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伤的缘故,刘彻暂时未曾传她,倒是赏下一钵药膏。
六日后刘彻再传,月浓却忽然发起热,而后自面上往下开始生出红疹。
侍女急着传太医,
不过半时辰,刘彻匆匆而来,直接掀帐子看人,直到见她果真满面赤红,满脸皆是米粒大的红疹子,才放下帐子,
向侍女吩咐:“仔细照顾。”
刚说完,就又匆匆大步而去。
竟然全不问缘由。
侍女被他来去匆匆的架势看得讶然,上前询问:“夫人,上已走。”
月浓迷迷糊糊地点头。
卫长闻讯赶来,见她如此情形,就问:“怎么回事?”
如此在昭阳殿平平静静养了半月的伤病,卫长有些迷上了丝带绣,
她不过一提,第二日卫长就拿出一件以丝带绣法绣成凤凰花的宫装,真是第一眼就叫人惊艳,
若非所处不对,境地不妙,月浓真想也弄出那么一件,
可想而知,卫长不过穿着这一身出去晃悠一圈,三天内那些无聊又寂寞的夫人小娘子们所讨论的皆是这一话题,不过碍于卫长的威慑不敢直接讨要,旁敲侧击的不在少数,
不想才没几日,宫里便出现丝带绣的服饰,穿衣之人,便是王夫人。
月浓看这架势,心道这宫廷内真是能人辈出,哪里就藏得住,
只得在这股风刮起来前,替李妍和卫皇后各赶出一条带了丝带绣的披肩,送去二人宫中。
卫长见了,就奇道:“看你出奇的傲气又倔强,此次我母后那样打你,你竟然还给她送东西?”
月浓笑说:“为你,我也不好气她,况且皇后若要罚我,怎么不行,偏只是打,看着疼,不过修养几日就好。再有嘛,我也是因祸得福,因着这顿打,得了这些时日清闲。气她?我该谢她才是。”
卫长想了想,忽然就说:“你莫不是在心上将我母后当做长辈看待?”
月浓理所当然道:“我们是手帕交,怎么不是长辈?”
卫长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声音,说:“难怪你不肯同我父皇好。”
月浓就瞪她,说:“是为这个吗?”
卫长叹一声,有些急切,说:“我已经连发了几封极快的消息,你的三哥该是收到了的,况且他留在长安内的人又不是木头傻子,怎么还没音讯?”
月浓心上算了算,她进宫至今,已近三月,如此算来,该是快来了的,
卫长又说:“你怎么就单信他,我看便是他回来了,不定能想出什么法子。不如我想法子将你偷出去,你就同他远远逃到漠南漠北,反正不在大汉的疆土不就行了。”
又说:“据说再往西去,那边的人就更加不同,天地益发宽广。我父皇便是有通天的手,也管不到。”
月浓拧她的鼻子,说:“你以为我不想如此,只是这样之后呢,我逃出去了,丢下个烂摊子怎么办?你父皇虽管不到大汉以外的疆土,只是我的朋友近身的人都在这长安。你好歹是一国公主,难道比我还不通。”
卫长一推她,不乐说:“你以为本公主不知道吗?就是一说。真要帮,本公主还不乐意呢。”
月浓见她大小姐脾气上来,暗笑,一扯她的袖子,就说:“我说你什么了?你就生气。连本公主都用上了。还能不能好好商量了。”
卫长又坐了回来,面上也有些红,就说:“真看不懂你,难道想我父皇亲手放你出去!”
月浓一笑,说:“这世间的世,事在人为,没什么不可能。”
卫长又是一惊,说:“你疯了吧!你的那什么三哥难道就由着你疯?何况世上人心难测,一般的郎君听闻此事,怕是早已退避三舍了。”
月浓蹙眉想想,就说:“我不明不白的进了这里,再要不明不白的出去,怎么能甘心。纵然不求他吹吹打打将我送出这宫门,那也要心知肚明地出去。至于三哥,他一向最知道我,若是叫我偷偷摸摸逃出去,怕是逃到一半,我也要回来,再把这大汉的皇宫闹个天翻地覆才能罢休。”
卫长听得傻了眼,问她:“怎么个闹法?”
月浓眨了眨眼,说:“谁去想这个,到了时候才说。”
卫长忽然说:“我带了个稀奇玩意给你解闷,不过得等到天黑了,点起大红灯笼才能看。”
月浓倒是很好奇,这个公主殿下口中能称之为稀奇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用过夕食,好容易挨到了夜幕降临,卫长偏偏要求在廊上挂起大红的灯笼,
一切按照她所要求的准备好后,
只见院中先缓缓出来的是一枚木头框,框上蒙着极薄的一层白色绢帛,不一会儿从绢帛上出现一条犄角,四只五爪的蟠龙形象,另一头蹿出一头大鸟,两只动物在绢帛上缠斗起来,
同时陪着各自的语气和台词,
原来是皮影戏!
月浓看了片刻,轻声问:“这是出什么戏?”
