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开口

这一句话一出,一旁的父亲也很意外,慌张地抓着他手道:“宝宝,你不要瞎说八道!”

许洛依然在耐心引导道:“当时你还看见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醒来看见妈妈。”小孩低声说,“我看见妈妈后,看见她在和……”

他看了一眼顾年祎。

顾年祎强忍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手指已经把笔折出了一个新弯度。

“和警察叔叔亲嘴!”小孩越说越是想哭,眼泪都涌了上来,委屈巴巴耷拉着眉毛,“我醒了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她就打我,拉着我关我去厕所了。”

“……查监控。”顾年祎把笔一放,手捏着耳机对里面低声道,“给我查这小孩母亲那段时间的监控!”

过了一会,耳机里传来一个女声,是顾年祎的同事谷新新:“咳……我查到了,晚上十二点多孩子母亲朱蕾带着孩子上了五楼,之后就一直没出现过。六点多能看见五楼楼梯口里有出现她的身影,那时候没有小孩的身影,应该是那段时间带小孩上了监控拍不到的六层。最后出现在监控中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也是在五楼楼梯口,应该是下楼了。”

那个储藏室附近能拍摄到的地点,就是五楼的楼梯口,所以拍不到小孩被扔进六楼的厕所。

“但没查到他说的那个和小孩母亲在一起的男人的监控录像。”谷新新道,“奇怪了……”

“那别愣着了。”顾年祎说,“先找人去吧。”

可能连孩子的父亲也是第一次听闻这一段,此时正又惊讶又气地抓着孩子道:“你妈妈她这么对你!为什么不回来告诉爸爸??”

他锤着自己腿懊恼着:“爸爸错了,爸爸怎么就同意她把你带过去的,哎!”

“爸爸。”小孩抱住他爸爸的膝盖,乖乖把脸埋进了他肚子里。

“先生,先生。”许洛示意他先别激动,手牵着小孩的手把他拉过来,继续道,“宝贝,之后呢,你在厕所里有没有喊妈妈?”

“我没有哭。”小孩往后缩了缩,可能回忆起了那一段,满脸都是惧怕,“妈妈让我安静,否则爸爸不会来接我,我就一直站着,站累了就坐下来。”

顾年祎手指按着耳机,听见这句话时心里泛酸,想到这个孩子被他们发现至少也要早晨十点多了,他在里面一个人快待了四个小时,期间因为本能的惧怕让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他们看见他时候的大声哭泣,已经是恐惧到了克制不住的状态吧。

他想到这些,心也跟着揪起的疼,感觉这孩子太可怜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这母亲抓过来问责,到底是为什么狠心把这小孩丢在雨夜的女厕所里。

他手指团紧握住,手背绷着青筋,拧紧双眉试图克制自己的怒火。但此时,许洛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定而四平八稳,充斥着力量。顾年祎瞥眼看他,那种他穿着一层伪装衣的感觉再次出现了,但他身披着玻璃窗摄入的晚霞,背后铺着薄橙色镀着金边,此刻又不算那么讨厌。

“告诉我。”许洛问,“你趴在那个小窗户上了吧,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窗外有个叔叔看着我。”小孩吞咽了口口水,仔细看他的额头还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回忆起那一晚还心有余悸的,他抬手比划了一下,“他躺在那个大浴缸里,我看见他在淋雨,他正在看我,我就和他挥挥手,可是叔叔不理我。妈妈不许我出去,我不能去找他。”

小孩说着还重复了一下挥手的动作。

许洛吸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

显然那个时候,正是大雨滂沱的早晨,凶手已经打扫完现场离开,留下一具怒目圆睁的尸体躺在血水之中。窗台上,瓷砖已经被粘合回该在的地方,绳子和刀具还有那并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椅子,也在短时间被快速被打扫完了。

但这又给案子提供了一个思路,至少六点多时,现场已经恢复干净,那时医院开始有人走动。

孩子的母亲朱蕾也没有说实话,那个和她相处了一夜的男人是谁?

