了口气,“沈先生,我虽然是个?乡下女人,却也是念过书的。我寻思了一下午,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老是抓着我家宝儿不放了。”
顾敏槐化身捧哏,接茬道:“为?什?么啊?”
柳莲儿顺着捧哏,看着沈康道:“沈先生,你啊,就是酸。”
沈康英俊的面?庞僵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我酸?”
“是啊。”柳莲儿作为?我方重要输出,搓了个?大招,“您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遇到两个?小孩子,各个?是稀世奇才,你羡慕我家宝儿呢!”
沈康捂住胸口,“我羡慕他??”
卫星湖冲着顾飞舟使眼色,“你娘在干啥?不是说要跟你师父讨价还价的吗?”
却见?对方双手一摊,这是“我不知道啊”。
“沈先生,不是我说你什?么。你自己生不出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可?以嫉妒别人家聪明的孩子呢?”
沈康用手撑住桌面?,一口血喷了出来。
顾敏槐见?沈康吐血,急忙挽尊,“女人家家的,瞎说什?么!沈先生那?能是生不出来么?”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沈康的咳嗽声?。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顾敏槐急忙抢救,“长安城里多少闺中女子都倾慕沈大人,多少人想嫁给他?,沈先生那?能是生不出来么?只要他?想,生多少都没关系。”
王夫人突然补刀,“那?也没见?他?娶啊,都快三十了,还单着,这是想干啥呢?”
沈康猛拍桌子,“关你们?什?么事!”说完“噗嗤”一声?,又吐了第二口血,身形不稳眼看就要倒下。
红枫关心则乱,脱口而出道:“阿康。”
屋内众人惊骇,柳莲儿拉着顾敏槐和顾飞舟躲到卫英和王夫人身后。
只见?俩冲头齐声?吃瓜——
卫英:“你俩真是相?好的啊?”
王夫人:“你们?还真是姘头呢!”
卫星湖冲着顾飞舟使眼色,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却见?对方用力搓脸。
搓脸的意思是——“你别问我啊”。
末了,沈康咳出第三口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