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书瑶一片成名起，叶灵这个名字就像是和她绑定了似的，两人定位相似、年龄相仿，各方条件也都差不多，今天她演仙侠片，明天叶灵就接个古装剧，你上电影我也上，你冲奖项我也冲，可谓上辈子的冤家对头。
简直像是约好了似的，前段时间叶灵的电影票房不错，过了两个月《浮世天师Ⅰ》就上了，票房大爆，再过三个月就是牡丹奖了，两人都有资格拿影后提名，秦书瑶换位思考，她要是叶灵，她也盼她糊。
秦书瑶最多只是想想，过会儿就调节好心态专注作品和自身了，而叶灵是真的说上就上。
在过去的三年里，秦书瑶接连遭遇了数起来自叶灵的使绊子、撕逼，所以这次《浮世天师Ⅰ》上映，叶灵忍不住，她简直是意料之中。
但之前那段视频的来源要是叶灵，秦书瑶就真的有点惊讶了。
“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楚凤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虽然懒洋洋的，却格外可靠，“被魇魔弄死的那个男人曾经是叶灵的金主，后来叶灵换了更强的后台，两人就掰了，久别重逢又想下手，被她想办法脱身。她既怕得罪现在的金主，又怕这个曾经的金主，正好你也在场，就把你拖去顶缸了。”
对于叶灵来说，这算得上是一石二鸟，既摆脱了烦人的旧金主，又暗算了老对手，当然想办法拿到监控录像，把秦书瑶锤得越死越好。
如果没有楚凤临，叶灵的打算基本算得上是成功，秦书瑶虽然想办法截住了视频，风评却受到极大影响，许多合作就此泡汤，再加上卷入玄学事件，厄运连连，更没精力投身事业，这一年成了叶灵最春风得意的一年。
但叶灵也没能得意太久，有沈瑞帮助，秦书瑶化解了厄运，反过来把叶灵的黑料曝光，把这个老对手捶到地心，算是以牙还牙。
这次有楚凤临在，叶灵的第一步就落空，秦书瑶反倒更上一层楼，叶灵当然不甘心。
“果然是她。”秦书瑶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脾气再好的人也绝不可能原谅，更何况秦书瑶不是圣母，总是被叶灵使绊子，她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她想了一会儿，“叶灵背后的金主……”
虽然楚凤临的能量有多大，秦书瑶再清楚不过，但做生意到底是讲究和气生财，作为演员，秦书瑶可以和对家撕得天昏地暗，但她现在拿着公司的股份，既是制片人，又是合伙人，要顾虑的就多了。
这身份的转变好像是没那么爽了，但却给了秦书瑶更多的底气。
如果说，她以前试图从楚凤临那里获得帮助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生怕对方拒绝，那么现在，她更多的是商量。
作为楚凤临的合伙人、合作者、利益共同体的一份子的商量。
她能让楚凤临花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钱、每一笔人脉都物超所值，无论楚凤临是否想把偏爱和力捧换到别人的身上，得到的结果绝对远远不如她。她是一笔无人不会动心的投资。
她的利益，也是楚凤临的利益。
“不是说好了吗，电影的事你管，公司的事沈瑞管，其他事交给我。”电话那头，楚凤临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语气是一贯的懒散，像是闲聊今天吃什么似的，“只是通知你一声，万一你们惺惺相惜舍不得了，也能提前为她哭两声。”
她？为叶灵哭？
秦书瑶捏着手机，瞪大眼睛，明知楚凤临看不见，还是翻了个大白眼。
楚凤临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不着调，有时候特别欠揍。
——可惜从来没人敢揍。
楚凤临挂了电话，终于从冰柜里找到最大的那个雪糕，随手拆开，坐会电脑前，给沈瑞发了个文件过去，“下班前给我。”
然后打开公司监控系统，满意地看到正在听报告的沈瑞神情缓缓凝固。
天凉了，让龙傲天加班吧。
*
《浮世天师》自从上映起，就成了制霸暑假档的吸金巨兽，狂揽票房，冲上了国内历史票房第四，这对于一个新公司、新制片人、新团队来说，简直就像是个奇迹。
而作为奇迹的缔造者，秦书瑶还靠它拿了她的第一个影后提名。
《浮世天师》是一部典型的商业片，但剧组的整体配置，却和普通商业片有着显著区别。国内的商业片，一般以明星或导演为中心，夸张一点的，经费里一半都拿来付男女主演的片酬了。
