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浓说:“倒不认识,只是幸亏他当时拦住你了。”
他问:“为何?”
她说:“因为我就要成亲了。”
那郎君大怒,一把将人抱起,听到门外走廊上动静,飞快几步跳出窗户。
苏三推开门,向内一看,却是空,顿时愣住。
他高喊:“清风。”
连着两声也未有应答。
就见桌上茶杯下压着一张绢帛,他取来一看,是清风的字迹,匆忙潦草,
写着:被掠,乌孙太子。
原来那郎君与当年掳劫月浓威胁苏三的恰是同一人,乌孙太子希耶。
黄眉老头已经连夜赶往长安,苏三坐下来,他是个少了半截腿的人,能做的唯有等。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整整三个日夜。
月浓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大红的丝绸上,
她眨了眨眼经,才想起来数日前的晚上,自己被乌孙太子掳劫来了这里,
三日过去,她每天遭受很好的待遇,只是越是如此,越叫她不安,
一旁有人道:“你醒了?”
月浓闻声看去,发现希耶正坐在床畔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有些恼怒,
希耶发觉了,就问:“你不高兴吗?”
她说:“没有小娘子喜欢连自己睡觉的时候都被监视。”
希耶忙摆手,说:“我没有监视你,只是觉的你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很美。我原本只想看一眼的,不知觉就看了这么久。”
这世上没有抵挡得住郎君的夸赞,特别是对你容貌的称赞,月浓也不例外,她心上原本存的那点气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问:“你预备什么时候放我走?”
希耶面色一沉,一言不发起身,出了帐篷。
晌午过后,他忽然再次兴冲冲地掀起帐篷,走进来,一把拉起她的手,说:“你太爱睡觉了,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月浓摇头,说:“我不去逛街。”
希耶就说:“你怎么知道是去逛街?既然你不喜欢,我们就去骑马?”
月浓仍是摇头,
希耶一抱将她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出了帐篷,说:“两样选一样。”
月浓根本无力挣扎,就撇头不看他。
不一会儿,侍从牵来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
希耶放下她,笑哈哈拉着她的手去碰那马的头,
那马愤怒地刨了刨蹄子,吓得月浓连连后退,最后跌在地上,
希耶见此却哈哈大笑,将她扶起,说:“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小,你怕它,却不怕我?”
月浓感到被戏弄了,生气地甩开他的手,道:“我怕它是因为它是畜生,不懂事,你难道一向爱将自己同个畜生作比。”
被她这般讽刺,希耶不怒反笑,笑得更加欢快了,一把将她抱起,放上马,自己飞身上去,说:“你生气的时候,可比病恹恹的时候好看多了。”
月浓闻言微诧,原来他竟是故意逗自己生气吗?
希耶一挥鞭子打马,
她吓得后仰,回身紧紧捏住他的衣裳,说:“慢点!慢点!”
希耶双手同出,往腰间一拽,她的双手就结结实实搂着了他的腰,
他说:“放心吧,不会摔倒。”
于是将马催的飞快,初始月浓吓得高声尖叫,直骂:“快停下!快停下啦!否则我要你好看!希耶,你个大流氓,给我停下来!”
希耶听着她的大骂声,却将马催的更快,在飞驰的风中放声大笑,连说:“好好好,好得很,终于不是个木头美人,还会骂人,并且脾气不小。”
马儿跑了不知许久,渐渐慢下来,到最后索性停下来吃地上的青草,
希耶将她抱下马,两人仰躺在草地上,
月浓忽然说:“希耶,我们见过,很久以前,那是在长安。”
希耶奇道:“我至今只去过一次长安,怎么就被你瞧见,看来我们有缘。”
她扑哧一笑,说:“要说缘分,那也是孽缘。”
就问:“怎么?你不高兴见到我?”
她说:“有人高兴见到绑架自己的人吗?况且两次用的都是一个方式,不过是第一次架了刀在我脖子上,这才没有。”
希耶想了想,上下奇怪地打量她一番,说:“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刀架着也不呼救的小不点!可是怎么不一会儿就长了这么大?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不管什么七连弩,直接掳你来我乌孙好了。”
月浓一想,若是正如他所说,大抵她同苏三的缘分就尽到那里了吧,也不会有今日的伤心,
就听他忽然说:“你准备好了吗?”
月浓不解,问:“什么?”
希耶认真说:“当我的太子妃。”
月浓先是愣住,继而就笑出来,说:“想当你太子妃的人想必不少,你别找我。”
希耶有些恼,就说:“怎么,难道我配不上你吗?”
月浓想了想,说:“这世上的男女只有愿不愿意,从没有配不配的上之说,说配不上的,不过是自己不肯去配吧。”
希耶一想,点头,问:“那是你不愿意?”
月浓见他固执依旧,就说:“我就要死了。”
希耶大怒,拍地而起,吼道:“你便是不喜欢我,也不用咒自己死。”
她愣住,原来除了三哥,世上还有一人为她的死,如此伤心愤怒,她有些心软,伸手拉住希耶的手,说:“你愿坐下听我说个故事吗?”
