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东后,孔安国就此同苏三他们分道独行。
临别前,月浓特意说:“安国哥哥,我看中了你这头驴子,好做活叫驴,若是你不要了,就给我吧。”
原本还以为从此翻身奴隶把歌唱的驴子瞬即耷拉下脑袋,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苏三一行按照原定的路线,在出了洛阳城后,
月浓问:“三哥,我们接下来去哪?”
苏三道:“你说呢?”
月浓忙说:“我们先去接宝宝好吗?”
他们初春出的长安,一月多过去,如今已经到了暮春时节,那孩子有一岁半,不知道会不会喊娘亲。
想到这,她忽然落下泪,说:“他说不定都会叫娘亲了,若是先叫了旁的小娘子做阿娘,我岂不是亏大了。要是他不跟我亲了怎么办?”
又怪他说:“你当初怎么就不把他带回来?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你若是不疼他,我就带他走得远远的。”
苏三知道她念子心切,又因着当初的事,心里怕是早存了愧疚,忙解释:“我是两头难顾,况且你那里情况危急,我听到情形,赶还赶不及,哪里有心思想其它。你一向不是不通情达理,这次我做得不好,你也体谅我一次好不好?”
月浓低头擦眼泪,自知有些理亏,却仍旧逼问:“那你说疼不疼他?”
苏三哭笑不得,说:“我怕你带着他从此走得远远的。”
月浓没听明白,抬头看他,问:“什么意思?”
苏三抹去她眼角的泪星,说:“我的意思是,往后你们都是我此生的珍宝。”
月浓这才笑了,又说:“你这话说得早了,说不定哪天你又要变心,要改口。”
苏三觉得她说的奇怪,就说:“怎会?”
月浓凑上来,一扯他的衣领,得意说:“往后我要生了女宝宝你就不疼吗?”
说完就想起来,她是再不能做娘亲了,面上笑意顿时落下去,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说:“好吧,算你,说对了。”
见她神伤,苏三愧疚越盛,
于是一行人马车飞快往西域赶,到达哈密时,已经是六月,大暑天,
月浓向来畏热如畏虎,白日几乎一个时辰不到就要换一身衣服,到了晚上又受不住寒,几次因白日贪凉,傍晚时不小心吹冷风着风寒,
只要她一病,苏三必定不允许再行车,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待她病愈才肯出发。
只是她每次一病就是半月光景,每日不仅有难喝的汤药等着,更难受的是心中受急切煎熬,
有一次她忍不住发火,坚持要行车,不然不肯喝药,
只是这次,苏三分毫不让,也不同她生气,总一副温柔呵护的姿态待她,
无论她怎么闹,怎么说,他皆哄着顺着,唯独不肯行车一点,默默坚持。
月浓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往后再有,纵然偶尔也有小脾气,却仍旧乖乖喝药。
一行在哈密小歇一日,恰巧碰到此处每年一度的女儿节,
街上四处都是鲜花,男男女女皆是欢歌笑语,
苏三就提议:“月月,我们在此地停一两日可好?”
月浓向街上看一眼,皱眉道:“不好,这些没什么好玩,我们还是快赶去天山吧。”
苏三沉默。
饭毕,他忽然将她强拉着上了街道,
遇到卖花的小姑娘,买了朵鲜艳的花儿,递给她说:“听说他们这里的女儿节,郎君都要向心爱的小娘子送花表情,月月,我也送你一朵。”
月浓不喜反怒,转身就走,
苏三追上前,强拉住她,掐去半截□□,插入她头上,看了看笑说:“很好看。”
月浓一把扯下头上的花,扔在地上,怒道:“你自己看吧。”
说完冲回了客栈,
苏三走进房中,手捧一大束火红的鲜花,
迎面一个枕头扔过来,月浓骂道:“你出去过你的女儿节!”
苏三将枕头捡起来,放在床上,回身寻了一枚颈瓶,倒入清水,将花束插好。
他回身坐到床畔,见她蒙着头抽泣,就将人挖出来,慢条斯理地替她擦泪,问:“月月,你有多久没叫我替你看漂亮衣裳了?”
月浓原本还生气不肯叫他擦到,闻言就是一愣,
他又问:“这就罢了,你不再涂脂抹粉,梳新鲜发髻。”
月浓更呆了,确如他所说。
苏三一叹,说:“你甚至很少开心地笑。”
月浓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再摸了摸脸,就仰头问他:“我是不是越来越不漂亮了?”
苏三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说:“这个嘛···”
她焦急催促:“快说。”
他一笑,说:“还好。就是有点叫人担心。”
月浓瞪眼,反问:“你说我生得让人担心?”
苏三闻言噗嗤一笑,说:“原来话还能这么听。是我担心你。见他原本是件叫人欢喜的事,然而至今带给你的更多是忧虑和煎熬,月月,你确定自己这样见到他,能当个好阿娘吗?”
