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37

昨天在阴冷的地牢睡了一夜,回到家后,云栩栩开始头疼打喷嚏,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似乎要发烧。

瘫在椅子上,云栩栩一边多喝热水,一边神情恹恹地把玩茶杯,“原来修士也会生病。”

单鸾已经上床,被她的喷嚏声吓醒,抬起一只眼瞧她,“本大爷也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的修士。”

修士有灵力护体,不畏寒暑。而云栩栩经脉断裂,虽然还和金丹修士一样,能活几百岁,但却会生病、需要睡眠和食物。

她变成了能活很久的普通人。

灌进两壶热水,云栩栩换衣服洗漱。她洗手的方式很特别,会把袖子高高挽起,一直洗到手肘。

单鸾看着有趣,也不睡觉了,飞到水盆边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恍惚一瞬,云栩栩垂眸道,“习惯。”父母都在外科,在家也这样洗手,她从小有学?有样,长?大后又?学?医,自然形成习惯。

哪怕到修真界,她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又?或者,潜意识不想改。

“这样哦。”单鸾点点头,转身飞走,还没?飞起来,忽然被按进水盆。

两手撩起水浇在小凤凰身上,云栩栩冷酷道,“不洗澡不许上床。”

“……”

作为?圣物,单鸾这辈子都没?被这样对待过。它?想发脾气,但温水漫过身体的感觉太?舒服,小圣女还会轻柔地给它?按摩。

很快,抱怨声变成舒服的哼唧声,单鸾抬起翅膀,“这里也洗一下。”

云栩栩:“……”还会得寸进尺。

换过几盆水,把两人都打理干净,云栩栩随便吃几粒药,晃晃悠悠走向床榻。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再睡一会。

单鸾从床中央滚到里侧,砰一声变大,熟练地翻开被子盖住全身,仰头平躺着睡下。

“……你开心?就?好。”云栩栩实?在太?累,懒得吐槽一个禽类为?什么要躺着睡觉,她扯开被子躺下,刚阖上眼,突然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姑娘,你起了么?”

云栩栩和单鸾陡然睁眼。

外面说话的人,竟然是?司空渊他娘。

……

骨碌一下爬起来,单鸾侧耳听外面的声音,“她发现了?”

自从小凤凰通过闻气味找人之后,似乎觉醒了某些奇怪的属性?,一举一动?越来越像警犬。

云栩栩眸中闪过笑?意,伸出手把它?按在怀里,“应该只是?来试探。”毕竟对方带着儿子躲避追杀,村里突然来个外人,对方想打探也很正常。

“这么早?”单鸾打个哈欠,不满道。

此时快到卯时,左邻右舍都传来烧火做饭的声音,显然村民们都起床了。云栩栩抱着单鸾下床,披上外套,“不早啦。”

普通农户要省灯油,晚上都早早睡下,第二天四五点起床很正常。单鸾只是?和她呆久了,习惯当代人的作息,晚上基本不睡,早上基本不起。

“你继续睡,我应付……我招待她。”毕竟是?司空渊亲娘,如果没?有恶意,她不会为?难对方。

“嗯。”单鸾轻轻应一声,用翅膀盖住头睡了。

云栩栩裹紧外套开门,木门刚打开,一阵冷冽的风扑面而来。此时已经九月末,秋天走到尾声,早晚甚至能感受到冬天的寒意。她哈了口凉气,穿过院子走到正门。

隔着木门,云栩栩一边打量对方,一边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您是??”

之前在地窖,她没?能看见对方的相貌,只听村里老妇人说对方是?怪人,此时面对面站着,云栩栩稍微有些惊讶。

司空渊的母亲很美,虽然面容沧桑、透着倦意,但丝毫没?有遮掩她的美貌。她与长?大的司空渊一样,黑眸炯炯有神、坚毅刚强。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也有一股英姿飒爽、仗剑江湖的气质。

女人举起手里的篮子,里面装着一把嫩绿的菜叶,笑?道,“我也住在这,听说你刚搬来宁井村,来看看你。”

“啊,那谢谢您。”云栩栩打开门,将对方迎进屋里。她拉出椅子,给对方泡茶,“您坐,不知怎么称呼?”

