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对早朝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把本分做好,让人无处挑错才成。
她主动去找珍珠询问:“请问我以后负责什么差事?”
自打知道霍景煊对阿初与众不同,珍珠就恨不得把她当娘娘供起来,哪还敢安排给她差事。
可昨晚薛城着重跟她强调阿初是宫女,珍珠不知其中缘由,只能道:“姑娘的差事等薛公公随陛下散朝后再行定夺,今日先去休息吧。”
阿初虽觉得不妥,但看珍珠的模样料想她是不敢自主主张,只得谢过她,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昨晚没睡,此刻头有些昏沉,下意识趴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阿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是梦见小时候和哥哥姐姐一起玩耍,一会儿又梦见哥哥战死马革裹尸,还梦见了贵为皇后的姐姐于深夜中暗自垂泪,最后阿初是被吓醒的。
她醒来懵了片刻,望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好半晌才慢慢回神,捂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屋内天光大亮,约摸已经晌午,这个时候霍景煊与薛城应当下朝了。阿初记着去找薛城问差事,对着镜子整理好稍稍乱掉的头发,开门出去。
含章殿的宫人各司其职,却在阿初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偷偷看她,心中暗自猜测这位究竟有何与众不同。
阿初只当不知道,径自朝正殿走去。
上次阿初喊珍珠姐姐,珍珠没应,阿初这次不好再喊,只能开门见山地问:“请问薛公公回来了吗?”
“还没呢,陛下政务繁忙,有时朝会得到下午才结束。姑娘才来含章殿一日,不着急干活。”珍珠说着一笑,“奴婢本想派人去浣衣局把姑娘的行李拿来,但没姑娘首肯,我们也不好乱动姑娘东西。现在跟姑娘讨个主意,若是没什么贵重物品,不拿也不打紧,现做新的就是。若是有,姑娘写个单子,奴婢派人去取。”
阿初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连连摆手:“就是些衣服,我自己去拿就好。”
趁自己还没差事,阿初跟珍珠说了一声后,出门朝浣衣局走去,打算先把自己的东西拿过来。
然而走出含章殿没多久,她就听见一道欣喜的女声喊她:“阿初!”
阿初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看见秋云抱着个小包裹笑逐颜开地朝自己走来:“我来给你送行李。”
秋云一改往日的高高在上,对阿初笑得格外亲切,“知道你贵人事多,怕你没工夫去取行李,我今天一大早特地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给你送来,已经在门口等一上午了。”
她是低等宫女没法进含章殿,但为了能巴结阿初,愣是顶着初秋的烈日等到现在。
见阿初过来,秋云殷切地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她,顺势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阿初的东西不多,除了刚进宫时内务府给定做的四季衣裳两套,只有她这两年攒的月钱。
秋云一向贪财,这次月钱一分不少地被送过来,阿初知道她是被霍景煊的名头给唬住了,不露声色地道谢:“谢谢秋云姐姐。”
秋云见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好相处,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故作关切地问:“昨天你被含章殿的人带走后,我担心了一晚上。”
阿初不想跟秋云演什么姐妹情深,温和地反问:“含章殿的人又不是老虎,秋云姐姐担心什么?难不成觉得这里的人不好,会害我不成?”
秋云哪敢应这话,神色僵了一下,只能跳过前面表关心的步骤,试探性地问:“陛下亲自点你过来,想来是喜欢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你位分呀?”
阿初像是完全没看出秋云的意图,实话实说道:“秋云姐姐说笑了,陛下是让我来含章殿当差做宫女,哪来的什么位分?”
秋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可你昨晚不是侍寝了吗?”
含章殿的人嘴巴都严,外人只知道霍景煊点了阿初,却不知道昨晚的具体情形,还都当霍景煊已经临幸阿初,就等着给位分了。
“没有,你想多了。”阿初说。
秋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片刻后回神,她一把拽过阿初的手臂扯开袖子,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这下不得不信了。
秋云气得要命。
亏她还以为阿初一步登天要当娘娘了,一大早就赶过来讨好她,没想到还是个宫女!
“没出息!”她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要是阿初都还是宫女,她还怎么接近霍景煊?
秋云恨不得转身就走,但转念想到这可能是她唯一一个接近霍景煊的机会,又忍住了。
至少现在阿初已经进了含章殿,她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秋云尽可能收起自己的轻蔑,对阿初说:“真羡慕妹妹命好能进含章殿当差,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你看你自己孤身前来,在这里半个熟人也没有,要不帮姐姐想个办法,让姐姐也过来好了?如此一来我们姐妹也能做个伴。”因为心中对阿初不屑,即使秋云再装腔作势,说话间也多了一层命令的语气。
阿初为她这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感到可笑:“我都还只是一个刚被调来的小宫女,怎么帮得了你?”