月浓垂头沉思片刻,不得不点头承认他的说法。
苏三微微一笑,不知从何处翻出一个妆奁,里面满是各色钗环首饰,甚至有一些是沿途路过的国家特有的样式,
月浓且惊且喜,就问:“这些哪里来的?”
苏三端过来放到她手上,闻言揶揄说:“你数月来,满心忧惧,哪里看得到别的事!自然是沿途添置的,有一些是原本从长安带过来的,原以为早该交到你手上。”
月浓从中挑挑拣拣一番,忽然歪头问:“三哥,我如今可算是哪里人?”
苏三就说:“你自己说说看,算是哪里人。”
月浓凝神一想,说:“长安人。”
他问:“有缘故没有?”
月浓扯他袖子,说:“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怎么不生在别处。”
苏三有点心知肚明,就笑起来。
月浓弃了那些西域诸国的新奇首饰,挑些步摇珠花来,说:“我就用这些叫他们为我们长安的小娘子惊艳一把。”
又问:“带胭脂香粉没?”
苏三一笑说:“凡你喜欢的,怎么不带?”
胭脂香粉首饰齐全,于是月浓独自在房内捯饬,苏三就在客栈内点一杯清茶慢慢等。
一个时辰过去,才见她自楼上走下来。
众人只听环佩叮当,又有幽香飘来,抬头看去,眼前刹那闪过亮光,
苏三已不由自主站起身,拄着拐杖,朝她走去,在最后三级台阶处伸手,看她一步步走下,牵住她的手。
二人走在街上,真是应了那句,男的高大俊朗,女的美貌娇俏。
已经颇有些郎君上前向月浓送花,皆被她笑着拒绝,
只是到后来她的脸都快笑僵了,上来的郎君仍旧络绎不绝,
也不乏有小娘子看中苏三的,只是慑于月浓容貌之盛,皆不敢上前,
月浓又拒绝一个,揉了揉脸蛋,见他颇为悠闲模样,瞪过来一眼,说:“怎么办,我都快笑哭了?”
苏三说:“我有一个办法。”
月浓连声问:“什么办法,快说。”
苏三买来一朵花,递给她,说:“他们看你已经有主,就不会相扰。”
月浓想起自己方才对他凶巴巴,还扔他的花,就有些脸红,旁边看的人,莫不是以为她不喜欢他,在拒绝他?
于是就说:“你给我簪上。”
苏三照做。
她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垫脚,在他眼睛上亲一吻,说:“方才对不起,你一定很丢脸。”
说完又在另一只落了一吻,说:“这样,他们一定不会误解了。”
苏三勾住她的下巴,擒住唇,低声说:“要这样才更叫他们知道。”
于是深吻下去。
二人分开,忽然街上响起如雷的掌声,月浓看去,只见所有人都欢欣喜悦地看着他们,纷纷拍掌甚至欢呼。
她面色酡红,倚在苏三怀内,就听他朗声说了些什么,众人渐渐散了。
月浓就问:“你对他们说什么?”
苏三一咳,就说:“我说将来若是成亲,一定请他们喝喜酒。不过我心爱的姑娘生性腼腆,还请散去,不然她要被吓跑了,我就没了以后的新娘。”
月浓歪头一想,忽然跃跃欲试,提议说:“三哥,不如我们往后就在此地成亲。你是君子,一诺千金,说的话怎么能不作数呢!”
苏三笑说:“以往说过的话自然作数。”
月浓没听明白,问:“什么话?”
苏三道:“往后我们的家,都听你的。”
月浓才想起来,就拍手道:“日后我们请他们喝喜酒,过往都有份。就是,你带的银钱够不够?”
苏三朗声笑起来,说:“我如今不做阁主了,却是带足了你往后所有钗环脂粉衣裳的买资。”
那该有多少?月浓眼睛发亮。
苏三见她财迷模样,只觉可爱异常,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说:“往后你在家,我就出门行医看病,挣的钱都给你管,若是在一个地方呆烦了,就去四处走走,直到再遇到何意的地方才又定居下来。这样你能一路赏玩,我呢既能陪你游玩,又能沿途行医挣钱,岂不一举数得。”
月浓发现苏三出了长安后,整个人都快活些,行事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拘谨,
就笑答:“好,往后我负责貌美如花,你呢负责赚钱养家,我们的宝宝一定也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苏三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却正说到他心坎上,
月浓又说:“往后,待宝宝大些,我们一定要告诉他,他是因为爱才来到这个世上。”
苏三闻言一愣,
他是到了此时才真切感到,她对那个孩子有那么多那么深的爱。
夜幕,他们回到客栈,月浓忽然一拍脑袋,爬起床,到包袱里翻找,苏三见她只穿着单衣,忙找了件厚的狐裘替她披上,说:“小心又要着风。”
见她终于找到,就扶着她回床。
二人将腿塞入被中,坐在床上,月浓则靠在他肩头,将李妍那封信打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