女人两手接过茶杯,目光温和,“我叫司空锦瑟。”

司空渊竟然随他娘姓!云栩栩心?中惊讶,茶杯在手里转一圈,也报出名字,“云栩栩。”反正是?幻境,没?有说假名的必要。

女人喝了口茶,目光扫过四周,笃定道,“您是?一名修士。”

她用的肯定句,而非疑问句。这点司空渊和她一模一样,交谈时喜欢掌握主?动?权,都属于进攻性?人格。

云栩栩不讨厌这类人,医学?生当久了,倾听已经成为?本能。她摸了把单鸾的羽毛,笑?笑?回应,“嗯。”

她并不意外对方察觉到这点,房间?内会动?的窗帘窗幔、永远有热水的茶壶、自动?散发热气的香炉,但凡对修士有一点了解,都能看出她的身份。

“我冒昧问一下,”司空锦瑟放下茶杯,两手工整地放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您为?什么要来宁井村?”

女人教养很好,能在她身上看出分寸感,即便提出这样私密的问题,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反而认为?对方在关?心?自己。

这似乎已经超出人格魅力能做到的范围?云栩栩掩下心?中疑惑,半真半假回答,“我身受重伤。有高人批命,在此处修养,于身体有益。”

掺杂真话的谎言最难被识破。云栩栩因为?感冒脸色不好,又?把原主?之前昏迷的事结合起来,语气自然真挚,看不出半点说谎的样子。

而且,修真界本就?玄而又?玄,但凡说‘高人让我怎样怎样’,大家都不会怀疑。

如她所料,对方果然信了。然而,司空锦瑟却做出一件让她始料未及的事。

扑通一声,司空锦瑟跪在她身前,头重重磕在地上,“请仙子帮我。”

云栩栩:???

对方的动?作没?有丝毫掺假,额头很快泛起一片红色,单鸾都被惊醒,惊恐地看向女人。

可云栩栩却没?有扶对方起来的意思,神色甚至冷淡几分,她喝口茶,不紧不慢开口,“什么事。”

之所以这样冷静,是?因为?她见过许多司空锦瑟这样的人。

如果今天跪在地上的是?朴素的农妇,云栩栩肯定毫不犹豫答应,因为?对方没?有坏心?思,跪地是?为?了表示尊重。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云栩栩都会帮忙。

而司空锦瑟,目的就?差写在脸上,哪怕跪在她眼前,也只是?看她年纪小,想逼她答应,分明就?是?道德绑架。像极了医院里某些患者,明明有钱看病,却给医生下跪说没?钱。

云栩栩没?有当冤大头的爱好,如果对方不是?司空渊的母亲,她都懒得问,会把人直接请出去。

发现对方态度忽然冷淡,司空锦瑟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她咬了咬唇,仿佛下定决心?,“仙子,我是?……巫族,如果您答应帮忙,在下能治好您的病。”

这一次,云栩栩真的惊讶了。

她完全没?想到司空锦瑟是?巫族,那个消失数万年的种族,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身份,才会有人想杀司空渊?云栩栩生出一丝好奇,她主?动?提出,“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听出对方有答应的意思,司空锦瑟闭了闭眼,“我想让您收犬子为?徒。”

云栩栩:又?有这种好事?

她正发愁不知怎么每晚去地窖,今天就?有人提出解决办法,简直雪中送炭。不过,现在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她最好能套出更多信息。

云栩栩佯装生气,重重放下茶杯,“你既然说能治好我的病,肯定知道我如今经脉断裂,根本无法修炼,又?如何?能收徒!若是?令郎想修炼,东洲自有宗门收徒,何?必求我一介废人。”

云栩栩穿越前最爱看剧,各种表演信手拈来,此时她杏眼瞪大,薄唇紧抿,一副拒绝的姿态,真的骗到了对方。

司空锦瑟连忙起身,想抓住她的裙子,又?怕惹怒她,只好膝行两步上前道,“我、我不能让渊儿在东洲拜师,他、我……”

我、他了半天,司空锦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眼看云栩栩要走,她忽然像放弃般,闭眼喊道,“我知道您是?魔修,渊儿不能拜正道为?师。”

听到这里,云栩栩心?中已经十分不忍。她明白司空锦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而一位母亲独自带大孩子有多难,更何?况还要躲避追杀,只能忍痛将儿子关?在地窖。对于母亲,这该是?多大的痛楚。

可不能忍也要忍,她必须得到更多信息,才有可能解开司空渊的心?结。

她呼出一口气,问,“为?何??”再多说一个字,她都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司空锦瑟似乎已经绝望,经年累月的恐惧和担忧压垮了她。她瞥一眼云栩栩的身后,认命一般,缓缓交代所有,“为?何?知道您是?魔修?您身上的玉佩是?北洲云家家主?的信物,我绝不会认错。”