“哥哥。”小孩第一次认真看着许洛,他眼睛很漂亮清澈,小嘴开合,“那个洗澡的叔叔怎么样啦?”

“……”许洛垂下眼,刚要准备开口,小孩又说:

“他不动,是不是死啦?”

顾年祎听不下去了,他立刻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许洛则上前了一步,继续安抚着孩子的情绪。

“哎哎哎!小顾!”一个警察看顾年祎出来了道,“那个朱蕾联系上了,但对方情绪激动有点不肯配合。”

“不配合?”顾年祎撸起袖子,燃着他满身燥热的火,“她有什么资格不配合,我亲自捉她去。”

他算是听明白了点,有个和自己长很像的男人和朱蕾六点多在五楼杂物间亲热,把小朋友陈唯文弄醒了。

之后那母亲就把小孩丢进顶楼卫生间锁着,本来的目的是试图教训一下小孩,回头和自己男人亲热完把这事情忘了。

也未必是忘了,可能就是单纯的坏,单纯的恶毒和自私。

顾年祎至今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态能把亲生孩子一直撂在雨夜的厕所里的不闻不问的,如果恰好撞见凶手行凶呢?这个孩子会遭受怎么样的迫害?

……顾年祎不敢想。

所以见到孩子的时候还摆出一副担心的嘴脸只是演戏,孩子产生失语现象的可能也并不是看见外面的景象,而是看见了自己的母亲?生怕自己母亲对自己做什么,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顾年祎捂着腹部,感觉心疼,又相当反胃。

已经找到了朱蕾的住所,顾年祎带着俩个警察准备去她家一趟。黑溪市就这么大,开车一小时能把主城区兜完,去那边也不远。不过顾年祎今天显然一下午都在车上度过,屁股还没坐热呢,又在路上了。

到达朱蕾小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天还没完全暗下。老旧棚户居民区内是飘起的饭菜香气,刚下班放学的人穿梭在狭窄的路上,热热闹闹的傍晚景象。而一辆警车正停在路口闪烁着红蓝光线,周围的居民好奇地打听着,到底是谁家犯了事。

两个警察打头阵率先下车进了小区,顾年祎停好车,下车之后挎起背包,朝着路口指向的地方跟着带路的警察一路前行,他们进了一处矮房内,是一层搭出的棚户房。看得出,朱蕾的居住条件不好,走进去就能闻见底层特有的霉味。

顾年祎人高马大,进门还不得不弯下腰去,就听见门内的动静和一个尖叫着的女人声音。

“你们干什么的!”

“你们抓我干什么!哎!”

“别叫,我们不是抓你!”顾年祎听见那警察说,“麻烦你配合一下警察的工作!”

顾年祎进了屋子,正对着就是一张床,面前有一把椅子,地方小的都没法落脚。两个警察把她给围住,顾年祎走到她对面,道:“朱蕾是吧,市刑侦支队重案组顾年祎,正式要求你配合调查一起杀人案件,简单问你几句话。”

朱蕾看了顾年祎一眼,缩了缩脖子,还在尖着嗓子嘟囔:“我又没杀人!又不是我杀的人。”

“没人说你杀人。”顾年祎把椅子调转了个个儿,“哐”地放到她面前,把朱蕾吓得整个人都一弹跳。

“但也并不是杀人才犯法,隐瞒撒谎是在试探法律底线。”顾年祎说,“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的证据,需要你配合调查……”

朱蕾明显吞咽了一口口水,那一刻眼神闪躲,甚至不敢和顾年祎对视:“……”

顾年祎道:“好了,现在你可以一五一十说了,有半句撒谎的话……或者你可以在我面前撒谎试试?”

“我没撒谎。”朱蕾喊了一句,看见顾年祎阎王似的黑脸,又蔫了下来,“不是,关键你也没问我啊……”

“你再说我没问你!我没问你就不说了吗!”顾年祎手掌拍了一把椅背,上牙紧扣嘴唇,咬牙切齿吐出字,“扔小孩进厕所的时候挺横的,我还是那句话,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全部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