但秦书瑶第一次做制片人，也是第一次参与公司运营，她很清楚自己的劣势，名导请不来，大佬的创作自由也让他们很难完全符合楚凤临交代的各项要求，团队一旦在话语权方面产生分歧，电影就很难做好。
她选择另辟蹊径，挑了一位审美很不错，但商业片经验不够丰富的导演，采取了强制片人、弱导演、编剧中心的模式，在剧本上花了大量的精力。
电影终究还是讲故事的艺术，剧情好了，演员过关，导演只要能符合审美地拍出来，就已经成功了。
看剧本的能力，是秦书瑶能走到这一步的关键，现在做了制片人，她更不会忽略。
初冬的风已经很冷了，但明星总不能裹着大棉袄走红毯。
才从车里出来，风就灌进来，秦书瑶差点一缩脖子钻回车里去，但红毯两侧的尖叫声已经响了起来。
这当然不是秦书瑶第一次走红毯，但却是她最紧张的一次。
她第一次作为最佳女主角的候选人，走在牡丹奖的红毯上。
这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电影奖，即使明知《浮世天师》作为商业片，给她的表演空间还不够一片封后，今年大约只能是陪跑，秦书瑶也难免期待和侥幸心。
万一呢？
万一她走了大运赶上了呢？当着叶灵的面拿下奖杯，这才叫解气！
秦书瑶顶着寒风，在尖叫声里走进门，空调的暖风吹来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小秦，好久不见。”曾经与她合作过的杨影帝和她打招呼。
“杨老师好。”秦书瑶回过神来，与他礼貌聊了起来。
两年前，杨影帝主演的某本电影里，秦书瑶饰演了女三，两人算是有过合作。这位前辈看起来风度翩翩，对外也很注重自己的绅士人设，和秦书瑶没有任何竞争，自然也不存在矛盾，现在她人气上来了，见面聊两句是很正常的事。
但秦书瑶总还记得，两年前，杨影帝对她虽然没有排挤，却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了。固然是不会针对她，但他利益最大化的时候挤占她的利益，那可是理直气壮的。
这圈子迎高踩低，她已经习惯，要是个个都留芥蒂，以后难走制片人的路，但不舒服总还是有一点的。
杨影帝现在对她殷勤，多半还是看重她背后的楚凤临。
她还没走到那个地步。
秦书瑶在厅内坐了一会儿。现在她炙手可热，但她心里清楚这份圈内的追捧中，一大半都是属于谁的。
所以看到楚凤临在远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立刻离开人群，追着楚凤临的脚步，赶上楚凤临的电梯，沉默地跟着上了顶楼。
电影节的盛会，繁华中的热闹都在大厅，而楚凤临却带她来到顶楼的天台吹冷风。
秦书瑶不懂，但她知道楚凤临一定有道理。远离喧嚣，也很好。
就是有点冷。
“电影不错。”楚凤临站在栏杆边向下望，看遥远处车来车往，灯火渐起，沉默了片刻，像是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似的，忽然开口，随意又轻慢。
年度票房冠军，国内影史票房第四，最佳女主角、最佳电影提名，在她嘴里就只是一个“不错”，换了谁的心血被这么轻慢地评价，都不会赶到高兴。
但秦书瑶却忍不住想起几个月前，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忐忑不安地来到玄学协调组，楚凤临也是这么懒洋洋地对她说，视频不错。
此后，一路提携，全心信任，倾力支持。
她低下头，忽然有点高兴，唇角忍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就像是全心写就的作业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她满足得像是寒风里沐浴暖流，又兴奋，又得意，像个得到奖励的小孩子。
原来她真的，很在乎楚凤临的认可。
就好像，她离自己想成为的人更近了一步似的。
楚凤临没看她，微微低头，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抽出一包女士烟。
秦书瑶一怔。
出于她也不明白的大胆，她脱口而出，“你，你还抽烟啊？”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有点像是当面judge老板的行为，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太莽撞了。
楚凤临动作一顿。
似乎也有些微的诧异，她终于偏过头，看了秦书瑶一眼。