惊讶地看向玉佩,云栩栩心?绪复杂。

她被找到后,在飞舟上醒来的第一天,这块玉佩就?在枕边,而云如生什么都没?说过。还是?因为?上面的图案好看,她才会偶尔戴在身上。

原来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云如生已经把一切都给她了。

不仅如此,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司空锦瑟五指颤抖地捂着眼睛,语气哽咽,“至于为?何?不能让渊儿在东洲拜师,因为?克忠会杀他。”

云栩栩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谁?”克忠?昭天宗宗主?、正道魁首、那个命令她杀死魔尊的便宜师父,克忠真人?

原来对方这么早就?想杀司空渊,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

“就?是?那个克忠真人,”司空锦瑟哽咽地肯定了她的猜测,似乎要把这些年的痛苦一次哭出来,浑身颤抖着哭道,“也是?我的丈夫,渊儿的亲生父亲。”

哗啦一声,云栩栩捏碎了杯子,震惊到说不出话。

司空渊的亲爹是?克忠真人?正道尊者的亲儿子是?魔尊?这是?什么阴间?魔鬼联动??

多年来独自保守秘密的艰辛,日日担忧被找到的恐惧,司空锦瑟已经忍到极点,几乎不用对方询问,她便彻底说出整个故事。

二十年前,巫族最后的族人死亡,司空锦瑟封印族地,独自在东洲流浪。没?过多久,她便遇见下山历练的克忠。

为?了悟道,克忠封印记忆和修为?,化身为?一名普通修士徐嘉。

中间?略去各种故事,徐嘉和司空锦瑟最终相爱,两人诞下一子,就?是?司空渊。

司空锦瑟紧握拳头,回忆让她十分痛苦,“我生下渊儿后便睡过去,醒来时,第一眼就?看那个畜生正掐着渊儿的脖子。似乎被我醒来的声音惊醒,他匆匆离去。”

好在司空渊福大命大,后来竟然活了下来,而克忠也恢复昭天宗宗主?的身份,下令派人跟踪司空锦瑟。

他只有一个目的,确保当年那个孩子死了。

“我用尽巫族秘术,才勉强躲过对方的查探,让他们误以为?渊儿已死。可他大了,我不能藏他一辈子。”

短短一句话,里面包含多少苦楚。怀着敬佩的心?,云栩栩扶对方起来,又?倒了杯灵茶塞进她手里,“克忠为?什么要杀他的儿子?”

“我不知道,”司空锦瑟目光中是?滔天恨意,“但我知道,我不能让渊儿留在东洲,只有去北洲,他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昭天宗在东洲势力极大,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如果司空渊拜入正道,确实?有被发现的可能。

司空锦瑟握着她的手,充满泪水的双眸中满是?祈求,“您能帮我么?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两手被攥住,粗粝的掌心?摩擦皮肤,带来丝丝痛楚,云栩栩垂眸。她叹了口气,回握住对方的手,用这辈子最郑重的语气回答,“我帮您。”

不仅是?为?司空渊,更是?为?一位母亲。

历经数十年黑暗,终于窥到第一缕光,司空锦瑟再也承受不住,攥着云栩栩的手,嚎啕大哭。

“放心?吧,”云栩栩拍着她的背,目光复杂,“诺不轻许,我必定护他周全。”

……

送走司空锦瑟时,已经是?下午,云栩栩很久没?睡,但完全没?有困意。

她看向同样怔忪的单鸾,低声问,“你觉得她说的是?真话么?”

单鸾目光比她还不清醒,仿佛喝多了,它?愣愣地反问,“你觉得呢?”

云栩栩摇头,“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单鸾回道。

司空锦瑟的故事太?过玄幻,逻辑似乎根本不通,又?似乎很通,反正很奇怪,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两人一直恍恍惚惚呆坐到晚上,才忽然记起,去地窖的时间?到了。

“不想了,反正真话假话,我们都要跟着司空渊。”云栩栩换上昨夜的衣服,趁着夜色来到司空锦瑟家。

她先敲了敲地窖的木门,才翻身跳进去。落地的瞬间?,云栩栩又?蒙了。

角落中,身高一米八、筑基修为?的司空渊笔直地站着,手中还拿着昨夜的夜明珠,目光隐隐透着期许。

云栩栩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这位大哥,你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