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歇气,竟然一瞪苏三,道:“难全阁苏三,你可要一生待她不离不弃,若叫本公主的手帕交受一丁点的委屈,看我不一鞭子抽死你。”
月浓忙拉她,说:“你又摆什么威风!”
卫长连月浓也瞪上了,格外严肃说:“我可是为你好,你可要将他看得紧紧的,不准他靠近旁的小娘子半步,若是出问题,可有你哭的。”
苏三冲她一礼,道:“多谢公主待内子一片好心,苏三必定遵照公主所言,稍有错处,还望公主指点。”
卫长这才有点满意,点了点头,
月浓看他们这两个一本正经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点着卫长说:“好啊,现在就满腹的管教夫婿经,往后你的驸马可有好日子了。”
卫长一哼鼻子,道:“那当然!”
阿谈紧随着卫长到,偏偏一直寻不到空隙上前说话,
终于趁机插口,掏出一枚玉环,道:“此玉环赠与月娘,算作一个念想。”
不想卫长劈手夺过,将阿谈连连向外推,诘问:“你是她什么人?送什么玉环?她要想念你吗?”
阿谈被推得连连后退,又被问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的瞪着卫长,
月浓趁机掐了苏三手臂一下,道:“谁是你内子?我可还没嫁人。”
卫长一踩他的脚,道:“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藏得什么龌龊心思!”
说完不再管他,接下身上的包袱,递给月浓,道:“这是我上次做衣裳时,按照你的尺寸也做了一件,就送给你,全做别礼。我不宜久留,这就告辞。”
说完飞身上马,回身看月浓一眼,忽然瞥见阿谈正要上前同月浓依依惜别,只觉碍眼至极,
一抡长鞭,将阿谈巻腰拖开,吩咐:“是自己上马,还是就这么拖在本公主马后回宫?”
目送卫长阿谈二人离去,恰见一辆马车与卫长的马擦肩而过,
马车停下,有人嫌弃车帘,从内扶出一名美貌妇人,正是李妍。
她看着月浓问:“想来你已知你我关系。”
月浓看她,沉默不语,心上不由不感叹世事造化,
李妍就着身后宫人手中的托盘斟两杯酒,一手一杯,其中之一递给月浓,说:“旁的不说,我们饮一杯吧,也算是共饮过一壶酒。”
苏三忙接过,说:“她身子不好,不宜饮酒,我替她。”
李妍不放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月浓,
月浓忙自己接过,说:“别听他的,不过一杯酒。”
苏三拦着不让,低声耳语:“你的身子当初调养中断,又去了那里,如今只坏不好,一杯也不行。”
李妍却趁机夺过酒杯,冷笑道:“既然如此,李妍就此别过。”
月浓一惊,忙抢过酒杯,一口饮尽,道:“我喝了。”
李妍这才自饮下,由宫人接过酒盏。
卫长将阿谈绑在马背上,一路打马,直入禁中,下马,拎着鞭子的一端,走得飞快,因此也将阿谈拖走得飞快,直赶上跑。
她连鞭子带人往地上一扔,跪地道:“父皇,卫长的驸马人选已定。”
刘彻从台阶上下来,看阿谈一眼,问:“何人?”
卫长道:“是大司农家的大郎君,为太学学生。”
刘彻奇道:“不想大司农家竟有个读书的子弟?”
就向卫长说:“既然是他家郎君,朕自当先叫他知晓。”
于是宣大司农觐见,
桑弘羊一看,倒霉二字在这,竟然还是那么一副犯了错的模样,再一听刘彻所言,
忙跪地,喜不自禁,大声道:“甚妙!甚妙!自此臣这个郎君就任凭公主处置,他此生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看着卫长那眼神,竟然是一副家有恨嫁女的神情。
阿谈听完父亲所言,以近绝望。
卫长上前解开他身上的鞭子,以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本公主看上,是你的荣幸。”
桑弘羊此时喜气洋洋地说:“如此,微臣先带小儿回去,近日必定好好教导他为夫之道,捯饬体面,好生生送到公主府上。”
看他架势恨不得加上“尽情享用”四字。
大司农于是乐颠颠的领着儿子回府了,口内哼小曲,几乎要放声歌唱:翻身奴隶把歌唱或终于甩掉这个拖油瓶幸福晚年从此开始。
马车已启动,月浓偷看苏三数次,见他始终自顾做自己的事,知道是为方才那杯酒的事生气,便痛呼一声,
苏三立即丢下手中事,过来相问,“怎么,可有不妥?”
月浓趁机向他怀内钻,说:“有啊,很有不妥啊!”
苏三信以为真,连声急问:“怎么?哪里难受?给三哥看看。”
月浓偏不该他看脉象,抬起脸,委委屈屈地说:“刚称呼上内子了,就不肯理人,我后悔了,能不能退货?”
苏三这才松一口气,气得拧她的脸,只掐的一点红印子就再难下去手,终究叹一口气,道:“你真是不叫人省心。”
月浓忙去贴他的面,安抚道:“这次是我不好,可是你想想,李妍可能是我亲生姐妹,我怎么好拒绝嘛。你就容我这最后一次,往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做个乖顺的好妻子。你放心,我答应陪你到老的,一定比你更着急自己的身子。”
恰此时,忽闻马车顶上传来一连声的叩响,二人一惊,抬头看去,
只听隔着一层车顶,传来黄眉老头的声音,他道:“我在长安还有事,不能随你们去了。告辞。”
清风掀开车帘,递进来两个竹筒,苏三一看之下,都交给月浓,
月浓只见其中一个竹筒贴着一张字条,上书:五月后的今天,午夜子时方能拆开,有你想知道的事,李妍。
另一个外则空空,她当下拆开读。
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李妍隔着车帘看李延年,唤道:“哥。”
李延年温温一笑,道:“你好吗?”
