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美人落魄第二十一天

光芒耀世,马蹄声落,任沿行不偏不倚地在越过终点几尺后,平稳地拉马停下。

整个动作没有半点失误,尽管他手中绳索已被污血浸透,他也毅然下马,在众人以为他会就此倒下时,也没有。

任沿行拉着太子退了场。

空中阁台,叶纣轻轻吹吹自己手中茶,凝着下方那人,笑地意味深长:“那手看起来并不适合骑马。”

九州之巅,任沿行的一举一动给足了众人跌宕起伏,自然,在他冲破最后第一道门槛时,全场沸腾。

任沿行赢了。

很多人觉得这并不切实际,任沿行赢了,欢呼声多,但也有人在背地里骂他。

任沿行赢了,意味着,几乎所有人都输了,在场都输地一败涂地,无数人孤注一掷,在这里满盘皆输。

那道身影默默离开,绛吟君抬起眼帘,那人身姿依旧挺拔,似乎从不为谁而屈,他每走一步,手上血流似注,滴于地上,绽开朵血花。

看得人心疼。

任沿行,你在拼什么?

……

新一任九州之巅魁首诞生了,按照惯例,应当在九州之巅结束当日,为魁首在临州河燃起长明河灯。

临州河,贯穿整个九州,长明河灯燃起,要持续三天三夜。

嘉奖宴,任沿行并没有出席。

九州之巅才结束,任沿行便带太子回了他的小宅,单纯没在屋里,任沿行一人在池里洗着手,他的手已血肉模糊,肩膀也被擦破。

任沿行脸色平静地清理完,从屋里拿出膏药,静静地擦着。

似乎感受不到一点儿疼痛。

他抬头望向窗外那颗梨树,窗外梨树雪色,梨花纷飞,分外柔和。

……

九州之巅的消息最为迅速,一个晚上的功夫,关于任沿行的画册,任沿行的画像,这些都在九州疯狂销售,并且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金墟太子任沿行,真是创下了一段又一段的佳话,无疑是当下妄墟九州人人讨论的人物。

就像那街道旁小贩们售卖的小人糖,几乎每个小贩摊前都有一个。

小贩们不会像江湖义士那样去关注任沿行的过往,只知道九州金墟太子是当下最火爆的焦点,只要弄关于他的就可以赚钱。

那小人画地歪歪扭扭,四肢比例极不协调,脸大脖子短,眼尾旁几乎占了半张脸的梨花画地极其拙劣。

小贩整理着摊上物件,笑嘻嘻地招呼来往客人:“各位客官瞧一瞧看一看,本月最火热的人物,任沿行!他的小人糖可在这里开始售卖了啊!”

听见“任沿行”这三个字,有姑娘围了过来:“是任沿行?给我来一个!”

“姑娘好眼光!”小贩眼睛一亮,“你再买些,我就附赠你一本绝密小书!”

姑娘微愣,后立马反应过来,悄咪咪地凑近问道:“什么绝密小书?”

“嘿嘿嘿!可是新货呢!叫做《给任沿行的拥抱》!这可是本店的诗仙大哥哥连夜写出来的,目前...只有几十本呢!”姑娘这才发现,小贩身后有个衣冠楚楚,白衣有礼的书生,彬彬有礼地朝姑娘笑了笑。

姑娘好奇道:“什么任沿行的拥抱?”

“这啊,就要从咱们九州之主绛吟君说起了,那任沿行成人宴上,绛吟君将他从水中抱起;这九州之巅,任沿行突然出现在比赛上,据说是任沿行跃下十八天楼,被绛吟君抱走了!”小贩说地口沫横飞。

他身后有位“白衣仙人”见姑娘们望过来,彬彬有礼地回笑:“正是如此。”

任沿行无端出现在九州之巅,又和绛吟扯上了关系,无数人开始揣测二人之间关系,也有人期盼事实如他们所愿。

小贩会看势头,当下找人写下此书。

姑娘听地津津有味,小贩继续嘿嘿地笑:

“你说这任沿行…让人给抱到哪里去了呢?想要知道后续,就买这本小人书!”

周围姑娘们闻言双眼放光,蜂蛹而上:“给我一份!我要看!”

“我也要!”

小贩听了更加兴奋了:“好啊好啊,姑娘们别急!不过,我要留一本自己看哦!”

小贩笑眯眯地收了钱,看着姑娘们离去,嘴上不由吧唧:“这任沿行的东西,就是好卖啊。”

他吧唧了几下,突然顿住了,摊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黑袍公子,他戴着顶纯黑的昂贵斗笠,透过点点缝隙,借着光,只能瞅见那张扬血红的唇。

北朔的夜景适合这样的美人,黑衣公子手上把玩着摊前剩下的任沿行小人糖,听不出是什么语气:“这个我要了。”

小贩咬咬唇。

“还有那个任沿行的拥抱,我也要了,三十两。”砰地一声,纹着九瓣花纹的黑锦钱袋直接落在了摊前。

小贩:任沿行的东西...也太好卖了点?

