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祎跟着汪呈后面回到了楼的另一侧。
“又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我吃不消。”汪呈唠唠叨叨的,“你不想干就直说,别折磨你师傅我。”
顾年祎阻止了他的话:“想干……以后不会冲动了师傅。”
正说着。
“汪队!小孩的父母找到了!”女警跑来道。
“顾年祎。”汪呈一指,“别磨叽了,跟着去一趟。”
许洛站在楼顶的阴影里,抱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抱了已经快将近十分钟,手臂酸得抱不住,脸色都晒白了。直到他和小孩商量了一下,小孩才下来牵着他的手,但小孩还是死死抱着他的腰。
顾年祎跟着女警走过去,不动声色撇了眼许洛,又不敢太靠近怕吓到那孩子,在现场哇哇大哭的顾年祎根本吃不消。
许洛用手抚着他的额头,对着女警小赵担心道:“他身体滚烫,还是先带他去换身衣服吃点退烧药吧。”
“……”顾年祎道,“走吧,我和你们一起下去。”
……
女警说找到了小孩的母亲,许洛牵着小孩的手,前面是女警小赵带路,后面是跟个保镖似的、怀里揣着自己溜下来根长袖的衬衫还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顾年祎。
小孩的母亲坐在主任的办公室里,看见小孩来了,一把抱住他道:“哎呀可算来了!!宝宝!让妈妈看看!”
许洛这边把孩子交给了他的妈妈,顾年祎那边就找了医生,和他们说明了情况,小孩被护士带着去量了体温。
他就找了一下小孩的母亲,试图和她谈话。
“我是这里的护工,昨天以为他被他爸爸接走了。”小孩的妈妈有些心有余悸道,“其实,我和他父亲离婚了,孩子判给了爸爸,今天我带出来玩一天,临时有事只能把他带医院来。昨天下午被他爸爸知道了我们吵了一架,晚上我让他自己玩,我晚上睡着了,早上醒来我就以为孩子被他父亲接走了。”
顾年祎边双手背在身后听着,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听完她简短的复述忍不住道:“你看见他不见了,都没想过去找一下?”
“这……这孩子本来就没判给我。”小孩的妈妈道,“我要赚钱也不能随时随地看着他……”
顾年祎本来还想询问,听完这话这火气就上来了,直言不讳道:“虽然你不是监护人,小孩儿没判给你,但你知道小孩不见了居然第一反应不是去找,而是他被带走了?你能不能上点心啊?小孩子的成长环境里没有母亲的照顾很可怜的,你这像个母亲的样子吗?”
一说话就收不住,连许洛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孩的妈妈更是被他这番话说的呆愣片刻,忽然拔高声音道:“小同志,你好大的官威啊,你们警察不是查案子的吗?什么事情都要管?帮我找到儿子我很感激,但不用在这里大呼小叫教育我怎么教育孩子吧?”
“这不是教你教育孩子。”顾年祎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天,踌躇半天憋不出下一句话,也跟着拔高声音道,“对!这就是教育你怎么教育孩子,你说你这妈怎么当的?……”
“顾警顾警。”小赵跑过去拉着他,低声道,“冷静冷静,我们办案的,一会别让民警来给你们搞调解了我们组多没面子……你说是不?”
吵闹间隙,护士已经带着小孩回来了,许洛也在悄悄观察着那小孩的动作,小孩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他的母亲,扭扭捏捏着要往许洛这里看。他母亲和顾年祎吵吵半天也没人管他,许洛半晌蹲下去,故意轻声问道:“饿了吗?”
小孩点点头,凑头去看他,像两个人在说悄悄话一般。
“给他弄点吃的吧。”许洛抬头看着他母亲道,“他现在也不肯开口说话,很可能一晚上都没有吃东西了。”
小孩的母亲嘴里却一直在念叨着:“所以你乱跑什么?跑到那地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饿死你算了,回头就把你扔了!”
顾年祎又道:“你能不能别说了?小孩哭到现在了,先给他换个衣服吃个药睡一觉吧。”
“我儿子现在说不了话。”小孩母亲说,“你们什么也问不出来,不要拿我撒气啊。”
顾年祎拳头捏紧,压抑着自己升腾起的火,耐心道:“那么,你能先给他找点东西吃,安抚他好好睡一觉吗?”