“那你也是陛下亲自调来含章殿的宫女,就是薛公公都得敬你三分,就说要个姐妹来含章殿陪你,这还不简单?”秋云胡诌,希望能用这番话忽悠阿初帮自己说话。
阿初无语:“我就是成了娘娘,也没本事往陛下寝宫塞宫女。”
秋云心想要真成娘娘那倒好了。
她原本以为阿初今日有位分,特地赶来就是想被调到阿初身边当差。往后霍景煊去找阿初的时候,她再找机会接近陛下,肯定能被陛下看中。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阿初竟还只是个宫女。
秋云越想越气,感觉自己的封妃之路都被阿初这小蹄子阻了。见她不愿意帮自己,秋云满心怒火却又不敢直接发作,便取下了头上的青玉簪,在手中摩挲两下,对阿初道,:“妹妹高升,我本想将这簪子送给妹妹做礼物的。但如今看来这簪子太寻常了,实在是配不上妹妹。回头我去寻些更好的物件送给妹妹,这簪子……不如就丢了吧。”
这枚青玉簪其实是阿初的,她刚入宫时,姑姑让秋云带她,秋云便把簪子强“借”了去。
阿初几次找她理论,秋云非但不还,反而诬陷阿初眼红青玉簪,想夺她传家宝。
青玉簪质地古朴,看起来不像是很珍贵的首饰,但整个宫中仅此一件,是几年前盛晚晴给阿初的。
两年前阿初落难,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这枚青玉簪留着做念想。
被秋云抢去后,刚入宫的阿初投鼠忌器,担心有人认出她的容貌,只能隐忍不发。
从前在浣衣局,阿初每日能见到青玉簪,还算有个心安。现在秋云竟然以此威胁她,阿初心知必须尽快将簪子拿回来,否则秋云狗急跳墙,真有可能毁掉它。
阿初琢磨先假意应承下秋云的要求,把青玉簪骗到手再说:“姐姐言重了,你愿意来与我做伴儿,那真是太好不过。”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想将簪子拿回来,在即将碰触到簪子的一瞬间,秋云将簪子往后一藏,躲开了阿初的手。
她就知道这枚青玉簪是阿初的软肋,神色倨傲地睨了阿初一眼:“急什么?等姐姐我进了含章殿,自然会给你。”
秋云为人精明又贪得无厌,就算得偿所愿进了含章殿,也不一定会守约将簪子还给她。
阿初瞥了眼离自己不远的含章殿,心生一计。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看着秋云手中的青玉簪:“那姐姐一定要帮我好好保管哦。”
“放心吧。”秋云得意地冷笑一声,故意当着阿初的面将青玉簪插回自己头上,趾高气昂道,“别看啦,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让我进含章殿吧。”
阿初正要点头,望着秋云身后忽然脸色大变:“陛下!”
秋云大吃一惊,连忙转身想给霍景煊行礼。
然而身后哪有什么霍景煊,秋云刚一转身,阿初拔掉她头上的青玉簪,握在手中转身就跑。
秋云意识到中计,怒不可遏,立刻去追阿初:“你给我站住!小贱人!把簪子还给我!”
阿初想这么干很久了,但从前她是浣衣局的宫女,在那里跟秋云抢东西只会被秋云整得更惨。可现在不同了,只要她跑进含章殿,秋云就再难抢回去。
秋云跑得很快,阿初眼看要被她追上,匆忙朝前面大喊:“侍卫大哥救我!”
含章殿门口立着八名侍卫,原先阿初与秋云在远一些的地方说话,他们并不能听到两人谈话内容,对此也没兴趣。
但此刻一听阿初呼喊,侍卫立刻冲上来将秋云制住
秋云被吓了一跳,用力挣扎:“你们放开我!是她抢我东西!”
侍卫们才不听秋云的话,两人一左一右制住她,还有一人客客气气地去问阿初:“请问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阿初想了想说:“她抢我东西,不过我拿回来了,把她赶出去吧。”
侍卫应声,另外两人立刻拉着秋云往外走。
秋云气急,对着阿初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
“放肆!”
一道粗粝的男声突然打断了秋云的话,意识到这是谁的声音,秋云冷汗直流,腿都软了。
这是薛城的声音,不像寻常太监那样尖细,反而因为伤了嗓子,声音略微嘶哑低沉,很好辨认。
秋云背对着薛城,慌乱之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决定先下手为强。
在宫中强抢他人财物是大罪,若是能将这罪名扣掉阿初头上,这死丫头不仅会被赶出含章殿,说不定还得进慎刑司。
“薛——陛下!”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霍景煊神色阴沉的坐在龙撵上,最后两个字因为过于震惊而变了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