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了一眼,没觉得自己像鬼,顶多寂君服饰上穿着白色大袄子,下半身应着里边的衣服扒不掉,露出半边。
这样一看确实奇奇怪怪,但是自己装扮的,别人是说不得的。
林霄竹懒洋洋回了话,“不放过。”
但还是停了脚步,想了想,转身向火车走去。
戴眼镜在他背后,又颤巍巍地说了一连串,嘴都说瓢了。
他没理会,这几人看起来也不知道这地方怎么回事,他没必要去交流废话。
走近看,车窗里的黑影更逼真了些,颜色看起来更深了些,深绿色的火车咧着一种浓重地锈味,有一种浓重的被废弃的味道。
奇怪的是,车厢和地面刚好持平,中间有一个半臂的空隙,往下看,火车棕红的车轮连着轴线半陷在土里。
——没有轨道。
他一起身背碰了一下,一转身,寂君就站在他身后离得很近,垂眸看着他,然后伸出了他的手,像是等他握着。
宠上瘾了,他想,但还是懒洋洋伸手握住。
前面已经簇拥了几个人,大概是看清楚了他们的样貌,情绪稍微稳定些了,又实在好奇这是哪儿,就围了上来。
戴眼镜的连着小情侣和大大咧咧的青年就堵在他们身后。
他一转身,戴眼镜往后踉跄了半步,重新喊道,“你们都是谁?怎么也在这?这是哪里?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这些人显然是也莫名地进了这空间里,比他和寂君早到这,看样子彼此也不熟悉。
呆了有一会儿了依旧没掌握有效信息,所以看到新的陌生人出现,本能地产生害怕针对或者寄托于希望。
这样的情况很麻烦,林霄竹精简地回了句:“不知道。”
“你们肯定知道些什么!”眼镜男抱紧着公文包,双眼警惕,声音尖颤着问,“这是哪个人搞得鬼,我就梅林里停了会儿车,就被弄这来了。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干嘛要受这苦啊。”
“我要早点回家呢,小兄弟帮个忙,放我回去,得吗?”
林霄竹抬眼透过他们重新扫了眼站台,灰色的粗犷水泥地上颗粒感打出光影,深深浅浅像起伏的蚂蚁群,废弃的火车站台远处延伸是无尽的黑暗,看不到尽头。
孤弱的唯一一盏灯立在车厢正中,小门锁死,车窗内是晃晃拥挤的人影,交集起来像是地狱一般。
显然不是一个恶作剧能够解释的,逃避和慌乱都是没用的情绪。
林霄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提醒他面对现实:“也有可能是鬼搞人。”
“有个屁的鬼。老子不信这玩意儿。”
“老子手机没电了,闹你嘛呢闹,老子要回宿舍。”旁边大大咧咧的青年推开眼睛男,走近在火车上不耐烦地踢了下,“谁给老子整这套!他试试看!”
“你们两个这么冷静,对这好像熟的很,是不是你们两搞的鬼。”火车皮震了两下,铁皮刮出刺耳的声响,青年转身跨了两步逼近,抓住了寂君的衣领。
“知不知道老子是体院的陈送。搞老子想清楚了没有。”青年拽着寂君的衣领,但是因为身高矮了些,看上去场面有些滑稽。
寂君面无表情的垂眸,僵硬地动了动指尖。
最后只是冰冷无感情地挪开视线,带着一双静默暮色的眼安静地看向林霄竹。
林霄竹抬眼就对上一片沉寂的黑色,他还偏偏就从一片沉寂了解读出了其它意味。
没有情感和神志的木偶魔,本能地容易让人短时间放下戒备,尤其是自己装饰过并且同床睡过一晚的,潜意识已经认为是他的东西了。
他暂且也算是寂君的监护人,就很像小朋友的玩具熊被别人拎住脑袋,一种所有物被无故触碰的烦躁感上头。
“放手。”林霄竹皱了皱眉,冷冷地拽下陈送的手,“别碰他。”
“你很行啊!”手被甩到一边,陈送一下子就被激火了,握拳就蹦起来要打人,场面一下子乱起来,身后的眼镜男慌乱无措地抱着包上来拦,“别,别打架啊。”
一旁小情侣也跟着劝,陈送被拦住也没停止嘴上的怒骂。
林霄竹没理会,盯着寂君的衣领被翻起的一角,愣了片刻抬手摁下去,陈送忽然安静了片刻,他才冷冷地回了句,“清醒点。”
“谁恶作剧能让你瞬移。”
“没有意义。”
陈送头扭到边上,没答话。
他抬眼顺着列车方向看过去,列车看起来不高,灯盏上边被封住,列车顶照不到光,浓黑一片看不清情况。
细细碎碎能听见铁片动静的余音,想离开这里要先清楚知道这是哪里。
每个地方肯定有它自己的规则,不会平白无故地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这地方肯定有特定的规则,列车上肯定也有其它信息。
他稍微解释一下,拉着寂君往列车头走去,其他人也跟在后边,在离列车头还有两米远停了下来,隔着距离看着火车门。
场面又陷入了安静。
情侣里的女生带动重新做了下自我介绍,她叫柳娇,男朋友叫王叶合,一旁的眼镜男叫白平,连带着刚刚闹事的陈送。
除了眼镜男白平是上班族,其它都是在校的学生,他们都是在附近莫名其妙进入了这个空间。