卫长同样细声说:“黄帝战蚩尤。”
最终黄帝擒住蚩尤,三军振奋,擂鼓动天。
这出下了幕,又有一出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卫长解释说:“由于准备匆忙,道具不充分,否则不止这两出。”
撤了戏目,月浓看着灯光下的墙面,突发奇想用手比了个兔子的手型,试探着挪位置,
不一会墙上就多了只小兔子,那小兔子蹬腿快跑,扇动一双长耳朵,
卫长看了片刻新奇,也凑进来,
她比的是一直老鹰,于是就有了老鹰擒小兔子的戏码。
月浓的小兔子左突右蹿,卫长的老鹰就瞅准时机一个俯冲,两只动物战了不知多少回合,
终于,卫长大声欢叫:“哦,抓到兔子啦!”
玩得起了兴致,竟然扑上去逮月浓,
她吓得果真成了兔子,胡乱的逃窜,
于是院中上演一出真人版的老鹰逮小兔,二人玩得好不亦乐乎。
月浓喘着粗气,停下来,说:“我投降。”
卫长一把扑上来,将人逮住,闻言不乐,说:“才没有投降之说。”
月浓就说:“两军交战,还要求善待降军呢!”
卫长撅嘴,说:“凭什么!”
月浓就骂:“暴君。”
卫长哼一声,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正闹着,忽闻鞭响,
卫长一愣,松开她,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月浓就问:“怎么了?”
卫长不语,最后才说:“九声,是父皇要来。”
月浓以为她说笑,就推她,说:“你就是不服,也别吓我。”
不想不过一刻钟,刘彻就踏入了她的昭阳殿。
月浓愣愣地立在院中看他,一时回不过神来,若非今日再见,她这半月舒服得几乎忘记身处险境。
于是满屋下跪的人中,独她一人站立,使她尤为突出。
月浓后知后觉地下跪行礼,
刘彻看一眼长廊上的一条红灯笼,就哼道:“不想朕不来,夫人的日子过得倒是逍遥。”
月浓闻言微诧,难道在刘彻心上天下的小娘子都改为他来而欢喜,去而忧伤吗?
她直起身,说:“如皇上所见。”
刘彻甩袖入了殿内,月浓一犹豫,跟上去。
进去时,刘彻正坐在榻上看那副桃夭,也不看她,只说:“听闻前些时日皇后罚了你?”
月浓说:“什么事自然都瞒不过皇上。”
刘彻放下桃夭,看她说:“那你还送她一条披肩?”
月浓一讶,怪道:“你知道?”
刘彻哼了声,说:“如你所说,什么事瞒得过朕?”
端起茶,又放下,问:“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怎么对皇后如此乖觉,对朕偏不行?”
月浓说:“我同卫长情同姐妹,自然视皇后为母。”
刘彻正饮茶,闻言一口喷出,重重搁下茶盏,气急败坏地瞪月浓,
他起身,烦躁地来回走动,忽然大步到月浓身前,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狠狠道:“莫说你真视她为母,视朕作父亲,今日便是你真是朕的女儿,那般撩拨,朕也要定了你。”
月浓气得面红耳赤,急问:“我怎么撩拨你了!难道对你不假辞色就是撩拨?刘彻,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刘彻怒极反笑,说:“真或假欲擒故纵,等你成了朕的夫人,也只能是真。”
月浓吓得花容失色,极恐之下扇了刘彻一耳光,骂道:“你无耻!”
刘彻被打得一愣,虽然她的那一下还不够挠痒痒,仍旧挂不住,沉下脸吩咐:“你们都下去。”
一殿的内侍宫人都蹿得比老鼠还快,唯恐殃及池鱼。
他怪异地盯了月浓一时,忽然放开她,展开双臂,吩咐:“给朕更衣。”
月浓犹豫问:“你要做什么?”
刘彻看过来,忽然一笑,说:“更深夜重的,夫人看呢?”
月浓坐回榻上,一撇脸,说:“从这道门走出去,一大片的地方,任你躺。”
刘彻顺着她说的一想,就想到院中一大片的空地,这是变相叫他滚!
顿时气乐了,挨上前说:“你若是陪着,怎么朕都愿去。”
月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刘彻竟然耍无赖,
刘彻将她从后抱住,竟然真的当起大无赖,说:“总归要依朕一次。”
月浓气急攻心,挣扎不得脱,渐渐冷静下来,问:“真的就这一晚?”
刘彻被问得一呆,不解其意,
她已经转过身,盯着他问:“是只有这一晚就放过我?”
刘彻深感荒谬地笑了,问:“从来只有求着当朕的夫人而不得的,今日倒是听了个大稀奇。”
月浓飞快道:“你能给我正妻的尊荣?”
刘彻先是愣住,接着便露出讽笑,说:“原来不是不易,而是待价而沽。”
月浓全不理会他的话,又是一问:“还是你能为我一人守身如玉,以至遣散后宫?”
“你现在说疯话吗?”他仿佛看笑话似的问,
月浓自顾问:“或者你能全身心的信任我,将自己的整颗心交给我?”
刘彻已经懒得回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月浓弯唇一笑,说:“即便是你能做到这三点,我也不会接受。”
闻言,刘彻面上的笑意终于僵住,
又听她说:“何况,你现在做不到。”
刘彻的脸色已不能用可怕来形容,因为在这一刻,他终于深切的感到一个小娘子的拒绝,而非是欲擒故纵一类无伤大雅的心机把戏,
这个小娘子是真心不肯从他,
这是叫世上任何郎君都心痛的事,但对一个帝王来说,便是耻辱。
他怎么能忍受,