李妍面上露出温柔笑意,说:“哦,我怀孕了。”
“那就好。”
李妍顿了顿,才道:“月娘她,可能是我的姐姐。”
李延年笑:“真是因缘际会。”
李妍微垂眼,道:“可是,哥哥,我可能做了错事。”
这是李延年最后一次见到李妍,直到若干年后,从内廷传出名动天下的李夫人逝世的消息时,已是十年后,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
宣室殿内只剩刘彻卫长父女二人,
刘彻忽然开口:“为何喜欢那个孩子?”
他口中所说的“孩子”是谁不言而喻。
卫长慢慢回忆起来,面有困惑,说:“我也困惑,第一次见,她竟为了一块廉价的玉环同我拼命,气势汹汹地威逼,势若疯虎,我堂堂公主竟然真被吓哭,您知道我问她换手帕时,她说什么吗?她竟说,我没带手绢的习惯!”
说到这,卫长释然一笑,
如此刘彻也被引得想起往事,他一副怪异神色,说:“我第一次见她,她在哭,宫内的小娘子个个都是落泪高手,我很奇怪,竟然被她哭的样子打动。”
“与一般小娘子哭得美而动人不同,她哭得简直一塌糊涂,太难看了,只是却是那样连命都不要的大哭,当时天地都要变色了。”
“如今想来,我是先看到她的哭,才注意到她的美,但是后来,很长时间内,我想的只是怎么得到这么个美人,若不是这一日她离开我身边,我怕是一生也想不起那曾叫我莫名心动难禁的哭,我对她,和后宫的那些夫人们,想来也没两样。”
“仔细想想,那次并非我们初见,而是第三次,第一次她小得没道理,也不知为何后来就长了这般大,当时我在小霍的马车上,她呢,不知因何不能视物,第二次,也是我同小霍,这次是出城,她并未看到我,却对着我的马车大声唱歌,唱得粗糙又极难听,奇怪的是,我如何也忘不了,分明听过那样多妙曼的歌喉。”
刘彻垂首一笑,仿佛怅然若失,又似乎幡然悔悟。
卫长自宣室殿出来,她知道这是一场永远要被封存的对话,因为自始至终他们都丢开了身份高低,而仅仅是你和我之间平等的一场对话。
而出了这个门,她就要忘记。
她听到殿内传来刘彻的歌声,他唱: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
她不由幻想,那样柔情蜜意的场景,大概···只能是下一世的事,
就忍不住回身,隔空向刘彻问:“父皇,若有下一世,你还要遇到她吗?”
刘彻被问得一愣,久久无言,
卫长离开宣室殿许久似乎仍能听到刘彻所唱,那样渺渺茫茫的,仿佛正是下一世会发生的事。
马车上,月浓看完信,说:“原来爷爷也分不清当初是对不起我们中的哪一个,故此决定留在宫里陪李妍。”
哼一声,道:“亏他当初还时时叫嚷着要我原谅,竟然出了这么个大乌龙。”
苏三就说:“看来水道长赎罪道路漫漫。”
月浓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往他怀内一扑,问:“三哥,接下来,我们去哪?不过不论去哪,我都跟着你就是。”
苏三被她扑得心跳如鼓,又听她最后一句听得欣喜难控,就笑着柔声说:“我们先去山东,再到河南,左后转道洛阳,事情办成了,我们就天高海阔,任意逍遥了。”
月浓听得心潮澎湃,被刘彻关在宫里那段日子真给人憋疯了,最重要的是心上惊惧交加,晃晃不能度日。
她情不自禁抱住苏三脖子亲一口,说:“太好了!”
又抬头问:“那你给我们预备好的那间新房怎么办?”
苏三就说:“此间事了,我们先去西域待几年,那里有三十六国,各个都不同,我们一个个看遍了,你再决定按照哪国的风俗成亲。”
月浓先是一喜,忽然问:“旁的家中不都是夫婿当家作主吗,你要我决定?”
苏三笑说:“你和我的家偏反着来好不好?”
月浓不知想起什么,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我才不要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三哥原来是你自己想吃软饭,就诳我。”
苏三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就说:“养家糊口自然是郎君的责任,我怎么会叫你承担呢?”
月浓这才拍手,喜道:“那我岂非只要动动嘴皮子,三哥什么都替我办了?”
又转头问:“不好,时日久了,旁的人不会笑话你怕老婆吗?”
苏三说:“就叫他们说好了。”
月浓一抱他的脖子,说:“你就是哄我。况且我以后连脑筋也懒得动,你别要我做决定。哼,我这么漂亮又聪明的脑子是免费给你使唤的吗?”
又感叹:“好想立即就能离开这里,快些去西域。”
苏三面上笑意渐落,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说:“这次我做了个大错事,若不及时处理,怕就成了千古罪人,三哥此生都不能快乐。”
月浓诧异挣脱他,最终说:“好嘛,都听你的,我就是随口说一句,你别当真,况且你有什么可愧疚的,该是我,都是我拖累你。”
苏三说:“怎么能不当真。还有,不许说拖累的话。”
月浓一叹,说:“对不起,三哥,我总是改不了,大概就是如此一辈子。”
苏三露出无奈一笑,说:“那我只好忍一辈了。”
见她生了恼意,就忙补充:“我是巴不得。”
清风忽然在车外说:“三郎君,有人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