王叶合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女朋友前的形象重要性,腿抖得缓了些,开始缓和两方关系。
“不怪陈送怀疑,你们来之前,还有一个女的。”站台温度忽然低下来,林霄竹拉了下袖口,掩住和寂君相连的指尖,听他说,“一来直接上了火车,对这看起来蛮了解的。”
陈送:“啧。”
昏黄的光在寂黑里,打亮了一块扭曲的圆投在地上,环绕着火车的门,门紧拢着,林霄竹站定在光圆的边缘。
还没等他回答,呼啸的风忽然刮起,列车铁皮哗啦一声响,他们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女生,扎着双马尾,全身黑,站在列车顶上。
见他们抬头,那女生蹲下身子,双手交叉,嘴里数了几个数字,冷冷扫了一眼人,也没解释,哑着声音道,“人齐了,开始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霄竹总感觉那眼神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
话音刚落。
列车青绿色的铁皮颤了下,烈风忽然袭地挂起,风从地上刮过,卷出呼啸声,夹杂着电子音的广播忽然响起,
“欢迎各位旅客乘坐‘京南列车’......”
广播还没说完,那双马尾的女生从火车上跳了下来,平稳落在地上,脸在灯光下冷白一片,然后一脚踹向了列车门,列车门轰隆一响,门开了一道口子。
广播戛然而止,只余下“吱吱”电流声,全场静默,白平捂着眼镜往后退了两步小声说。
“是那个女孩。她是人吗?”
“也许她就是林同学刚刚说的规则?”柳娇半缩在王叶合怀里,小声说,“她可能类似游戏里的NPC?”
列车门缝透着光,“双马尾”半回过头,语气冷冷的,“闭上嘴。跟着我。”然后踢开了列车门,踏上门内的楼梯。
林霄竹跟上,登上楼梯,列车内部是狭挤的空间。
洗手池连着一面破碎泛着青痕的镜子,背后薄门隔着洗手间,旁边立着的热水箱泛着铁锈。
车厢里很小,一抬头几乎要挨近天花板,天花板泛着灰和青黄的污渍。
他看了眼寂君,寂君比他高了些,半垂着脑袋,头几乎是擦着天花板。
垂下的头发黑顺不小心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面无表情地拨了下来。
然后扯着寂君的领口,把他脑袋揪低了些,给他套上了羽绒服的帽子。
头发难洗,尤其是长头发,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帮寂君洗。
麻烦。
陈送一上车就对着他冷笑了几声,然后半插兜照着镜子。
林霄竹双手系着寂君帽兜绳,觉得这人可能有点问题。
外间和座位隔着张破破烂烂的帘子,帘子泛着黑黄的痕迹,里边的灯相较昏暗,“双马尾”手上带着黑色皮套,像是早有准备。
“现在起,不要乱碰奇怪的东西。”她一手干脆地扯下帘子,“只用你们眼睛仔细看......”
柳娇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话,“双马尾”也就抱着手没说话。
帘子摘下来,能看见一排排的座位密集的挤在一起。
每两排一组相对着,顶上残余着几个顶灯,座位不是空的,密密麻麻地挤着黑影。黑影没有五官,整个身形全是浓重的黑,像是一团黑雾凝成的形状,轮廓上勉强可以辨别性别。
由近到远一排排,远处透着不高的椅座透出头上黑影尖,每个座位都挤满了。
尖叫声一响,黑影齐刷刷动了动脖子上的球状的头形,看向这边,黑球转动起来静默没有声音,一排排乌黑没有五官的黑影脑袋转过来,远处的黑影甚至估计是被椅子掩住了,还很有人性地探出了头来。
这场面还是蛮悚人的。
柳娇连忙捂住嘴,列车里只留着出气口排气的声音运作。林霄竹看见黑影倒没怎么有反应,这段日子奇怪的东西他见得多了。
旁边就还站着一位。
空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双马尾”抬脚就像打算进去了,一旁的白平顾不得其它,连忙拉住他,慌不择言,“美女......小同学,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昨晚吃饭看节目,还看见说走进......走进科学。这里是哪啊?”
“怎么......怎么看着不科学啊。我明明昨天......昨天才看见......那什么科学......”他说到后面语无伦次,眼镜半垂他也没去推,然后干脆地被打断。
“哦。”
“双马尾”没什么反应,单手拨开白平的手,暗红的唇动了动,视线又重新扫了一遍,最后视线停在了林霄竹身上,波澜不惊的语调,冷冷地说,
“那欢迎你们走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