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是什么味道,林霄竹垂下眼假装看不见,这就是视线之外的事情了。
他小口小口填满肺腔,寂君仿佛是个无穷的造氧机,源源不断的气顺着接口蔓延,带了一种凉意轻轻地融入他的肺腑里。
寂君放开他的手,水浸润在他身体的没一寸,嗅觉被屏住陷入失灵,触感被不断放大,柔软轻轻碰撞,唇齿间拉扯开来的那一瞬间。
林霄竹侧过了头,地上浅浅的细沙夹杂着碎石,他小幅度转了个身,不想直接对上寂君的眼。
有些东西,根本无从开口。
他垂下头想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水下根本就不能开口,那么解释,就变成了肢体语言。
无论怎样还是做错了,直直地转过身总归不像是道歉,于是他又笨拙地在水下转了半个圈。
转回了身体,他对寂君小幅度的点点头,水里光线很暗估计是看不清了,他想了想一个鞠躬道歉更直接。
魔的世界不知道是从哪个时代来的,但总归能明白鞠躬代表的道歉吧。
他轻轻弯了下腰,水面的压力猝不及防压下来,他一下子栽了下去,眼前一黑,水里重新靠上了寂君的肩。
下巴磕了一下,脸一皱,嘴巴一松又紧紧咬合上,那股气不上不下,卡在齿喉间,就变成了气鼓鼓的模样。
两腮圆滚滚,这下子他雪上加霜颜面无存,还真就不如埋在这。
他这次假装若无其事,轻轻向后一划,水底行动终究比浮在水中央方便些,轻轻一借力可以游出很远,只是依然不能向上浮太远。
水底的可视度又弱了些,眼前像蒙了一层淡淡的纱,湖底很宽,四周没有界限,就这样幽深的一片蓝。
就在他轻轻借力想再往里边探一些的时候,背后一股力往后拉,脖颈发麻被不轻不重的力度捏住,水流拂过带起一阵酥麻。
他被手臂重新拢回一块寒冰般里头般,背部一点点被冻住,呼吸不畅的窒息感让他扬起脖子。
黑色长发就顺着水流抹过他的喉结,距离不断拉近,有人靠近他耳后,声音泛着寒气,在水下格外清晰,“逃哪去。”
身体再次牢牢被圈住,周遭的水不断倒退,直到抽空,连同周围的每一寸空气都重新被圈住,他全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身后的人捏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来。
周遭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抛去水,留下干烈,连带着阴影失去流动固定的落在寂君的脸上。
寂君挨近他,眉眼间那抹冷淡深沉显得越发明显,面前人低声说,
“骗子。”
水一被剥离开,林霄竹松开了唇齿,剧烈的喘息起来,脱离了水,原本想象的自由畅快呼吸并没能如愿。
空间充斥着干裂,几乎截取不到流动的气体,几番喘息,原本的气息根本存不住,收不回去,只能越发激烈的喘息起来。
他气息凌乱起来,全身闷热,意识开始燃烧,腿一软几乎站不住,然后被寂君扶着坐在地上。
寂君五官依然是锐利冷硬的,打湿的长发披散没能带来柔化,凌乱中那种淡漠不故世俗的气场更加强烈。
手横揽在林霄竹身后,衣袍沾湿黏在地上,袍带上静静立着一只玫瑰,就这样居高的用一双深沉墨黑色的凝望着他。
只有这种时候,他身上某种关乎魔的邪性才有了片刻展现。
寂君没管自身,单手轻轻供着一团没有温度的火光,静静地沿着林霄竹躯体轮廓,不远不近地挨着,像是在烘着衣服。
随着他越发激烈的喘息和起伏的胸膛,那团光停了下来,寂君的手最终落在他的发间,烘干了他的头发,又随意地拨动两下。
他才缓缓地扣住他的手腕,慢慢地抓紧,抬起来。
五官依然面无表情,一双眼幽深暗光里显得更纯粹,他用那种自然普通的平调,问了个问句,
“本尊不重要吗?”
寂君发梢滴着水,水落在他的腕间,凉的惊人,这种平平的不带过分起伏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念出这句,倒让他显得越发危险。
林霄竹根本答不出话,喉咙几乎要干裂出血,整张脸在弱光的视角里都是暗红的色泽,精致的五官溢满脆弱。
寂君忽然就停住了,但他被抛弃五百年的怨气无法化解,遍寻山海不得的那种痛失感让他麻木,又愤恨。
现世里林霄竹的若即若离,几乎像一个隐秘的即将宣召的道别符号。
他仍想问一句——为什么?
寂君凉唇挨上林霄竹,渡了口气给他,才固执地寻求一个结果。
他这次语气几乎有些失去失调,低声隔着唇齿的距离问,很轻,
“为什么弃我?”
林霄竹的干裂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他刚缓解缺氧的脑子又陷入沉默。
他也被亲了,那便是刚好扯平了。
他囤下这口气,紧闭双唇,没有回答。
他不善于解释别人认定的事情,也无法平心陷入这种奇怪的交谈角色,像是相爱多年的伴侣争执一般。
他们之间哪来的抛弃这一说,本就是不相干没有关系的两个个体,唯一代表联系的那张符纸,已经泯灭在一片银灰之中。
无法复原。
寂君不满意了,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唇,他无力反抗,唇齿间气流走,又陷入了无力的喘息中。
寂君神情淡漠,五官没有任何波动,指尖捏开又放下,静静地看着他,然后逼近他,给他下了个定义,“骗子。”
他半垂眼,视线落在他衣袍别着的玫瑰上。
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那一刹那,寂君拿捏地刚刚好,又亲上来渡了一口气。
亏了,寂君最多只能亲一下。
他听着寂君自己搬来了台阶,自言自语“与我赔罪,本尊便宽恕你。”
休想。
林霄竹发间半干,寂君就唤出火光,不紧不慢烘着他的衣服,直到他的肺再次被挤空。
寂君离他远了些,这次声音有调起伏,“求本尊。”
林霄竹听着这恶趣味的用词,心里做了个决定,若是能出去,他要实实在在地扔了这魔。
他索性劲直偏过了头,过度缺氧脑海里的筋几乎绷紧成一根,成了倔强的念头。
颤抖的肌肉不受控,一滴泪在光影里被描画成水滴形状,从眼尾流下,没入进暗红里。
林霄竹侧过的脖颈浮起青筋,咬紧唇,稍微用了些力,血渗出来些许,红的惊人。
寂君再度失守,只能顺着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捡出了句词,“勿弃本尊。”
不够软,寂君尝试性补了句,“求你。”
林霄竹不搭理他,寂君只得重新挨近,主动落下了吻。
疯了。
林霄竹这次缺氧缺久了,整个人就像是死去一次般,死去又活来的转折点上,他从唇间捕捉到了一抹铁锈味。
气味的忽然炸裂与柳娇猩红的裙摆融合,他从意识里终于分离出潜藏已久的关键——气味。
这里的世界没有气味,这样一来,很多复杂的剧情就被串成了简单的线,他有了大概的猜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顺地敛下眉,湿漉漉的眼就这样看着寂君,勉强缓过来,才用带沙哑的音,很凶地反击回去,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