许洛蹲着,尽量让自己和小孩的目光在一个水平线上。小孩靠到他的肩头,手指捏着他的背,忽然低声开口:“我困……”
顾年祎听见了,惊讶地转头看着小孩。
许洛侧眼看了一眼顾年祎,没有让顾年祎有问他话的机会说道:“先让他休息吧,睡一觉最重要。”
“我想爸爸。”小孩又说。
“我们联系爸爸。”许洛轻声道,“等你一觉醒来,就能看见爸爸了。”
许洛和来的女警一起照顾了小孩一会,又联系了孩子真正的监护人,顾年祎还心系顶楼的案子,又觉得孩子的母亲实在不像个当妈样,也就没有多做停留。
他留下来让小赵处理,刚走出病房,许洛叫住他:“顾警官。”
“?”顾年祎回头。
许洛走过来和他并肩平齐,道:”我建议你,要不要去查一下这个孩子的母亲?我觉得她在撒谎。”
她行为确实反常。
顾年祎本来正有此意,被许洛一点,翻来覆去回味也觉得她奇怪,但他没有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是深深看了许洛一眼,道了句“谢谢”,接着上楼去了。
快接近中午的时候,医院内楼顶出现尸体的事情还是渐渐在人群中传开。警方为了不打扰到医院的正常秩序,因为毕竟和学校或者其他公共区域不一样,医院如果处于停摆的状态,还是一家郊区的医院,那么多病患的转移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所以他们仅封锁了所在的那层及以上的楼面,方便警方能够出入,转移了一小部分住院部的人。
彼时顾年祎一边和汪呈下到底楼,忙了一上午,汪呈短短的寸头都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全是汗,他一边脱手套一边看顾年祎在看局里回传的资料,就询问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顾年祎其实有不少的话想说,但率先出口的却是这句:
“我觉得那个许洛怪怪的。”
汪呈皱起眉头道:“你说刚带孩子那个啊?……嗯……他这名字我总觉得有点耳熟。怪哪儿了?你给师父说说。”
汪呈去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瓶水,递给了顾年祎一瓶。
顾年祎道谢接过,重新拿出自己平板电脑,给汪呈展示道:“你看,局里给的资料,许洛目前在一家心理咨询机构作教育导师,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规地方。之前他帮助白津的警方做过几次侧写,好像是去年的连串案子。但他几年前还蹲过三个月的看守所,原因是妨碍司法。档案上写的模棱两可的,之后还能和警方接触的人……”
“可刚看你录的口供他不是早上刚来吗?”汪呈打断他的话,“别说他生平的废话了,你查了他行动轨迹没啊?”
“查了。”顾年祎翻动手里的平板,“他……早上有司机证明,也有监控证明……前天刚到黑溪,晚上也有火车到站信息和酒店入住时间,酒店是一人一卡刷卡制,排除有卡门跟随出之外他的时间线其实没什么问题。”
“那他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嘛,既然白津警方还合作过,那算半个自己人吧?得了,回头让他录一份详细的口供。”汪呈手指点点他胸口,一脸嫌弃道,“想点和案件靠谱的关键信息,别觉得这个怪那个怪的,凡事讲求证据!证据懂不懂?”
顾年祎一脸呆滞地点点头:“哦。”
他说着又赶紧补充:“但是现场不是没有痕迹?他这么做说不定是想重返现场,我们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怀疑。”
“今天只能说多亏他了,否则那孩子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还有啊,你今天对人家态度好不好啊,别回头我又接到投诉。”汪呈没打算理他,“你办案子稍微注意自己一点,你是为人民服务,不是阎王索命去。”
顾年祎还想说话,被汪呈瞪了一眼。
他的话只能硬生生吞下去道:“……知道了。”
“别钻牛角尖,别死盯着人家不放,对人民群众热情点儿。”汪呈双手挥舞着又开始鼓励顾年祎,“办案时候是个警犬,你怎么一到这时候就跟个丧尸一样。给我躁动起来啊顾年祎!”
顾年祎狡辩:“我是刑侦警啊师傅,我又不是陪笑员……”
“阵控也是重要的侦查手段。”汪呈说,“走到群众中去,让所有的群众成为你的眼,办事只会事倍功半,你不要这么抗拒啊。”
“抗拒。”顾年祎道,“我社恐……”
两个人聊着,从楼下又走到了病房门口,听闻死者家属来了。
汪呈抬手推了一下顾年祎:“再给你个机会,去吧。”
“……”顾年祎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师傅老想让他去搞安抚家属工作,但事已至此,只能压着烦躁走进去。
病房内,刚才照顾孩子的女警陪着,看顾年祎进来了道:“顾警,这是吕凡先生的女儿。”
吕玲看着顾年祎,激动和悲切挂满了脸道:“警察同志,我爸怎么会死的啊!”
“这个事情有点复杂。”顾年祎吸了口气,“我现在没办法透露太多,但请给我们一点时……”
“哇——”王玲马上崩溃哭起来,把顾年祎背又吓直了。
“不是……”顾年祎脸抽搐了一下,回头就想找汪呈解围,汪呈早溜了。
旁边的女警小赵道:“您先不要激动,我们警方正在开展调查,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我爸爸是教授!我连我爸怎么死的都不能知道吗!我爸那么年轻,还没退休……”吕玲边哭着边坐床边抽泣,“我妈妈走的早,我爸爸现在也走了……”
顾年祎最怕应付这场面,其他病床的几个人有人还在,他只能道:“你……你要不先跟我们回局里……”
他话没说完,有人过来给王玲递了张纸。
顾年祎一侧眼,就看见了许洛那漂亮的鼻尖和弯起的桃花眼。
……怎么又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