还好，她没生气，反倒带点兴味的笑意，好似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随意地“嗯”了一声。
其实楚凤临不怎么抽烟，但原主花天酒地，除了过线的，什么花样都玩，这具身体有点烟瘾。
以楚凤临的意志力，戒烟完全不足为虑，但她一来有足够的修为保持健康，二来想要保持部分属于原主的人设，再加上并不厌恶吸烟的感觉，极偶尔会抽一根。
她享受这种，从细节处体验另一个人的人生的感觉。
“我没别的意思。”秦书瑶犹豫了一下，“我就是觉得这对你身体不好。”
楚凤临又“嗯”了一声，秦书瑶没听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老板，或者说金主。”楚凤临将烟点燃，淡淡的烟雾缓缓上升，顺风飘散。
她漫不经心地朝秦书瑶扬了扬下巴，往自己的另一侧示意，“往那站，上风口。”
秦书瑶默不作声地一步挪了过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点不开心。
“可我心里还是把你当成朋友。”她低声说道，像是在和谁赌气。
楚凤临静静地吸了一口烟。
“你挺敢想的。”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懒散。
秦书瑶紧紧盯着她。
“我没有朋友。”楚凤临微微地笑了，她说着寂寥的话，却没有一点寂寥之感。
有的人孑然一身，却能一人成军，独自铿锵。
任何陪伴和拥抱，都好像是对她的辱没，像是画蛇添足，像是燕雀试图靠近鸿鹄。
秦书瑶看着她，莫名想，也许是她太厉害、太孤高，所以谁也不入她的眼，谁也无法靠近她。
没有人配做楚凤临的朋友。
“那我就做第一个。”秦书瑶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自信，她直直望向楚凤临，“如果你现在看不上我，那就等以后，我会变强，你也总有一天会认可我的。”
她挑衅般望着楚凤临。
楚凤临的眸中有片刻的错愕。
秦书瑶搞错了，虽然能力和实力也是一部分，但更多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小世界的人能看见天外的风景，鸿鹄不与燕雀为伴，因为看见的世界不一样。
她可以和很多人做普通朋友，而普通朋友只能陪着她走过很短暂的一段时光。
更何况，她独来独往惯了，也不需要朋友。
但她第一次见秦书瑶这样大胆而坚定，如果这能激励对方更专心地搞事业，甚至在她完成任务后和她回到快穿空间，也算不错。
楚凤临微微笑了一下，“也许吧。”
她轻描淡写地掠过这个话题。
“叶灵那边的事你不用再担心了。”
秦书瑶一怔。
她想起最近听说的消息，叶灵的金主好像出事了，两人一起倒霉。叶灵之前谈好的合作吹了，新的机会也都绕着走，好像一下子就门庭冷落，连工作也接不到了。
所以，这都是楚凤临在出手吗？
“墙倒众人推，我只是当了拆墙的那个人。”楚凤临淡淡地说道。
她半张脸缠绕在烟雾中，看不清神色，“不要做被人选择的那个，你明白吗？永远向上走，永远不要停滞不前，告诉我你不会让我失望。”
秦书瑶攥紧了手。
楚凤临明明半侧着身，对着远处的风景，没在看她，她却觉得，自己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一步反应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她的胆怯、她的不自信、她的犹豫，楚凤临都知道。
楚凤临什么都知道。
“好。”秦书瑶低声说道，“我答应你。”
她答应，永远向上走，永远不停滞，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楚凤临掐灭手中只吸了一点的烟。
她转过身大量了秦书瑶一眼，忽然反手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递出，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天冷了，别冻着。”
秦书瑶下意识地攥住。
楚凤临微微地笑了一下，松手，毫无留恋地向前走去，只留给她一个纤细而挺拔的背影，和风里淡淡的、冷冽得像松叶上的雪的香气。
秦书瑶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跟上，回到座位上时，正好遇上杨影帝风度翩翩地引她坐下，若有似无地打探下一部电影的投资和制作。