……

街上张灯结彩,盛况空前,皆是因任沿行而热闹起来,而此时北朔城内,魏池三人为九州之巅这个新任魁首已感到焦头烂额。

任沿行是金墟亡国后的活口,理应说不能留,攻打金墟所用的借口已经是荒诞至极,偏偏魏池选择了灭国,既然选择了灭金墟国,那就不应该留活口,可如今依旧漏了个金墟太子。

九州之巅一去,任沿行呼声高涨,如今在这个风浪口尖若对他下手只会引起民愤,任沿行势不可挡,分明是有备而来。

魏池轻轻摇着酒杯,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任沿行出现在九州之巅的时候,他有些惊讶。

可是当他看见任沿行代表绛吟时,他怕了。

任沿行曾经一刻也离不开他,可是现在任沿行不仅没有依赖他,反而跟绛吟君走到了一块。

任沿行变了。

他怕了。

“魏尊主这是怎么了?”叶纣坐在魏池对面,早已察觉了他的心思。

“还能怎么?不就是因为那个任沿行?实不相瞒,这几日我也在想他的事....九州之巅他活脱脱一副要吃人的劲,我们可不能小看他。”沐羽烈在旁边回道,“如今他卷土重来,还跟绛吟君攀上了关系,虽然不知道绛吟君这家伙打的什么算盘,但这事能对我们有利?”

魏池刚刚松和的面色顿时又紧绷起来了,论打仗,他是拼不过绛吟的,绛吟君在位仅仅三年,地位一跃再跃,战功显赫,却在前不久放过了金墟这块肥肉。

一年前,任沿行咬了绛吟君口,一年后,绛吟君没有大家料想中地反咬回来。

两人似乎还达成了某种协议。

“你怎么知道绛吟君这下不是反咬回来?”叶纣反笑,“在位三年,绛吟君打垮了不少奸臣,绛吟君算盘多着呢,我倒是觉得任沿行是栽了。”

“也对,能参加九州之巅,通过选拔,我就不信这任沿行是全靠自己,没准为了参加九州之巅,这任沿行还做了什么不见得人的买卖..”

“不见得人的买卖?”沐羽烈轻往后座靠,突然说,“这任沿行无端出现在九州之巅...难不成他就是那日九州箭会那个小子?”

叶纣顿了顿,突然撑着脸望向沐羽烈:“欺君之罪,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绛吟君不管,那就找人散播在民间。”沐羽烈回望,为叶纣沏上壶茶,“众口流传,人言可畏,杀不了,却也能教训一番。”

话落,殿内倒是阵轻笑,魏池也和着笑,但面色终究是不太自然。

……

城外小别院,单纯在街上便听说了今天他家殿下赢了比赛的消息,他心中自然是高兴的,这下来他们算是获得了九州的认可。

九州之巅的荣耀至上,能拿到九州之巅魁首,理应来说,也算是将功抵过,为金墟争了回光。

众人不仅记住了金墟太子任沿行,也记住了金墟。

只是单纯回来后,任沿行已经睡下了,夜风微凉,临州河的长明灯光亮已照至了他们院门前。

单纯给任沿行熬了碗药后便一个人收拾院子,太子睡在树下,似乎也是累了,单纯给他喂些吃食。

单纯给太子喂着吃食,忽然手里的糖果滚落,他忙过去捡,却发现那糖果蜿蜒地滚着,最后停在了双黑靴前。

单纯面色忽然凝固,连头也不敢抬。

那是一双黑色纹龙靴,纹的手法精妙,世间只有一人,单纯曾是见过的。

他不敢抬头,鼓足了勇气侧目看过去,只看见双黑色纹龙靴,抬腿,然后踏过门槛。

他踏在地上时步子分明很轻,却让单纯不由内心一颤,仿佛千斤乱石压在心口,压地单纯喘不过气来。

那人路过单纯,单纯得以喘口气,没想到那人忽然顿住了。

他似乎是侧头看过来了,月色倾泻,他的声音带着冷风侵染过的冷意:“起来吧。”

单纯拍拍膝盖起来,终于敢抬头看那人。

那人身着黑袍,素淡的黑袍着在他身上,加之柔和的月色,也并未磨平他锋利的棱角,面具下辨不清他的神色,这是单纯第一次近距离看绛吟君。

这个人很少出现在九州宴席,就连上次金墟宴会也是匆匆一别,身为皇室,对于九州各国的传闻与百姓口中大有出入,曾有人透露,绛吟君其实是不太合群的。

单纯在他身上看到了莫名的熟悉。

未及单纯回神,临玥挡在他面前,挡去了单纯所有的视线:“在外等着。”

单纯这才反应过来,绛吟君是往卧房里走,他上前欲拦,临玥却一剑挡住了他的路:“待着。”

单纯想等临玥走了追上去,谁料临玥就立在他面前,不走了。

……

月色浓烈,绛吟君踏上台阶,惊起一地落叶。

任沿行的房间太好辨,毕竟这是他送给任沿行的宅子,任沿行住在哪里,一眼明了。

任沿行的房内未点灯。

绛吟君推门声音还算轻,只惊起丝月澜,房内布置清新,没有灯,暗沉了一大半。

任沿行睡熟了,绛吟君踱到他床前,那人抓着被子曲着身子睡,好似没有安全感。

柔软的发丝从他白瓷般的脖颈处散开,浓密的睫羽随着呼吸微颤,他睡觉地时候看起来很乖巧,不比平时锋利。

绛吟君看了会儿,坐在床边,拿过他缠满绷带的手,任沿行学艺不精,今日之伤严重,竟就如此草草包扎。

绛吟君目光微动,他抓着任沿行的手腕,桌上小蜡倏地亮了下,幽蓝的火焰骤现,后顺着他的掌心萦绕至任沿行的手腕处。

任沿行眉头微皱,后渐渐舒展。

夜空中泛起丝波澜,院中有莹莹绿光,

蝉鸣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