希耶呆呆看着自己手掌上那枚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手,不自觉坐下来,
月浓看着远天开始讲:“从前有个倔强又悲伤的姑娘,她厌倦了自己的家庭,讨厌整日吵闹不休的父母,于是有一天决定离开那个家,不想这一离开就是永远,”
希耶问:“难道她死了?”
月浓摇头,说:“她是死了,也不算死。因为她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的魂魄落到了一个美丽高贵的公主身上,那名公主当时因为国家危急,被当做献给敌国的祭品,服用了自此不能长大的药物,她的魂魄落到这个公主身上时,正是那公主要被送去敌国时,而真正的公主早已死去,她便占了这具原本属于公主的身子,她最终逃了出来,逃到了荒漠中,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遇到了一个温柔又善良的郎君,那个郎君救了她,并且将她带回自己家,将她当做亲妹妹一样宠爱,无论她如何调皮无理取闹,那个郎君都向她温柔的笑,最终无法只好顺着她,唯独有一件事,郎君拒绝了,”
希耶想了想,问:“什么事?难道是那姑娘想要谁的性命?若是我,别说杀人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喜欢的姑娘喜欢的,我一定替她办到。”
月浓瞪他一眼,道:“谁说是杀人了?”
希耶好奇,连声问:“那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想要很多头的牛羊,没有得到?”
月浓已经对着个异族的太子无言以对,随性不再理会他,自己讲自己的,继续说道:
“就是她向郎君表白,她说要嫁给他。遭到了拒绝。”
希耶打断她的话,说:“郎君为何要拒绝?难道是嫌弃她生得不够好?若她有你一般好看,我就不拒绝。”
月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视他的话,讲道:
“她看上去才五岁,那个郎君却已经十六岁,是个成年的男儿,又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五岁孩童的心意呢。可是她并非真的只有五岁,那具身体也已经有十三岁,她喜欢郎君,从沙漠上见到第一眼时,就开始了。于是在郎君拒绝后,她一气之下,就跳下了飞跑的马车,一头撞到地上。”
希耶惊得一跳,连问:“那她跌死了吗?”
她这次倒没对他突然的插话感到厌烦,反倒看过去一眼,说:“没有,几乎快死了,最终却别郎君救了回来,只是再也看不见了。她不敢告诉郎君,怕他伤心自责,但是最终还是发现了,郎君果真伤心得恨不得以身代之,就想方设法医治她的眼睛,只是到最后郎君穷尽自己的医术,也找不到方法。”
希耶紧张问:“那她最后成了瞎子?”
“就在他们快绝望时,遇到一名医术高超的道士,那道士不仅能替她医好眼睛,还能解去身上的毒药,让她身体恢复正常的年纪。自从她跳过一次车差点跌死后,那郎君再不敢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便是她要他喜欢自己,郎君也都答应,虽然很荒谬,她是真的感觉那个十六的郎君爱她。为了和心爱的郎君相守,她跟着道士去了很远的地方治病,即便当听说若解去身上的毒,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她也毫不犹豫答应。三年后她欢欢喜喜回到郎君身边,然而他却再也不肯见她,无论她怎么哀求哭泣,郎君这才硬着心要赶她,还声称要把她嫁给别的郎君。”
他问:“那个郎君莫不是变心了?不对啊,一个甘愿喜欢五岁小娘子的郎君,怎么这么轻易就变了心?”
月浓闻言,眼里有泪,“话虽如此,可是她不知道啊,她只是伤心绝望,甚至恨不得从城楼上跳下去,一死了之。只是她最终没有这么做,因为她除了爱他,还是个很骄傲的小娘子,她于是很潇洒的转身离去。但是一离开郎君的视线,她就忍不住大哭起来,她心里的伤心痛苦,不知要用怎样的哭泣才能发泄,她开始整日整夜的思念那个郎君,甚至于很多时候分不清今天明天,终于忍了三天,她终于在一天夜里,拍响郎君家的门。”
他坐起来,问:“那个郎君怎么了?见她没有?”
月浓不应是否,只接着说:“她在黑暗寒冷的冬夜里瞧了一整晚的门,只是都没人给她开门。她于是走了,第二日她仍旧睡不着,只好又去郎君家拍门,如此下去,虽然知道不会见到郎君,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直到第三十天早上,她起床时,发现床上有血,原来她怀孕了,正是那个郎君的孩子,然而因着这一月的所作所为,险些流产,她到医馆里看,大夫告诉她,孩子很可能保不住。她知道那个郎君医术高超,就去求他,求他救救他们的孩子。可是····”
“他没救吗?怎么会,他不是很善良吗?怎么会连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闻不问?难道是他自身难保?”
她露出苦涩的笑意,说:“若是当时她能如此想,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了。而她只是恨,恨那个郎君的见死不救。她于是想到那个曾经帮过自己的神医,为了救孩子,她只能独自到很远的地方去求医。”
希耶忙问:“那孩子呢?救回来了吗?”
月浓摇头,说:“孩子当时保住了,只是生下来就断了气,她伤心欲绝之下,对那郎君的恨意就更深了,甚至对人生开始绝望,于是就想到了她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
“哪个世界?”
月浓就解释:“她原本生活在与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莫名就死了,魂魄不知为何飘到了这个世界,落到了那个死去的公主身上,才获得新生。”
希耶这才想起最开始那段,点头,说:“你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