她久久沉默，心不在焉。
*
楚凤临对颁奖典礼不感兴趣。
她有一次任务就是登顶娱乐圈，当时影视歌三栖巨星多不胜数，她必须成为其中最闪耀的那一个，各种奖项拿了个手软，这个世界的娱乐圈在她眼里也就是小打小闹。
所以，在确定秦书瑶没能爆冷，与牡丹奖影后失之交臂后，她就离开了演艺厅。
但她对典礼不感兴趣，却有人对她感兴趣。
“楚小姐，我是叶灵，我听说现在秦书瑶跟着您是吗？”
叶灵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接近楚凤临。
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像走了霉运似的，又是遇上旧金主纠缠，又是算计秦书瑶不成，反倒让对家得了大金主，这次好不容易获得影后提名，秦书瑶也有，而且票房还那么高。她想故技重施，自己的金主却忽然垮了。
倘若说一开始叶灵不明白还情有可原，到了这一步还不明白，她也没必要在娱乐圈混了。
这显然就是秦书瑶的金主在帮她出气，大佬斗法，叶灵自己的金主没斗过。
叶灵这段时间不好过。她一向手段狠，得罪人不少，以前能即使找到金主护住自己，现在却只是孤身一人，墙倒众人推，代言没了，角色飞了，窘迫可见一斑。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秦书瑶莫名其妙得了楚凤临的青眼。
叶灵不甘心。
楚凤临挑了挑眉，没否认。
“是这样的，我和秦书瑶有点误会。“叶灵露出礼貌而拘谨的神情来，她长相甜美清纯，天生适合绿茶风，而以往她也将这优势发挥到极致，但此刻，她却显得像个落落大方、心怀坦荡的女孩子。
她知道，楚楚动人、无法独立行走的美貌废物固然无比打动男人，但落落大方、自尊自信却能赢得女人的尊重和好感。
“这我不在乎。”楚凤临却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像是感到有点好笑似的，楚凤临淡淡说道，“不管你们谁误会了谁，我都不在乎。”
不在乎误会，只是站在秦书瑶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无惧风雨。
“我也可以跟着你。”叶灵心里一急。
她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心急，放缓了语速，“楚小姐，秦书瑶可以做的，我也可以。”
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她往上爬，她什么都可以。
她什么都不在乎。
楚凤临凝视了叶灵一会儿。
“很遗憾，你的业务能力没有达到我的标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显得很决然，没有更改的余地，“我是一个商人，叶小姐。”
如果叶灵真的很对她胃口，楚凤临未必不会出手相助——即使这会让秦书瑶不高兴，但楚凤临从来只在意自己的感受。
但叶灵被资本溢价太多，纯粹属于她的东西又太少，没有让楚凤临另眼相看的本事。
“我可以练！”叶灵焦急。
楚凤临无声地笑了笑。
她没有再说话，而拒绝的意思已经足够了。
“我这次没拿到影后，秦书瑶也没拿到！”叶灵绝望，“我们都差不多，为什么她可以？”
楚凤临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走进厅内，正好赶上最后的奖项，最佳电影。
“获得第84届华语电影牡丹奖最佳影片的是——”
“《浮世天师Ⅰ：玄学世界》。”
在如雷的掌声里，在攒动的人群里，那个刚被媒体大书特书，“与影后失之交臂”的美貌姑娘站起身，不是作为演员，而是作为制片人，作为这本大爆电影真正的主导者，登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奖台。
灯光下，风华绝代的美人高高举起奖杯，眼睛亮得惊人，被无数相机记录，以至于多年以后仍然流传，像是在暗示——
一个崭新的、属于她的时代。
阴影里，楚凤临远远望着，无声微笑。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接听，沈瑞丧气得像是十天没睡过觉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板，你快来公司，有天师上门踢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